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晚上就去澡堂子里洗,要么再买热水回家用。
懒人有懒福,京师数以万计的小食铺就是提供这样一条龙的服务,从洗漱用的热水,到早晨热腾腾的汤饼,也就是面条,或是烧饼,油饼,肉饼,肉馒头,馒头,各种小吃应有尽有,有不少还是从太祖在江陵时代遗留下来的特色吃食,也是一并随迁都迁了过来。
直到今天,宗室的口音还是带江陵官话的味道,在福州和江陵还有京师形成了一个个方言岛。
不仅是早点,午饭,晚饭,都是可以不起火解决,价格也很亲民,很多小食铺的餐具都是银制,老主顾点一餐饭,十几二十个银盘子送过去,也不会害怕主顾把盘子给带跑了。
整个京师,都是在钟楼的钟声,还有沿街窜巷的木鱼声中,逐渐苏醒过来。
昨晚的事,似乎象一场恶梦,等天光大亮时,人们发觉事情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半夜时有一阵喊杀声,很快也消弥下去了,后半夜到天亮,就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当第一户人家战战兢兢的推门而出时,发觉市面一切正常,终于千家万户一起出门,到辰时初刻时,京师市面已经几乎完全恢复了正常。
说几乎,就是还是有相当谨慎的人家,选择继续闭门不出。
达官贵人们出门要晚一些,他们多半有自己的厨房,不必着急打开门出去买早点,等市面已经恢复人气,嘈杂声起来后,城门照常开启,城外的菜农,力役夫子们出来揽活之后,一个个贵人府邸才打开侧门,一个个穿着各色颜色的官员,或是骑马,或是坐着马车,轿子,往着各人的衙署方向赶过去。
……
李国瑞也是在辰时二刻出门,比他往常出门的时间要早一刻。
太阳已经很高了,在春天时的太阳毕竟是要比冬日暖和不少。
李国瑞身为执政一员,在京师的宅邸也是御赐,三百多间房舍的大宅,前庭轿厢中堂后院花园马厩一应俱全,李国瑞却是住不大习惯。
他久在地方,为官多年只取俸禄,使用公使钱都很谨慎,这是一个秉持了大魏官员遗风的旧式官僚,正因为对韩钟的奢华和宰相带头收受贿赂不满,李国瑞才决心投到刘知远一派里去。
当今朝廷,孤身不党的官员也是有,但只能沉沧下僚,想要有一番作为,没有党派就没有出头之日。
出门之时,李国瑞神色一征,叫住了自己的元随仪卫。
“见过执政。”
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三品武官的袍服,见面之后,匆匆抱拳一礼,又是赶紧牵住了自己身后的战马。
虽然穿着简单,也没有带多少仪卫,只有两个护兵骑马在远处跟随,但这人站立之所,居然没有多少人敢停留,四周空空如也,只有这汉子一人,一马,早晨的阳光在别处一样灿烂炫目,在这里却是似乎形成了一个黑洞,一切人,光,哪怕连空气,似乎都不能驻留。
而此人,渊渟岳峙,磊落大方,神色从容,如果不是十分相熟的人,怕是根本不能在他的眼里看出有一丝焦虑与担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过如此
李国瑞眼中露出惊喜之色,笑道:“岳石屹,你何时上京来的?”
来人便是大魏当世第一名将,以防守厚重,不动如山,无有破绽,以一万多人对抗三万多东胡骑兵不落下风,始终如山峦般坚定,直到援兵到来,最终无功而返的岳峙。
岳峙的武职官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是河北将门世家出身,却是从队官,哨长,都头,营副统制,营统制,军都虞侯,军副都统制,军都统制,然后是厢都虞侯,厢都副指挥使,直至厢都指挥使,若不拜太尉,厢都指挥使是大魏武官实职的顶峰,勋阶为上护军,冠军大将军,镇南军节度使,这已经是太尉层级了,再上一层,也就是辅国大将军,柱国,再加一两镇的节度使,成就武臣职位的巅峰。
“昨夜进京,因为赶在城门关闭前才进来,安顿下来已经有些晚了,想着就在今天来拜会执政……”岳峙苦笑道:“没想到,赶着了这一场大热闹。”
“也还好,你来晚了一步,不然的话,很难抽身出去。”李国瑞倒是替岳峙庆幸。
如果岳峙早到一天,刘知远定然会把岳峙召到身边,在此定计决疑,图穷匕现之时,有岳峙这样的名将跟在身边,刘知远睡觉都要安稳几分。
还好,真的还好。
“一路过来,听传言说刘大参已经被南安侯徐子先诛杀?”岳峙当然没有什么悲伤,也没有愤怒,刘知远是他隔了一层的上司,见过几次面,岳峙对刘知远的争权夺利,为了党争不顾国事,还有不下韩钟的奢华和个人操守,都是全无好感可言。
唯有刘知远的北伐志向,岳峙相当赞同,这也是他成为刘派外围的原因之一。
岳峙虽然是战术风格犹如磐石,厚重稳定,但在战略上,他却是坚定的北伐派之一,以岳峙之能,当然知道北方禁军经不起东胡多次的攻击了,去年河北禁军在李国瑞的率领下,勉强保持了机动能力,还找到了机会咬了东胡人一块肉下来。
但也不过如此了,再被东胡入境几次,民间彻底残败,禁军中能战敢战之士也会死伤殆尽,到时候失去战略主动,各自为战,只会被优势骑兵分割包围,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
重要的是,朝廷的财力支撑不下去这样的打法,如果财力充足,损失多少禁军就补多少,甚至招募更多的禁军和厢军,到处修堡寨给百姓提供庇护,地方上,文官称职,武将敢战,就如太祖到宣宗和仁宗年间那样的情形,岁入两亿贯,完全能做到这样的防守地步。
这样东胡入境,得到的远低于其损失,到时候请东胡人来他们也不敢来了。
但以现在的国力财力,根本做不到这样程度的防守,只能是被动挨打,越打越弱,东胡人一次比一次的战果大,到时候可能就不是几年入境一次,而是每年都会有胡骑入境,甚至一年入境两次,三次。
边关的守备会越来越吃力,防守的力量会被削弱,如果到这种地步,就象是伐木一样,先砍枝条,去其根本,然后伐其根,越砍越深,最后临倒时踢上一脚,百年大树,也能这样轻松的被伐倒。
岳峙赞同北伐,因而支持刘知远,现在刘知远被杀,岳峙的不甘和担忧,也是相当明显了。
“传言是实。”
李国瑞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来源,好歹是执政之一,他对岳峙道:“南安侯率百五十人,冲杀至大参府邸,将大参枭首,逼退了期门令徐子威,现在还有两千多郎卫守在大参府邸之外,等天子的命令。”
“天子可有令,叫枢密院发兵?”岳峙紧跟着问了一句,接着又叹道:“这南安侯,象是李友德一样的猛将?”
“其麾下猛将不少。”李国瑞叹道:“不意远在南边的福建路,也是有诸多豪杰。”
“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见一面。”
“要是李友德在,怕是他已经骑马至大参府邸,去见一见那些猛士了。”
由不得李国瑞和岳峙不感慨,一百五十人在京师重地,居然悍然冲入大参府邸,将刘知远这样的大魏重臣斩首,不提徐子先的胆色,其麾下的一百五十人,也必定是勇猛无比的豪杰,对于久在军中的岳峙和李国瑞来说,对徐子先所领的兵马,也是有相当多的好奇。
这时李国瑞才转过念来,对岳峙道:“我还没有接到诏令,适才都厢指挥使王通来过,又失望而去。”
枢密院有发兵之权,政事堂当然也有,而各厢都指挥有统兵管兵之权,却又没有发兵之权。
事实上枢密院也是要奉诏,特别是京师重地,哪怕是枢使也没有权宜之便,只有地方有警而且是盗案一类的小事,多半是政事堂和枢密院就能决断。
比如任徐子先为团练使,允许招募团练武卒,这就是政事堂的决断,而且是枢密院行文给福建路大都督府。
至于派少量兵马平定盗乱,而不是与外敌交战,枢密院方可自行处断,要是派出管军一级,也就是厢都指挥一级的大将出征,则必由天子,都堂下诏命,堂札,然后枢密院方可照此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