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只有这样安定人心,元随牙将们才会为之所用,不然的话,反而在防备禁卫冲入府中的同时,还得小心提防相府中人。
“大将军,眼下算先过了一关。”韩钟扭转过头,对着王直小声道:“底下之事你看如何?”
“他们自是要去禀报天子。”王直虽然外在海外,对大魏禁中的事并不陌生,当下笑道:“说实在的,只要不是天子亲至,那些样子货打不进来,有我麾下这几百儿郎,守的还是这样坚固的相府,就算再来一千金吾卫也是白搭。就是怕天子下定决心,深夜出宫亲至,亲领数千郎卫前来,那人心一崩,郎卫卖力攻打,甚至调禁军前来,那我这几百人,是断然守备不住相府。”
“不至于此……”韩钟闭目深思片刻,说道:“天子的禀性我很了解,遇事敢于决断,甚至下决断十分轻率,但遇到自身安危的事,则犹豫寡断,不敢涉险。崇德九年东胡入境,大军在蓟口与胡兵交战,我劝天子驾临蓟州鼓励将士士气,天子初时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就变卦不敢出燕京,今夜情形诡异,天子是不敢轻出黑沉沉的深宫,最多是派人持白虎旗率郎卫禁军前来。”
“那不怕。”王直冷笑一声,说道:“旁人认白虎旗,我的部下可不管白虎黑虎!”
这样的大不敬话语,换了平时韩钟当然要严词斥责,他是皇权之下的执掌国政的大臣,皇权不重,相权同样也不能独存,皇权和相权既有争斗,也是彼此依存,可今日之后,皇权和相权都会受到明显的削弱,天子会大失颜面,韩钟何尝不是?
眼前的这海盗头子都敢露出桀骜不驯的一面,地方上的那些领着强兵的文武大员们又会如何?
离心离德,怕是从今夜始!
韩钟却没有太多不满,今夜若不是有徐子先上门,言称大变在即,做出了几样补救措施,同时徐子先杀向刘知远的府邸,王直率部来护卫韩钟的相府,怕是现在韩钟要么自杀,要么就被拖拽到大理寺狱,韩钟不自杀,天子也不会见他,只会令刀笔吏折辱,逼迫韩钟自杀,他的家人必定会被流放……朝廷现在军流犯官家属一般是发往雷州,那是冬天也和夏天一样酷热的烟瘴地面,一旦被军流则沿途受尽苦楚,不知道要死几个才能抵雷州,犯官家属,还得服苦役,被编管起来,要等下次大赦之时才会免除编管,结束劳役,大赦的时间不一定,在此期间,不知道韩钟的家人要受多少折辱苦难,又能活下来几个?
这样的结果,还不如阖家老小一起都自杀了事,一了百了,落一个痛快。
积蓄多年的家产,定然会被天子下令查抄,一文钱也不会给韩家人剩下。
这样的结果,想想是有多么可怕,又多么叫人不甘接受?
天子不仁,韩钟当然不会在意大魏中枢威望扫地,事后还可以用他的宰相权势来弥补,至于天子失掉的形象,韩钟可没有兴趣替天子描补。
错怪宰相,错信奸臣,大魏承平二百多年,未曾有刀兵现于京师,这些事都是天子的黑锅,谁都没有办法替他背上。
当然,还得看眼下。
“大将军。”韩钟低声道:“南安侯止率一百多骑去刘知远那奸贼府邸,他府中和我一样,差不多也有数百人守备,南安侯能冲杀进去吗?”
“三百多人的大参元随和牙将?”王直道:“若是我率部去冲,定然能杀的进去,只是要耗时良久,并且多有杀伤,可能耽搁时间。当时我和徐子先决策之时,徐子先说他率部强冲,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此事,于是我来守备相国府邸,他去杀刘知远。”
韩钟顿感一阵无力……这般大事,居然如此轻率?
“相公放心。”王直眼中满是狡黠之色,他笑道:“南安侯的部下我可是见过,精锐不在我的部下之下,而且令行禁止,论阵战之法,确实在我部下之上。是以分派之时,才由他去率部冲杀。”
当然王直还是有些私心,徐子先就算杀掉刘知远,除掉自己身上的威胁,以他近支帝室血脉宗室侯爵的身份,想留在京师还是不可能的事,天子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要是徐子先坚持如此,那么王直都不会上这艘破船,趁早逃离京师为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半
徐子先是注定要走,王直却可以留在京师一段时间,立下这般大功,守护了韩钟安全,他归附之事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找麻烦。
在京师顺理官场之事,和韩钟稳固交谊,接下来王直就能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再将这事理顺,他就能回明州养老了。
这一次是王直最后的机会,若是抓不住,只能流连海上等死了。
所以徐子先相当体贴,王直也是要抓住机会,守护韩钟的事,必得由王直来做。
况且还有一条,徐子先曾经与韩钟不睦,虽然现在尽弃前嫌,终究还是有些尴尬,徐子先去刘知远那里,最为合适。
“希望老夫没看错……”王直安抚了惴惴不安的韩钟,自家却是有些不安起来,徐子先的部下看起来确实是罕见的精锐,但有时候看样子是不准的,眼前的郎卫,哪一个不是七尺男儿的军汉好样子?真打起来,王直真有信心率部下冲出去将这一千多人的郎卫杀散了去。
徐子先的兵马,到底是精锐,还是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货?
唯有交付天意,事若不谐,王直当然不会留在相府等死,而是会率部下杀出城门,在城门那里他早就有所准备,一旦不对就杀到城头,用长索吊人出城,能逃出多少是多少,这等大事,当然也是要搏命,能活下来多少人,也是得看天意。
……
徐行伟是在下午时接到徐子先见面的短简,急赴睦亲馆之后,才知道出了这样可怕的变化。
徐子先连魏翼也没有通知,这件事若败,徐子先必定无幸,魏翼只是文官家族出身的普通举子,未必会受到什么牵连。
就算有牵连,了不起就是配解回福建,不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徐行伟就不同了,以其国姓世家,原本因为其与徐子先交情深厚的背景,最坏的结果也是剥夺执戟中郎的官职,讲武堂的教官一职也定然保不住,但也就是如此了,朝堂动荡,天子不会对宗室出身的国姓世家太苛刻,严格来说,酌金事件打击的都是有望储位的宗室重镇,对外围和远宗反而不是那么严厉,对徐行伟这样的中郎小官,更不必究追猛打。
“一旦子张兄参与其中……”徐行伟记得徐子先是这样说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撵回福建,坏的结果就是下狱,乃至论死。”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徐行伟记不大清楚,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断。
不管在福州或是京师,徐行伟已经都认准一件事,明达非池中之物,如果自己这一世想有所成就,真的使家族回归宗室,更上一层,那就非追随明达不可。
这个立场,也是得到徐行伟父亲的支持,这也使徐行伟没有后顾之忧。
不会被族人和父亲责怪,最多是牵连到自己,那就无所谓了。
生死是大事,但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反而不太畏惧生死大计,热血上涌之时,真的是什么也顾不得。
徐行伟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暴燥脾气,但他的性格更坚韧和有主张。
既然决定出手相助,就是要将事件给做好。
午后时徐行伟请了假,然后将中郎官袍穿好,又带着几个心腹部下,前往睦亲馆见徐子诚。
那位吴国公果然蠢的可以,徐行伟拿着伪造的诏书,宣读一番之后,便令徐子诚往刘知远府邸之内。
借口当然就是徐子先和韩钟勾结谋反,天子决意留吴国公在京,暂由参知政事刘知远保护吴国公的安全。
徐子诚当时嘴巴都笑歪了,这么一来,他不就等于储君?
就算不能兄终弟及,也是可以选徐子诚的儿子为储君,吴国公当然改封吴王,一如现在在福州的赵王。
一门富贵,就此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