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政治上的考量,永远才是第一位的。
徐子先拜折一发,再拖安抚使司,不上报具体的战果和经过,林斗耀就只能等着。
只要拖两天功夫,安抚使司的奏折后至,事非经过,安抚使司的无能,当然就是相当明显了。
至于眼前林斗耀的愤怒和敌意,徐子先毫不在意!
已经撕破脸皮,难道还指望敌人能放过自己?
政争之事,就是你死我活,只有你暗害我,却不容我反击?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在此之前,徐子先只能隐忍,韬光养晦,不引人注意。
在此之后,徐子先理应昂然直上,获取与自己声望相配的权力,更进一步推动自己的声望。
直面挑战眼前的紫袍大员,就是一件相当值得做,也可以做的事情,不仅可以做,还令徐子先相当的愉快。
林斗耀是何等人,他也是从下吏熬起,三十年时间一步步到安抚使这个位置上,徐子先的用意打算,他已经相当清楚了。
当下嘿然一笑,说道:“世子要考虑清楚了,这般大事,还是由安抚使司主持较好。”
徐子先一笑拱手,说道:“在下已经想的很清楚,无复多言!”
四周官员并诸多吏员,将官,军士,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情形。
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当着过万人的面顶撞安抚使?
“今日不虚此行。”林斗耀却是突然大笑,环顾四周,说道:“世子看来怕我贪没南安团练的功劳,怎会如此?团练能护住乡土,卫护百姓,实乃令人欣慰快意之事。善后之事,我会留下吏人与南安团练协力进行,犒赏军士,需得钱财,安抚使司出钱三千贯,若有不足之处,世子可以再派人告诉本官,本官来设法解决!现在本官去见一见团练将士,安抚百姓,诸位大人可同来否?”
杨世伟和郑里奇等人俱是点头跟上,此是大节,无关政争。
徐子先微微一笑,当然也是跟上。
林斗耀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般老官僚,哪怕当面恨不得把自己撕碎,表面功夫也是照常来做,不可能有什么失礼丢脸的反应,若是那般,反是小瞧了这些积年的老狐狸了。
当下众人一起跟随,看望那些受伤的武卒,营区之中一片血污,腥味逼人,林斗耀也并不在意,而是满脸忧切关怀,一个个探望过去,镇上的商民百姓,林斗耀也是接见不少,倒是将不少百姓感动的热泪盈眶。
陈正志没有跟上,而是与父亲一并混在人群之中,这样出风头的事,从来不是昌文侯府的行事风格。
“父亲。”陈正志忍不住对陈笃敬道:“明达和林大人明明撕破脸了,林大人还这般行事,会不会使明达失人望?”
“有些事如浮皮掠影,没甚用处的。”陈笃敬满面春风的跟在泥泞和血污中行走,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样子,他低声道:“明达在南安经营这么久,人心早附,林某人不过摆摆样子,百姓一时感动,事后知道城里的情形,哪个不骂娘?现在只不过是下不来台,找一些事情来做摆样子罢了。”
“原来如此……”陈正志看林斗耀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替百姓伤怀,自己内心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南安这边对林斗耀的怀疑有些过于苛刻?听父亲这么一说,陈正志微微一叹,第一次感觉官场之事,原来这般无聊下作。
“说的三千贯,安抚使司怎么真的会出……”陈笃敬继续说道:“事后当然是拖延赖帐了事,而且用不了几天,林斗耀拜折时,肯定会弹劾明达骄纵不法等事,不过明达也不会在意,他的奏折先到,先入为主,朝廷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如何取舍决断了。”
陈正志不满的道:“无非是看朝中大佬是不是力挺了。”
陈笃敬笑骂道:“语出粗俗,若不是你跟着明达一夜辛苦,真是要罚你。”
说粗俗,但不说陈正志说错了,显然道理上是没错的。
林斗耀到底会如何,韩炳中会如何,显然还是得看朝中角力,而不是事非对错,这一点来说,陈正志说的也是没错。
第一百三十章 收获
林斗耀一肚皮的火气,但还是勉强呆到中午,战场看过了,接下来就是火化尸体,点验首级,移交俘虏,徐子先肯定不会很快将这些事做完,没有详细的数据,安抚使司也不能上报,倒是提刑司,巡察使,还有杨世伟这个知府可以先行上报,林斗耀离开上轿时,真是一脑门的官司。
安抚使司的三千贯,可想而知不容易到手。
郑里奇等人也是善财难舍,善后事宜,只能口惠而实不至。
转运使萧健明干脆躲着没来,近来大魏财赋困难,地方财赋除了国赋外,杂项收入也有很多由转运使奉命转送京师,要是拿几千贯出来,萧健明也很感为难。
只有杨世伟身为知福州府军州事,难以推塞,到底现场就拿了一千贯出来犒劳团练武卒,这笔钱也就是面子钱,要是一毛不拔,杨大府脸上不太好看。
至午时,浩浩荡荡前来的几千人陆续回程,战场看了,几千人的激战肯定是真的,俘虏也是真的,斩首也是真的,一切细节等南安团练上报即可。
一场大乱,就此消除平息,不少人心生感慨,特别是信昌侯徐如鹤,靖远侯陈满等人。半年之前,徐子先尚不及他们不成器的儿子,转瞬之间,权术地位实力居然到如此地步,可以当面与安抚使林斗耀争斗,林斗耀一时半会还拿不出办法来反制。
这种反差,委实令人唏嘘,特别是陈满,想起被南安侯府拒婚之事,再看到小妹容貌出色,在镇上组织人手忙碌时虽是少女,但眉宇间颇有英气,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痛悔莫及。
以南安侯现在的实力,积累数万贯的嫁妆也只是小事,还有徐子先这样得力的助力,陈满真是满心苦涩,打定主意,回家之后要狠狠教训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为什么要和徐子先闹到反目成仇?
齐王则满怀欣慰,若不是要小心避忌,齐王恨不得留下来,与徐子先等立功之人,好好痛饮一番才是。
陈笃敬当然老怀大慰,未来佳婿如此人中龙凤,还有什么可说的?
唯一忧心的就是徐子先的年龄,地位,功劳,人望,简直是各家抢女婿的标配模板,两家国公都有幼女待字闺中,血脉上已经出了五服,宗室内出了五服也能结亲,只是不太被世人接受,要是两个国公俱是拉下脸皮,抢自己这个女婿却是有些麻烦了。
当下离去之时,陈笃敬想了想,将儿子叫到身边,耳语了一番。
陈正志微笑着答应下来,他原本就要到吴时中那里读书学习,有此任务,一时当然更不急着走了。
午时饭菜飘香,武卒们奉命整队,在徐子先的注视下回营休整吃饭。
俘虏们被押到营中,在校场四周叫木作工匠来打造栅栏,这两天先关着再说。
川流不息的俘虏一脸沮丧的从大队人群中走过,四周不免招呼以痛骂,不少汉子冲到附近,对这些俘虏饱以老拳,武卒们也不太拦,只要不扰乱队伍就好。
俘虏当然是没有饭可吃,徐子先令人放几十个木桶过去,这几天也就供应清水了。
徐子先本人却是顾不上吃饭,镇上四处还是乱哄哄的,武卒中受伤的很多,现在陆续搬抬到营中继续救治,徐子先顾不得吃饭休息,先到营中挨个探望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