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赵王正在雅厅请客,一些福建路愿意投效的文官,多半是六七品的官职,仕途不利,希望在赵王这里打开突破口。
另外是一些四品,五品的厢军高职,这些人则是赵王府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来报道。
赵王的驭下之道就是恩结于下,他收入颇丰,加上志图高远,所以对厢军将领相当厚待,平素的赏赐不说,几乎也是有求必应。
几个厢军的军都指挥,每当军饷不足,军伍将要哗变时,就跑到赵王府来求助,也多半能够得逞。
这一次,何得清,刘杰等军都指挥,就是因为厢军在这一阵子屡屡调动,最远的是从邵武军的山里调到福州或漳州一带驻防,厢军的军饷其实也并不低,每月两贯钱,若是足额到手,等若一户十亩地的农家两年左右的纯收入。
但相当明显,厢军的军饷会被克扣很多,不足额,假钱,劣钱,伙食费被克扣,训练经费被贪污,军械被变卖,以次充好,这都是常态,甚至两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若在家门口驻守,厢军还能勉强支应,若调集远征,几百里路走下来,伙食粗劣,军饷不足,自然叫苦连天,甚至有哗变的风险了。
几个厢军将领,就是前来叫苦,希望大都督府能临时拨付一笔款子,下发给厢军军人,以提振士气。
为此赵王只能写条。子给转运使赵德邦,令其设法,而他则带着这些文武官员,在雅厅设宴,众人一起喝酒等消息。
突然之间,传来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赵王先是一惊,手中的酒杯跌落在桌上,美酒洒了一桌,他在第一时间有些茫然,接着就用恼怒的眼光死死盯着报信的那个宦官。
这个宦官感觉到了赵王的怒意,垂手低头,小声道:“奴婢孟浪。”
“你是太孟浪了。”赵王相当恼怒的训斥道:“未经证实,坊间传言,也敢拿到这样的场面上来说,简直混帐之至。”
众人都颇感不安,在场的文官们还好,武将们就是有些盲然失措了。
他们前来赵王府,就是想要多讨一些好处,借口当然是海盗犯境,兵兴之后开销浩大。很多人已经提前瓜分了一些好处,钱财都搬运去家了,若是此时说海盗都跑了,驻军可以撤回,那他们的借口就太荒唐可笑了。
赵王尤其恼怒,他当然也借口调拨兵马物资,狠狠的在大都督府的库房捞了一笔好处,亲王虽然官庄众多,赵王还有很多吸血的生意,比如当铺和钱庄,放的印子钱来钱相当的快,可没有人敢欠赵王府的钱,事实上赵王府有相当多的产业就是来自很多的破产者,他们的田亩和家宅被剥夺,福建地方很多人都知道,但谁拿赵王有办法呢?
齐王在世时,颇为瞧不上赵王,这种经济手段就是其中要紧的原因,一个能逼迫属民倾家荡产还债的亲王,说出去风评太难听,也叫人真的瞧不起,谁能信这样的亲王会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
现在福建路一万多禁军出动,还有十余万厢军调动戒备,各处军队驻防,武将们战战兢兢,文官们胆怯惶恐,全境都是人心惶惶。赵王和林斗耀也是视东藩的危险于不故,他们感觉能保住福州和泉州就算不错了,连漳州都未必守的住。
结果突然传来这样的消息,却是叫赵王如何不恼羞成怒,甚至绝不愿相信?
但越是不愿信,赵王内心就越是隐隐觉得,这事八成以上是真的。若东藩有事,南安侯府的人哪能出海到闽清一带募集采珠人?至于招募采珠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当然是要打扫有沉船的战场,逻辑分明,链条紧密,由不得人不信。
赵王的心仿佛是沉到了谷底,眼前的灯火辉煌和酒菜的香气象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他被人关闭在封闭的空间之内,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令他窒息,无法自拔。
“殿下无需信这样的妄言。”军都指挥何得清面色惨白的道:“必是海盗派人放出谣言,使我军上当,动摇军心,疏忽防御,使他们有可乘之机。”
一个五十来岁的文官也是摇头道:“下官为官二十多年,海盗之患也是深知,南安侯是能领兵,但他几千兵马打岐山盗还行,面对颜奇,刘旦这样的巨盗,能守住东藩一隅之地,不叫他们打下全岛就算是很厉害了,想击败群盗,斩首两万多级,这个谎编的太大了,传扬开来简直是笑话。我要建言安抚使林大人,立刻下札子,严禁坊间传播这样的不经谣言!”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信
“赵大人所言极是。”
“殿下也可以直接用大都督府名义下札子。”
“还是叫林大人出札子吧。”赵王越想就越感觉是真的,越觉得是真的,他内心就越感觉害怕和紧张。
这种情绪对他的影响极大,眼前的美酒和美食已经完全吸引不了他了。
在外间还有几桌客,徐子文替父亲应酬那些次要一等的客人,自从赵王府的雅集没有什么搞头之后,徐子文在王府大抵就是做这样的事了。
徐子威从北伐前线跑回来之后,每天就是练武强身,另外到厢军各个营头去视查。
那些武将也知道大公子的“癖好”,很次都是大摆阵列,令得徐子威大感满意。
赵王原本对这两儿子已经算满意了,但现在想想徐子先,再想想他在东藩做的事,再看看眼前翩翩佳公子模样的儿子,心头一阵厌烦感便是油然而生。
此时下札子,将来可能就会是笑柄,赵王虽不是一流的聪明人,趋利避害总还是晓得的,当下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勉强撑到酒宴过半,便叫散了。
众人心绪都是不佳,好在转运使赵德邦在席间派了一个官员过来,说是已经拨付二十万贯给大都督府,此外还有一些粮食,器械,药材,帐篷,油布之类的军需品。
赵德邦令人致歉,所给的铜钱和物资都不多,因为福州库中也没有多少库存,且有一部份要拨付给安抚使司使用,这是两府知道有大量海盗来袭后,以四百里加急的堂札交代的命令,不容推诿。
至于福建一年千多万贯的财赋收入,还有大量的实物物资,当然是早就分批递解到中枢,并且用在北伐战事中去了。
赵王对此倒是无所谓,他的大都督府每年也有常项拨付,只是没有借口就没有办法,有了战事借口,他在这次的战事中已经捞了十万贯以上,以赵王府一年几十万贯的收入来说,已经算是大宗的入项了。
只是一想徐子先这个小辈,原本被赵王府压的快吃不上饭了,现在十万八万贯的,怕是这小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了。
南安镇一年最少近百万贯的收入,这已经足够叫赵王眼红,而听说徐子先还在东藩弄出了盐场,大量在福建路和其余诸路销售,据府中的一些幕僚分销,一年最少获利在百万以上。
加上他的棉田,纺织,赵王暗地里连牙齿都快咬碎了,他是真的没有看的出来,原本堂兄老南安侯是个木讷至诚君子,他的儿子却是这么擅长经济之道,这么善于料理财赋之事。
想到徐子先的诸般能耐,赵王心里各种滋味七下八下,当年他就瞧不起老实木讷,做事踏实的徐应宾……徐应宾任岐州防御使的时候,差点儿剿灭岐山盗成功,要不是赵王不愤,在徐应宾身后抽梯子,怕是上一代南安侯就已经名扬大魏了。
说来也是奇怪,第一代南安侯荒唐无用,是个纨绔宗室,连个国公也没有到手。他的儿孙却是一代比一代能耐,真是令人感觉世事奇特,难以言说。
各种心思夹杂在心头,特别是想到徐子先成功之后的情形,赵王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胸口处感觉无比憋闷,简直是烦恶欲死。
一时席散,赵王对何得清和刘杰道:“你们要弹压军伍,粮食取一部份去,钱也转给你们,不要生事,不要动摇军心,免生事端。”
“职下知道。”两个厢军的军都指挥精神一振,赶紧答应下来。
一群厢军将领欢天喜地的离开,大势如何,他们自是不必多理会,天塌了由赵王出头顶着,他们高兴的就是有钱粮可分,别的事都并不打紧。
赵王则满怀心事,从雅厅离开的时候,没注意到门槛太高,差点儿摔了一跤!
等赵王回到内书房的时候,灯影之下,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赵王精神一振,能在这里等候的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而且是相当得力的心腹,一般的人,就算要卖命,也得赵王看看他有没有那个价值,没有价值的,一样进不了这座王府最机密的书房之内。
就算是赵王的亲生儿子,徐子威有时候能进来站一会儿,徐子文几个,根本就不够格走进这座书房里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