大魏王侯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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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那我便直说罢。”林定一道:“泥作,石作,木作,这些匠头一天二百钱,大匠提调那几位,比如林九四他们,工钱另算,格外优厚。这些没甚可说。普通的工人,不管是各镇过来的工人,还是世子招募的流民,都是按一天六十钱算,这已经极是优厚。不过,近来我仔细看了,流民尚可,他们此前揽散工做,经常做一天几天找不着活,饥一顿,饱一顿的。世子将他们迁来,有象样的地方住,有活可做,感激之情很深,所以做事尚属认真。别的人,不管是匠头还是普通的工人,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种,做事磨磨蹭蹭的不肯用心……”

“这是为什么呢?”徐子先很沉稳的道:“做活有人盯着,磨磨蹭蹭是一天,认真点做也是一天,何苦来?”

“总归是想着这边吃的好,有酒有肉。虽然工钱和别处相比并不算优厚,但活计不算太重,吃喝的好,能多捱几天就多捱几天。”林定一苦笑道:“此辈是小人心思,于他自身不能说错,但对我们来说就不妙了,工期拖延,到时候我们误的可不是他们这几文钱的工钱。”

徐子先当然感同身受,大家都是一个商会,徐子先给地盘,出政策人力,也出一部份钱财,林定一等人则是拿出了大量的现钱出来,图的当然还是港口建成,大量船只从上下游过来停泊下货,大家都能大赚特赚。

当下徐子先就明白了这事是自己的失误,对着林定一拱手道:“看来是我给大家伙添了麻烦……”

“不敢,不敢。”林定一赶紧还礼道:“世子也是宅心仁厚,说实在的,流民们初过来时体格太弱,天天有荤腥补了这么久,身子才壮起来,世子开初的用心没有错。”

大工一起,招募了几千人,用的主食是少量精粮配大量糙米,这个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但徐子先还是叫人买了大量的猪过来,每天都要宰几头猪给这三千工人补充营养,说实在的就是每人碗里多几片肉,再用猪肉熬成肉汤,对贵人们来说还是猪狗食,对这些平常罕见荤腥的流民和普通百姓来说,这些就算是上等饭食了。

徐子先的用意当然不能说错,主家待小工越好,小工当然就是越卖力气。

但这种情形一般是小工程,而且是私人进行,看管很严,用工不出力的直接就撵走,坏了名气以后不得再揽工,所以很少有偷懒躲滑的挪腾空间。

现在这里用的是几千人的大工程,而且半官半商,很多百姓有这种风气,只要是与官府有关的,再怎么偷懒耍奸不涉及到个人品德,甚至被人赞为机灵。

流民们感徐子先之德,所以还愿真心出力,从镇上各处雇来的匠头和小工们,有十分力只肯出七分,也就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了。

第九十五章 发饷

徐子先感觉也是给自己上了一课,很多人看不起管理学,以为只要有了权力,甚至有了兵马当后盾就是无往不利,就拿眼前这事来说就不是简单的小事。他是有权有兵,但现在能带人把不出力的抓起来?

谁出力,谁不出力,怎么区分?

一抓几十上百人,民心大惶,以后谁还敢替侯府效力?

所谓严罚也是要有一张严密的法网,并且用时间推移来叫百姓适应。比如秦法也是在秦地经过波折,推行几百年才确立下来,以秦法治六国,则以秦军之强,秦法之暴,仍然禁不住六国纷纷起事反乱,数百年的强秦,统一六国之后反而短短时间内就亡国了。

而一味市恩,就会太阿倒持,主弱臣强,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徐子先确立恩德是不假,但市恩于人,却不一定能得到完全的回报,人心不齐各有不同,很难用理想化的管理来令所有人都竭力报效恩德。

更有所谓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也并非由来无因。

这里头的学问极深,能驾驭百姓,以法度,恩结各法使百姓畏威而怀德的,那才是真正的上乘手段!

“我看这样。”徐子先深悔孟浪之余,脑海里也是迅速有了办法。他对林定一道:“吃食上不必讲太多,做工的人饭也吃不好,哪还有得力气?工钱上能想办法,把每天的土方量,石料量,木料,泥土,所需的工程分成若干段,领签做事,每完一工可得一签,得签最多的是上等工,可得钱一百。能按规定完签的是中工,得钱六十,不能完签的是下工,得钱四十。若连续三天都是下签,又无疾病在身,拿钱走人,开革了事。林东主,这个办法你以为如何?”

林定一虽然找徐子先抱怨,自己却也不曾想到什么好办法。

虽然这些商人大东主都是干着大买卖,但主持几千人的大工程,这等事他们也是头一回料理,也并无经验。

倒是徐子先略想一想,就有如此妥当的办法,这样分签做事,虽然有一部份人能一天得百钱,但料想这样下死力气的人不会多,按正常的工程量,每天得中签还是六十钱,那些偷懒不想多做事的只能得下签。连续多天下签就赶走,他自己也无话可说,旁人听了也不能说南安商会的人行事不仁,对乡邻太过苛刻。

“妙,太妙了。”林定一面色涨红,两眼放光,对着徐子先道:“还好世子没有做买卖,不然的话,我辈真的只能去讨饭了。”

“这只是小事。”徐子先微笑道:“算不得什么,林东主过奖了。”

“以小方能见大。”林定一还是一脸击节赞叹的模样,说道:“于细微处方能见功夫,世子于世道人心,真是揣摩的太透了。”

……

眼看到了响午时分,团练军营里操练声渐歇,香气四溢,眼看就要开中饭了。

但今天武卒们并不着急,反而都是神情平静中带着欣然之意,一个个在军营一角的房门外等着。

这里是一幢单独的瓦房,墙建的相当坚固结实,三间正,左右各三间,院墙相隔,在军营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这里是徐子先的签押房,也是他在营区里办事见人的地方。

正堂是签押房,左侧是李仪等人的公事房,右侧是孔和的公房,同时也是放置团练捐的仓房。

小院四周几十步无树木,也距离营区较远,四顾无人,凡有闲杂人等靠近在几十步外就被把守外围的武卒喝斥离开,不准靠近。

一则是为军机事秘,不准人擅自前来,以防事机外泄,现在就算没有战事,徐子先治军也是相当严格了。

二来就是几间房子里放着现钱和银子,金子是放在同样把守严格的内宅,还有孔和的账簿等物,所以关防格外严密。

今天日子较为特殊,孔和特意叫张虎臣亲带着两队兵来维持秩序,同时用绳子在院外拉开了几条通道,所有人进出都从绳道出入,以防拥挤出事。

当然事实上不太可能,经过三个月的苦训,所有武卒的精气神都格外饱满,留下来的都是初训合格的正卒了,不管是军事素质,包括体能,战阵,器械,弓马,都算初步的合格,所以才能留下来。

实在不能过训的,也是给了一笔遣散费,放还归家去了。

当然这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当初挑人的时候,年龄,体格,还有性格家境都进行过初步的了解,一千多人中,被革退的人只有不到十个,多半是训练一段时间后发觉身有隐疾,无法支撑下艰苦的训练,这样被迫离开。

三月期满,所有武卒留下的当然全部转正,并且在今天发饷。

正是由于这个重要的原因,使得所有武卒对引人垂涎的饭菜香气都不是很关注了,而是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在签押房外,耐心的排队等着领钱。

经过三月时间,他们不仅军事素养过关,平时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最少按徐子先的标准是很象个样子了。

后世蹩脚的国防生在训练军人模样气质上还是颇有一手的,武卒们现在已经情不自禁的昂首挺胸,说话时平视对方,不急不慢,口齿灵便,表达清楚。

从一次次的叠被子,整理内务,洗涮营区,还有一次次的请示,报告,还有一次次的宣讲,这些东西都是后世被证明相当有效的东西,是西方几百年军事发展的结晶,看似没大用,其实是把普通的工人,农夫,市民,训练成军人的必经之途。

甚至可以说,它比体能和器械训练还要重要,这些东西会深入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成为不可磨灭的回忆。

就以眼前的情形来说,哪怕是没有拉起来的绳圈,排队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几乎每个武卒都是按领的号牌来排列,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因为急切而插队或是扰乱队伍的情形。

这当然叫在一旁观看的秦东阳等人感觉异常的欣慰。

从统领十来个牙将的典尉,到后来有几十个流民少年,再又多了林存信和李福祥张虎臣等人,又多了几十个少年牙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