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在风浪中颠簸了好多天之后,终于抵达东藩近海。
左手边就是东藩岛了,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近海的海水颜色也是和深海区域不同,大群的海鸟在半空盘旋着,船头有几只海豚一直跟随追逐着帆船,时不时的发出清亮的鸣叫声。
一群飞鱼在船首不远处飞掠而过,就算经常见到,还是有人发出了惊叹声。
“港口区主要是停泊船只,上货和下货,以驻军,水师官兵,学员,力夫为主。然后是往这边河口的仓储区,方便从内陆运东西出来,也方便我们运过去。从仓储区再往内,沿河两边都是工场区了。”
黄来福指着一大片建筑群落,介绍道:“那些高高的带烟囱的是烘房,我们是整年不停的在烘烤木头,用的是北边运过来的焦炭,比砍木头省力省钱,那边是切木区,要把木头打造成桅杆,各种舱室部件,甲板,船楼等,那边是铁器区,大船一艘要用各种铁器,光是铁钉就要过万枚,去年我们是从建州那边订,今年由于中部兴造的铁场,又来了大批工匠,我们已经开始自制了,省得千里迢迢的运过来。那边是搭建区,有水道,船身在水道里打造,从龙骨开始到铺设甲板,到给船只配好所有帆索,就可以放水入海,当然不是搭好就成,还要涮漆涮油,经过很长时间才是合格的船只,仓促下海撑不了多久的张兄弟看,那边是帆索区,每艘大船用的绳子就是从这里编造出来,每船要用大量绳索,还有船帆,需得结实耐用又轻柔,布质的要求很高,一面主帆最少得过万针脚,费工费时啊。那边是保养区,旧船在航行过后需得入港区保养,刮苔清洗,不然时间久了也是不成的”
张思齐静静的听着,黄来福几乎是如数家珍,眼前所有一切都是这些东藩的人们在秦王殿下的带领之下,一手一脚踢腾着建出来的,这是眼前这个福建老水手的骄傲
“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看到火器局的制造场地,又看到那些黑沉沉的重型火炮时,张思齐也是忍不住由衷感慨。
“东藩这边的铸炮,都是重型火炮。黄来福道:“非是太祖年间的那种小炮,这火炮其实是海战利器,固然发十炮未必中一炮,然而一旦中一炮,小船立时粉碎,大船也是碎屑崩飞,船身洞穿,打中了桅杆,船舵,等于就获得了胜利,而一炮至炮,船上人员如被血犁,只要解决火药和气闭,火炮的威力其实没有众人想的那么弱。”
两个荷兰人面露忧色,天方船也有很多火炮船,泰西船就更是以火炮为主了,当然还是要仰赖冲角跳帮,现在的火炮威力确实还有些偏弱。
但所有人都知道火炮是未来的趋势,在此之前东藩水师一直是依靠弩机和投石机,还有跳帮冲角的战法,虽然适合现在,可未必能掌握将来。
现在这些魏国人算是把自己一方最大的短板给填补上了,荷兰人当然相当的忧虑。
车马从港口区向前,黄来福继续介绍:“那边就是学校区,这是成年的水师官兵学堂,我闽人占其半,广南人,浙江人等其余各路人占另一半,原本就是近海的人,会水,会驾船的优先,学员有一千五百人,教官一百一十人,原本南洋水师的武官占九成多,教官多半不识字,只能教授经验。多半只教怎么打绳索,怎么升帆降帆,在何时升桅倒桅,或是危机时砍断桅杆”
这时从不远处的水师学堂有学员跑步经过,都是四人一排的纵队,喊着口号在操场上跑圈张思齐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他很专注的看了一会儿,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神采。最近两个月象做梦一样,在倭国见识了府军的战力和战舰之后,张思齐等人便确定到东藩的决心,现在亲眼看到府军将士操练,还有诸般情形之后,他们对幕府的信任自是更上了一层。
“水师官兵是穿全蓝的衣袍?”张思齐看了一会,回过神来。
“是啊。”黄来福道:“水师官兵将佐皆着蓝袍,上舰的陆战人员则皆着灰袍。”
马车一直向前行驶着,前头是一个中队的骑兵充当护卫,都是龙骑兵,戴着明盔,身上穿着亮闪闪的胸甲,马匹小跳跑着,骑兵们的阵列保持的相当齐整,在这沿河边的道路上相当的显眼。
四周已经是农田区了,一个建筑群坐落在大片的几千亩的农田正中,张思齐知道这是居民聚居区,外围用三丈多高的院墙围着,有射孔和望楼,还有弓箭和弩,屯民都是农民,有淘汰下来的旧兵器使用这样的村落很多,一村住百来户人,可以开垦五千亩左右的农田,根据安排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可以挖鱼塘养鱼,放养鸭子,养鸡,猪,牛羊,马匹,一个村落的生物链条是相对完整的,溪流多的地方放鸭养鱼就多些,有的则是近植木繁盛的山地,可以多放养一些牛羊这都是可以互补的
村落外有一些农兵在操练,冬季之时,他们尽可能的在日光强烈处操练,比起刚刚在海滩下跑步练体能的水师战兵要轻松许多,就算如此,他们比大魏的战兵操练起来都要辛苦和正规的多。
张思齐还看到一些土人蛮夷,他们在一些辅兵的看守下做运输的活计,用板车拉送着着一些物资往仓储区那边赶过去。
“断发纹身。”张思齐道:“南边的蛮夷和北虏,东虏都有不同啊。”
“其实都差不多。”一个南洋人带一点藐视的道:“无非是折腾自己的身体发肤,断发,纹身,还有穿鼻一类,我华夏才有礼仪之大,章服之美”
身为在海外都有汉人自觉的张思齐轻轻点头,极表赞同。
第五百一十二章 北方客人
东藩的火器局铸炮厂,其实是关防极为严密的地方。
整整一个营的士兵在匠作司四周驻防,加上警备士和外围农兵,还有军情司的人负责检查,外人如没有军司最高层级的允准,就算变成苍蝇怕也是飞不进来。
在一群南洋人和两个高大的荷兰人进入铸炮厂的时候,两个北方客人在傅谦的亲自陪同下,已经是在铸炮厂开始了参观。
邓俊和卢四海是王直麾下两员大将,身份极为特殊,甚至说王直去职之后,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会接任节度使的职位,也就是王直的继任者。
另一人估计是节度留后,也就是节度使的副手。
在来到东藩之前,两人一直相争不让,至十五年时,北方局面更坏,而徐子先这个故人却得以授王爵开府,更掌握了南方海面,王直索性便是将这两个心腹爱将派过来,看看秦王殿下下一步的举措行止,然后决定北方的王直所部,接下来的立场和做法。
如果徐子先能够肃清颜奇和刘旦的残部,掌握多国海面,并且与蒲行风打一场真正的决战,王直的意思,当然是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够参与其中。
两个北方下来的海盗很是享受东藩的气候,特别是南部这边的温暖气候,两人在初上岛时都是穿着厚实的棉袄,袄子之上还加披着皮衣,两人俱着熊皮,走动起来时象是两只在蹒跚而行的黑熊。
上岛没半天,北方来人俱是汗流浃背,但却是不肯脱去衣袍,宁愿汗水濡湿衣袍,也是要身体再多暖和一些。
邓俊面色有些沉郁,卢四海却是话多,他对傅谦笑道:“傅老弟有所不知,咱们在皮岛和觉华岛耽了一个冬天,后来海边结冰了,船只实在没有办法走才停下来那个冰寒地冻,一眼看过去除了白色没别的颜色,咱们在船上和岸上都是冻的全身发抖,登州要好一些,可是咱们这些大将都在觉华和皮岛呆着,运粮的事交给小的们去做”
傅谦沉声道:“北边情形如何?”
邓俊道:“情形很坏,哨骑战和小规模的骑战,咱们都不是东胡人的对手。现在咱们被迫在锦州和渝河一带,朝廷是想在渝河筑城,最不济要修复锦州城,军需粮草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平州,榆关送到关外,但战事拖延半年之久,将士疲惫,按李招讨使的想法是在春夏之后秋冬时再进兵,那时候东胡战马疲瘦,在入冬前也是胡骑战力最弱之时不过,朝廷似乎是等不得了。”
两个北方来人心情都不好,邓俊和卢四海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奔走了小半年的时间,亲眼看着榆关之外的不毛之地立起了很多军寨营垒,然后又看着胡骑迫近,很多少轻骑战就在狭窄的辽西走廊的海边爆发,他们看到那些挟弓带箭的东胡骑兵与大魏骑兵互相追赶厮杀,看着一个个骑士中箭落马,或是被长矟横刀斩落下马,辽西十月后入冬,冰封不消,很多忠勇的汉家儿郎和蛮夷一样,落马之后就死在雪地上,现在隔了很久,从海边到内陆还是有很多具冻的僵直的尸体,有一些将士尸体被收敛了,大量的尸体就留在野外丢弃。有一些东胡尸体和战马的尸身留在野外,战马很快被拖走,那是军粮的补充,而人的尸体被斩掉了头颅,无头尸身就丢在野外,任由野狗和乌鸦啃食。
这样的场面,在温暖和润的东藩简直无法想象,王直的船队一直负担大军粮食运输,在冬季海边冰封后才停止,王直为此也耗了不少家财,王直麾下的海盗们也付出颇多,原本他们对大魏或华夏并没有多深厚的情感,此时此刻却是已经完全不同。
哪怕是在东藩这里,邓俊和卢四海的眉宇之间,都是有着抹不掉的忧色。
“这便是咱们新铸的火炮。”傅谦指着火器局场院中陈列的多门重炮,脸上也是有难掩的得意之色,他道:“弩机和投石机,迟早要淘汰,重炮若铸造得法,威力已经不在投石机和重弩之下。”
大魏太祖所创的小型火炮多用打造法制造,打造法也叫锻造法。
打造法的第一步是把生铁精炼成熟铁。精炼生铁时,首先要选择优质的原料和燃料。然后将选好的生铁原料放在炉内精炼,并且将稻草截细,掺上黄土,不断洒入火中,令铁屎自出。这样炼五六火,再用黄土和作浆,加入稻草,浸一两晚上,然后把铁放入浆内,过半天取出再炼。每一炉要炼到十火以上,把五到七斤的生铁,炼得只剩下一斤,才算炼熟了。
第二步是制板。把精炼的熟铁打制成铁块,然后把铁板分作八块,再将小铁板打成瓦样,每一块铁瓦长一尺四寸,宽一尺一寸,中间厚,边上薄。
第三步是卷筒。将铁瓦四块,用胎杆卷成一个铁筒,八块铁瓦共卷宗成两个铁筒。
第四步是接合。将两个铁筒的筒端切整齐,用几个铁钉,将两个铁筒接合成一体。
第五步是加厚炮身的炮腹、装药、发火处。用三十斤铁分作两块,打成铁瓦,把它围在炮腹和装药、发火的地方,加厚这些地方,使其坚固。
第六步是制成炮的粗坯后,吊装上架。上架后,要用墨线吊准,不能有分毫偏差。然后用钢钻把膛内铣得又光又圆,连膛内的灰渣都要用药水清除得干干净净。
第七步是安装火门,在炮身上锉出照门和护门。
这样,一门小型火炮就打制成功了。
“太祖以熟铁卷制之法铸成的小炮,威力弱,杀伤不过百步,论起射程和双弓床弩都远远不及,更不要说是八牛弩这样的三重床弩了。”傅谦抚着眼前的青铜火炮,这是一门九斤炮,也是东藩火器局早期的产品,就算是早期的产物,其铸造工艺和水准,很显然也是超过了大魏朝廷在此之前铸造的小型火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