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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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邓名内心若有明悟,人人都说天子燥急以大魏现在的这种情形,也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不图振作便难以为继的局面了。

当年的北虏也是这样的战术战法,其实并无太多出奇之处,但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办法,东胡人就是这样一直不停的在大魏身上嘶咬,这就是天生的不对称的战术。魏军有精良的铠甲,兵器,也有坚定的意志,有高效的朝廷和统筹调度,但有这些也是无用。漫长的边境线如果做到敌人无法破口而入,非得有大量的机动骑兵方可,被动防守,永远都是有缺口和漏洞,而且缺乏有效的反击手段。

北魏时,不管是汉化的匈奴,还是后起的鲜卑,在其汉化之后总是要回过头来防御身后的游牧民族,比如鲜卑防的是柔然,隋唐时防的就是突厥了。

不管是鲜卑对柔然,还是隋唐对突厥,都并无别的好办法,能够击败骑兵,也只能是骑兵!不管是卫青,霍去病,还是勒石燕然的窦宪,又或是李广,李靖,不管是汉军还是唐军,能在草原击败敌军,并且成功防患住这些游牧民族骑兵的办法,无非就是耗国家财力,养出一支同样强悍的骑兵出来!

“虽然如此。”邓名握着陈常得的两手,郑重说道:“天子燥急,却不知道战场上变化瞬息万变,如果没有必要,千万不能临阵易将。还有,常得你到前方以红旗催战,但言语一定要缓和,不要叫李招讨使和岳太尉等人,感觉到太大压力。”

陈常得也是武将出身,知道邓名所说都出于公心,也是为了大魏,但他心中也是明白,这等事绝不是自己能干涉的,甚至是眼前这老太尉,天子用他不过是借其威名弹压京师地方,这等军国大事却不会听邓名的,当下也只能唯唯诺诺,看似答应,其实毫无诚意。

邓名也是无奈,其现在衰朽老迈,有心杀敌,无力回天,此时也只有望天长叹,希望未来的结果会好一些,沙场杀敌一生的老将,此时只能望天祝祷,这其实是更为悲哀之事。

“邓名那老货,又被官家给搬出来了。”

韩钟和张广恩两人,还有几个大参,枢密副使,每天近午时分都会在政事堂见面,众人交谈一些公务之后,就是随意闲聊。

很多戴软脚幞头的吏员正在政事堂的廊檐下来回奔走着,有人还是在忙于公务,也有的是在监督厨下,准备将堂食给赶紧端上来。

按照规定的标准,左相和右相每年堂食钱三千贯,除掉法定的休沐日之后平均每餐的标准是不到十贯钱。

这个乍听起来好象不多,但一餐饭食钱,如果普通的百姓人家省一点,大约也就够吃一年了。

宰相饭食的标准,就是按低于天子,高于皇后,也高于亲王。

其实每餐十贯的标准,就算宰相每天在政事堂摆上八珍的席面也是吃不完,这算是一种隐形福利,吃不完的伙食款,当然是由吏员按季结算,一不少的送到宰相府邸。

加上固定的俸禄,还有从柴薪到草束和过百个元随的开销都是朝廷负责,几任宰相做下来,家资几十万贯是很正常的事,每个宰相退职后按惯例封侯,还会赐给官庄,加上官俸福利积累,家中良田美宅,富贵是与国同休,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也是大魏立国之后的宗旨,要在百官群臣之中挑选最优秀的替徐家掌握庶政之权,皇帝毕竟不可能事必躬亲,样样事都由天子去做,累也累死了。此时又没有哪一个天子能神奇的发明内阁或什么军机制度,依靠宰相才是正路,对宰相的待遇优厚也就并不奇怪。

参知政事,枢密副使,每餐的补助也有五六贯钱,待遇也相当优厚了。

至于政事堂会餐,则是从唐时传下来的制度,有利于宰执们加强交流,纵不能真的一团和气,最少在表面上可以沟通军政事务,加强了解,免得朝争流于意气。

这个传统,在唐末时被取消了,大魏立国之后,又是捡拾了起来。

堂食,其实是大唐人的终极梦想,很多人为官一生的终极目标就是能在政事堂上吃饭,堂食因为其尊贵超过常人想象,当时的人甚至为此编造了很多神怪故事,其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在吏员们准备的时候,宰执们也收了公务,暂且等候着。

每天中午用餐的时间,也是这些宰执们最为轻松的时刻。北方的天气极为寒冷,虽然已经快到三月,但早晨时寒气逼人,众人在放了火盆燃烧炭火的房间内办公,执笔不停,盘算不停,到午间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这时走出门来,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气,心神为之一振,精神也是会好很多。

韩钟先说了一句,接着便是眯着眼对张广恩笑道:“堂下的燕子又开始垒巢了。”

张广恩也是须眉皆白,这两年来,似乎对每个高官显贵们来说日子都不好过。经过京师变乱之后,张广恩发觉京师大局和整个大魏的国运并未有什么改善此前张广恩就是韩钟的盟友,一直以为大魏国运不佳,国事处理不好是因为刘知远的掣肘,但刘知远死了一年了,到现在来说,国运仍未改变。

甚至是恶化了。

福建路有李开明为祸,也幸亏有秦王徐子先在,否则现在的情形不敢想象,大魏得在北方焦灼之时,用尽最后的力量,调拨十几二十个军的禁军南下,东南财赋钱粮要紧地方,却是要兵祸连结,李开明这样的巨寇,也是极为有经验的流寇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朝廷最乐观的估计也是要打上两三年,将几个路的精华地方打成白地,这才有可能将这巨寇剿灭。

更可怕的就是李开明成了大势,根本无法剿灭,朝廷在北方面对强敌的同时,也得坐视东南落于流寇之手。

除此之外,中原腹地的流寇也开始蠢蠢欲动,近来传来的消息是刘安乐兄弟在河南起事,已经连克多个县城,正在打制兵器,裹挟民壮,人数很快又会恢复到十万人以上的恐怖规模。

再下来便是与东胡人的战事,朝廷赋税用光,摊派用光,现在库藏不多,钱粮兵器人力物力,俱是用到了一个极限,好比是人拉开弓箭,已经将弓箭拉满,无可再拉

“春风化雨,飞燕归来”张广恩感慨道:“其实时间尚早,眼前的这燕子算急性子。”

张广恩当然是有所指,韩钟面色沉凝,说道:“也可能是燕子要生儿育女,留在原地就是饥寒交迫,只能早做打算,未雨绸缪?”

“相国这话是有所指吧?”

“嗯。”韩钟看看内东门处,邓名等人已经离开,邓名是往大庆殿外去,而陈常得已经往宫门外去,韩钟知道,在宫门外已经有备好的红旗,陈常得将会执红旗赶赴榆关,以期门令的身份,催促李国瑞率部出战,最少是要将全部主力出动,加快构筑锦州城,吸引虏骑来战。

现在筑锦州的,只有少量精骑和民壮为主,禁军主力在其后掩护,若主力齐出,筑城的动作当然会加快很多,这就逼迫着东胡人与禁军主力交战了。

若东胡避而不战,锦州城和附属的营寨军堡筑成,这一次北伐战事也能宣告成功,枢密院会把大量准备好的床弩运送到前方,配合城池守御,使东胡人不得越辽西一步。

再过两三年,朝廷缓过劲来之后,沿渝水北上,在锦州以东再筑数城,控制往辽西的通道,包括渝水在内,这样整个战略目标就完成了,虏骑将绕道千里以上才能到蓟州和云州之北,其后勤根本无力支撑,北虏穷苦贫弱,也根本不可能对东胡有太多帮助,若此,大魏可免掉隔几年就被胡骑破口而入的窘况,整个战略态势,都将大为改善。

“我叫人对外放风,说通州大仓还有六七百万石粮。”韩钟漠然道:“实则尚有四百万石不到,现在我就盼着南方漕粮赶紧收集启运,就算地方官吏都实心任事,不推诿,不拖沓,漕粮北运,最少也得四月过后,那是去年秋漕。然后得盼着他们赶紧收夏税,各地的转运使赶紧将赋税送到燕京来”

“库藏无钱了?”

“连三百万贯都没有。”韩钟苦笑道:“这还是咱们征收摊派之后的结果这笔钱要正常支用,总得撑到夏秋征收之时,咱们大魏的国赋分夏秋两税,这是和唐时宰相杨炎学的办法,将租庸调改两税,但咱们租,庸,调照样收,还有盐茶酒醋专营,说起来算赋收入远远超过唐时,但咱们的开支用度,又是远远超过大唐了。”

第五百二十章 红旗

张广恩面色苦涩,说道:“既然如此,惟有奋力一搏。”

“没错,我等当同心协力,共助天子,以期搏一个太平治世。”韩钟悠然道:“秦王徐子先又上疏了,请减福建路三成赋税,我已经命人以政事堂的名义,痛加驳斥。”

张广恩微微一征,说道:“相国似乎该给开府亲王略留些面子?”

韩钟冷笑道:“我和秦王是有一些来往,不过是彼此合作,两府和官家都是希望他能坐镇东南,稳住大局,他想要福建路,官家和两府都给了。甚至,他将手伸到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咱们都能忍住,反正他是姓徐的,本朝还没有造反的宗室咱们寄望他稳着地方,供给北方赋税钱粮,他反而第一时间跳出来要减赋减税,既然如此,给他赐秦王爵位,给他开府,又有何意义可言?”

赋税在两府重臣眼中真的是重中之重,是万万忽略不得的最要紧之事。

事实也正是如此,天下各路往中枢的赋税就象是一条条血管,有粗有细,这些血管供养着大魏的中枢,中枢以此养官,是为头脑,以此养兵,是为臂膀。

如果赋税断绝,那么福建路是乱还是平,倒还真的是无所谓了。

张广恩苦笑起来,一国执政,居然说这样的话,也真是叫他无言以对。

韩钟眼中精芒闪烁,以决然的语气道:“若秦王再生事端,就要加以斥责,他要闹,就要叫他闹个没脸。若真的他要摞挑子,就叫他回东藩去,他在福建路伸手,就斩断他。咱们就是挤,也要挤十来个军去福建路,减赋,却是断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