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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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灰袍汉子并不着急说话,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的态度很平和,甚至有些闲适的样子。从城头向下看,只见这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军汉,两手如箕,双目如炬,其立如松,走动时并未刻意,但步伐轻盈,似能如飞鸟般跃起。

禁军都头是个老兵出身,二十年厮杀拼搏升至都头,他是个识货的人,当下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厮杀汉子,是个好兵。”

城下的灰袍汉子似是听到了,当下微微一笑,两个簸箕般的大手拢住了一抱拳,大声道:“在下南安侯府团练第一军第一营队官卢文洛,奉君侯之命,前来福州报捷!”

城头上一片哗然,很多人都是瞪眼看着城下的军汉,似是要分清真假,又似是想确定什么,传言两天,一直没有确认,今天已经有人往海边去寻船往东藩窥探消息,不料晚间消息就已经送过来了。

东藩那边,其实整理打扫战场已经三天,确定了斩首数,追捕的海盗也是大半落网,估计漏网之鱼不足百人了,可以慢慢从容搜捕,用少量的骑兵和警备士们抓捕余盗便可以了,大半的人手在休息一两天后,可以收获棉花,然后是抢收豆子,接下来的半个月会异常的忙碌。

侯府报捷之后,算是将皮球踢到福建路和朝廷那边,接下来估计福建路和京师两府都有得头疼了。

一阵斩两万三千余级,斩海盗王者,首级可以确认无误,这个大功,其实一个国公都未必抵的过,完全够格封赠亲王。

就算徐子先不是宗室,这般大功也完全够格封国公,只是不能世袭,一世而终罢了。

东藩可以借此机会扩大影响力,吸引更多的豪杰志士前来岛上,同时营造出最为强力和安全的海港的形象。

这一次海盗来袭,福州,泉州,漳州全部戒严,很多海船连广州和明州都不敢去,一径跑到了江陵,或是躲在江口之内的内陆。

大魏东南沿海的虚实,通过这一次的事件暴露无余,很多海商都会自有考量,是继续在各港口跑船休整,还是到东藩建立商行,设仓库,日常在东藩休息和补充食水,修理船只?

一旦尘埃落定,消息确实,两三个月内,东藩的花溪到南安的港口码头会迎来一个飞速的发展期,原本的仓库利用率极低,如果发展顺利,到年底时,东藩就得再扩建港口码头和仓储区了。

这一次报功,就算林斗耀在泉州,报捷当然是先往福州来。

徐子先没有打算直接往京师报捷,此前是要赶在安抚使司前头,这一次没有必要了。

在福建路,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敢隐匿徐子先的功劳了。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变化,以及实力变化之后的从容自信。

就象卢文洛一样,由于卢文洛立下的两件大功,这一次露布报捷的任务也是交给了这个军汉来执行,这是相当荣耀的使命,从卢文洛到闽清上岸时,他就被无数人簇拥着,人们向他微笑,欢呼,不少人争先恐后的拿着肉和酒来犒劳这个杀败海盗的好汉子,卢文洛不得不接连抱拳,感谢父老们的好意,但他要赶去福州报捷,不能接受,只能继续前行。

于是在人们的赞叹声中,卢文洛继续前行,一直抵达福州城下。

现在,这个曾经的庄稼汉子,仰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心中却是毫无畏惧,也不在意,东藩并无城墙,将士们执矟列阵,正面迎向强敌,福州这里,坐拥数万大军,却只能据城自守,强弱之态,相当明显了。

“可有什么证据?”禁军都头咽了口唾沫,他心里已经信了九成九,但职责相关,不敢马虎大意,就这样放这个军汉进来。

“这是露布。”卢文洛从马腹一侧抽出一根长杆,长杆上是系挂的绢布,高举之后,夜风将绢布吹摆开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露布上书写的文字。

这并不要紧,但露布之上,有很明显的南安侯府的印信,这就足够了。

露布报捷,始至汉,盛于唐,大魏的地方官员武将们也好此道,曾有武将一阵斩贼二三人,擒毛驴数头都用露布报捷,为人所笑。

近十来年,除了徐子先多次获胜外,已经无有什么文武官员够资格用这种手段夸耀武功了。而在此前,徐子先都未用露布告捷,斩杀无赖子们,歼灭陈于泰这样的小盗,徐子先都感觉不足以夸耀武功,惟有此次,实乃本朝对海盗的最大胜利,足以夸耀一时。

先至福州,再至福建路各州府,露布将会传递四方,甚至明州,江陵,这当然是一种策略,徐子先本人的声名已经不小,经此事之后,更会传扬于大魏境内的每一处角落,被人颂扬一时。

而更重要的,就是南安侯府更在意的就是对东藩的宣传,吸引更多的海商前往东藩,这才是最重要的目标。

看到露布,印信,城头上的禁军都头已经不敢再拖延,右臂一挥,城门下的禁军已经等候多时,见状便搬开沉重的门栓,拉开城门。

“露布报捷喽!”一群厢军挤在城门口,眼看着步履轻快,从容的卢文洛牵马走进福州府城,看到这巨灵神般的汉子从容上马,高举露布,有人带头,一群厢军开始齐声叫喊起来。

今天更的多些,明天有事未必能更新,提前说一下。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世道变了

一声声叫喊声传扬着,在灯火交炽,人流稠密的福州街头,远远的传递了开来,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投石,波浪荡漾,原本的平静被彻底打碎了。

人们拥挤到街道上,酒楼的窗子纷纷打开,沿街的贵人府邸原本大门紧闭,此时也是被打了开来,百姓们从低窄的屋中涌出,贵人们站在自家府邸前的台阶上,由近及远,象是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泊,飞起的浪花扑打在了整个福州城中,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露出从城门处进入往安抚使司的街道,这是后世三街七坊所在的地方,也是现在州城中官衙和权贵府邸最为聚集的地区。

浪潮从百姓居处,到酒楼,商行,店铺,整个府城都几乎在瞬间被点燃了,到处是提灯看热闹的人群,到处是欢呼声和笑闹的声响。

人们已经压抑了太久,从海盗入境后的戒严,四周流民涌入,人心不安,然后物价腾贵,哪怕是处于坚城之中,也知道海盗不太可能来攻城,但漳州之变就在十来年前,流民的悲惨情形还历历在目,人们怎么能毫不畏惧?

南安侯府剿灭了这股巨盗,现在又是南安侯府击败了更强大的海盗,解除了悬在人们心头的隐忧,这好比是打开了一道阀门,兴奋和欢愉的洪水瞬间宣泄了出来。

而且消息在福州府城已经传扬了两天,人们处在犹疑和不确定之中,甚至爆发了多场斗殴,因为相信和不相信的人都异常坚决,有人坚信南安侯可以办到,有人则认为绝不可能,几场街头斗殴就是这种情绪的宣泄,人们愿意相信,但又不敢相信,这种情形反而使众人更加的暴燥了。

现在消息被确认了,人们可以毫无保留的欢愉,释放出此前的恐惧,这种欢腾愉快的情绪几乎把府城点燃了。杨世伟,郑里奇并没有派出城守营或衙前差役和捕盗营的厢军出来弹压地面,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有人们在欢呼,到处都有人呼朋唤友,男子们相约要去饮酒,妇人们在一起议论南安侯的年龄,还有与昌文侯府的亲事,南安侯年轻,英伟,又是这么的杰出,很多年轻的妇人和未出嫁的姑娘们几乎两眼放光,谈论起时,恨不得自己就是即将出嫁的陈文珺,在这一时刻,昌文侯府的陈家小姐,成了福州年轻妇人们最羡慕的人了。

卢文洛一直向前行,成千上万的人流跟着他,簇拥着他,识字的人大声朗读起露布上的文字,这才知道战事的艰辛困苦,还有胜负一瞬间的险恶。

“原来海盗真的有三万余人,且都是吕宋巨盗。”

“这一仗也是好险!”

“对别人险,对南安侯算得什么。”

“这话也是了,从闽江江滩一战,到讨平陈于泰,南安侯早就斩首好几千级,武功赫赫。宗室中的人才,要我说就是南安侯为第一,官家小气,到现在也不肯给他赐国公,更不要说赐给亲王爵位。”

“官家没儿子……”

话题到这里就算打住了,大魏的政治气氛向来宽松,人们可以褒贬官家,京师的百姓丢了猪都敢去敲登闻鼓,仁宗皇帝也没有生气,叫人从内库赔了猪给那汉子,同时下令京师严察盗案,这事就算完了。

但近十来年的气氛较为紧张,当今官家较为刻忌寡恩,对大臣都不怎么宽仁,更不必提细民百姓。

赋税一加再加,凡有异议者,朝官一律贬斥外地,外官一律免职,还查禁了若干家敢胡说八道的报纸。

士民百姓,犯禁被拿捕的也不在少数,人们已经学会了谨慎行事,小心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