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據點……”鈴奈自言自語地念了一句,同時環顧周圍。
隻從岸邊觀看,當然看不出這座島嶼的麵積有多大,如今是夜晚,就連海岸線延伸到了多遠的地方也看不清楚。我們隻能借著漁船的燈光和些微的月光,望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大片樹影婆娑的森林,大風**樹葉的聲音和岸邊潮水湧動的聲音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讓這片黑暗的天地顯得有些恐怖,有些讓人不敢向遠處的黑暗邁步。
霧切響子早有準備地拿出三個手電筒,將其中兩個遞給我們,隨後打著燈光,帶頭走入森林。
在走路的同時,她還不忘向我們解釋現狀,“雖然還沒有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但是黑山羊教對於全球社會的侵蝕已經深入到了,足以稱得上是病入膏肓的地步,也正因為如此,黎明社才會在黑山羊教多方麵的攻勢之下節節敗退,無論是最直接的戰場,還是政治和商業的戰場,甚至是地下社會的戰場,全部輸得一敗塗地……之前那座日本城市的情形正是這種巨大劣勢的體現之一,換作以前,黑山羊教根本無法在那裏及時地布置好胃之儀式,早已被我們偵查到,繼而暗中破壞掉了。”
雖然知道黎明社的處境極其艱難,但是沒想到,會艱難到這個地步。
連據點都隻剩下一個了,這不是相當於在棋盤上,被對手吃得隻剩下一個將帥的狀態嗎?
我單刀直入地發問:“也就是說,如果連這座島嶼都被發現,那麽黎明社就徹底完蛋了是嗎?”
“就是這樣。”霧切響子毫不避諱地承認了,“雖然還能組織起來一些散兵遊勇,但是到了那個地步,就再也無法與黑山羊教交鋒了。或許我還能利用轉移器,帶著極少數人撤離這個世界,但是其他人……”她停頓了一下,這裏的其他人,無疑是指在這個世界上土生土長的所有人。
“真虧你們還沒有解散。”
“因為黎明社與黑山羊教有著不可妥協的矛盾啊,話雖如此,也有不少人喪失戰意了,士氣極其低迷。”霧切響子波瀾不驚地說,“這座島嶼上保存著黎明社最後的底蘊和火種,現在所有成員都決定了,如果黑山羊教真的要把這裏都攻占,那麽我們就在最後的最後,用核彈將島嶼本身徹底毀滅。”
“核……核彈!?”鈴奈嚇住了,就算靈能力者有著不害怕手槍武器的力量,但是在核彈之下,無論是靈能力者還是一般人都是眾生平等。
“不用那麽害怕,核彈的發射井不在島上,而且密碼也包括我在內隻有兩個人知道,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充分,不會出現錯誤發射之類的烏龍……”霧切響子對鈴奈微微一笑,隨後補了兩個字,“大概。”
鈴奈膽戰心驚地問:“‘大概’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如果我和另一個人被黑山羊教的人暗中操縱了精神,那麽核彈依然有可能在不恰當的時候發射。”霧切響子說。
“另外一個知道密碼的人是誰?”我關注地問。
但,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是我。”
我們三人同時止住腳步。
隻聽一陣沙沙聲,一支全副武裝的小隊出現在了我們的前麵,每個人都穿著特種部隊製服一樣的衣服,與我之前看到的死去的三輪先生的衣服大同小異。這些衣服的材質似乎不僅僅是結實,也有著遮掩氣息的特殊作用,而這些人的身上也散發著一股訓練有素的感覺,當他們的目光掃射過來的時候,隱隱給我一種沉重感,我有理由相信,這些人全部是靈能力者。
“歡迎回來,響子。”帶頭的人摘掉目鏡,露出了一張眼熟的麵孔,是與我在第三次、第八次劇本中有過合作經曆的女人,詹妮弗。
我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世界上與她重遇,但是我也沒有吃驚的意思,一次又一次的經曆,讓我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緣有了一些非比尋常的理解,像是這種與“熟悉的陌生人”重遇的事情,今後肯定還會繼續發生吧。
霧切響子對她點了點頭,回頭對我們介紹,“她就是黎明社現在的領袖,也就是我剛才提到的,另一個知道核彈發射密碼的人。”
“兩位好,叫我詹妮弗就行了。”詹妮弗對我和鈴奈笑了笑,旋即對我說,“你就是寧海吧,我很久以前就從響子那裏聽說你了。”
聞言,我看了霧切響子一眼,“很久以前?”
後者似乎知道我的意思,“三年前,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之所以沒有立即與你接觸,是為了避免黑山羊教循著我這條線索,第一時間找到你……”她補充著,“畢竟,雖然每個人都在每個世界有著不同的人生,但也不是在所有時代都存在,黑山羊教也是後來才發現你已經在這個時代出生,並且還是完美適合複活另一個你的載體。”
她說“三年前”。
原來在我還沒有與生存劇本發生瓜葛的時候,不,甚至是還沒有覺醒超能力的時候……霧切響子就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並且在暗中關注我了嗎?
而霧切響子的人生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又與黑山羊教,以及我和調查員霧切有關;黑山羊教之所以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又與過去的城主息息相關;過去的城主之所以會成為黑山羊教的一員,又與我本人有著決定性關聯……
我的腦海中逐漸列出了一張前後關係混亂的示意圖。
仿佛在過去決定未來的同時,未來又在決定過去,過去與未來,又同時決定了當下。
會不會,在四個月前——
在六月上旬,一切開始的那一天,當我在學校裏,從食堂走回班級的路上,第一次撿到黑色手機的時候。
她就藏身於我所看不到的某個角落,默默地,感慨地看著這一幕?
這一刻,除了造化弄人,我難以生出第二種感想。
“走吧,營地在這邊。”詹妮弗轉身帶路。
我們跟了上去,鈴奈好奇地問:“這個據點現在人很少嗎?”
“很少,戰鬥人員更少。”詹妮弗頭也不回地說,她的口氣並不沉重,但是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十分不樂觀,“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是覺得我這個做領袖的不坐在辦公室裏,帶人出來接你們很奇怪嗎?但是沒辦法,現在我們人手很少,就算是文職人員,在有體力活的時候也要出一把力,如果有誰敢閑著,我就打爆誰的腦袋。”
說到最後,她忽然笑了起來,好像是覺得自己講了什麽好笑的話,但是誰都沒笑,身邊的幾個隊員甚至默默地遠離了兩三厘米,她這才尷尬地收起了笑聲,嘟囔著抱怨了一句,“搞什麽嘛,我又不是真的打爆過誰的腦袋。”
“啊?沒打爆過嗎?”一個隊員發出了貌似驚詫的聲音。
詹妮弗一怔,隨即這個隊員和其他隊員默契地笑出了聲,她也不禁笑了起來,說:“你們居然開我玩笑啊?”
鈴奈被氛圍感染,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隊伍在一片幽暗的森林中前進,不那麽響亮的笑聲一時間仿佛驅散了林間的死寂。
“你們的家人,我們這邊已經保護起來了。雖然我們組織的力量也所剩無幾,但是在外麵找一些隱蔽的地方供以藏身,還是不在話下的。”笑完了,詹妮弗說起了正事,“另外,雖然現在你們登上了我們的島,也算是有著共同的敵人,但還不是我們黎明社的成員,我就在這裏代表黎明社問一句,你們願意加入我們的組織嗎?”
我沒有直接給出回答,而是說:“我先問一句,你們有打敗黑山羊教的勝算嗎?或者,哪怕不是勝算也可以,你們有把黑山羊教的觸角從這個世界上趕出去的策略方向嗎?”
“有。”
詹妮弗不假思索地點了頭,鈴奈驚訝地說:“居然有嗎?”顯然,在知道黑山羊教的強大,以及黎明社的弱勢之後,鈴奈自己也很難相信,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打倒這個壓倒性強大的敵人了。
“無論再怎麽強大,黑山羊教本質上也隻是一個邪教,甚至與那些以營利為目的的一般邪教都不一樣,他們從上到下都充滿了瘋狂,是一個極其不合理的組織。”詹妮弗說,“為了召喚主教阿維埃爾,他們消耗了太多資源,其中甚至包括充當活祭品的十幾名祭司。更重要的是,他們首次對世界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說到這裏,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霧切響子從旁補充,“在與黑山羊教的鬥爭中,全球社會存在著大量中間派,經過這次的事件,他們應該也會堅定決心,站到黑山羊教的對立麵。”
“黑山羊教不是注定會毀滅世界嗎?為什麽社會上還有很多中間派?”鈴奈愣住了。
“因為中間派不知道這件事情。”詹妮弗說,“或者說,他們聽說過,但是沒有證據,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一切都隻是響子的‘自說自話’,如果沒有確切的物質證據,誰都不會相信像是‘全球社會的大量政要人員正在被替換,幕後還有一個足以毀滅世界的邪惡組織’這種夢話……”
確實,如果有一天,一個少女聲稱自己從異世界而來,而這個世界正在麵臨滅世危機,全球社會正在被邪惡組織逐漸掌握……那肯定是沒人會相信的。
倒不如說,霧切響子能夠一手促成黎明社誕生,與黑山羊教鬥爭到現在,已經是匪夷所思的壯舉了。
片刻後,我們到達了詹妮弗所說的營地。
營地的占地麵積差不多隻有一座學校那麽大,外麵被水泥牆和鐵絲網包圍住,裏麵有著很多臨時營房,到處都有白色燈光照明,使得內部亮如白晝。
我將青葉安置在了其中一座營房裏,隨後詹妮弗與我們分開,去處理工作,而霧切響子則帶著我們在這裏參觀。
“那邊是指揮部,還有情報部,遠處那個地方是倉庫……”霧切響子走在前麵,指著附近的建築,“這邊是宿舍,旁邊就是食堂……”
“食堂……”鈴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起來,肚子有些餓了……”
“等下一起吃飯吧。”霧切響子微微一笑,她對鈴奈的態度極好,隨後她對我說,“之後你應該有空吧?我把真正的核彈發射密碼告訴你。”
真正的核彈發射密碼?這個說法有些奇怪。
我意外地問:“這樣好嗎?”
“你是最好的人選,甚至比我和詹妮弗更好。”霧切響子嚴肅地說,“你不會被精神控製,同時絕對不會站到黑山羊教那邊,並且你還有著在最混亂的時刻,第一時間趕到操縱台前麵的速度,又能夠在按下發射按鈕之後,帶著極少數人,在核彈到達之前迅速撤離有效殺傷範圍……這也即是意味著,你能夠很快下定發射核彈的決心。”她回過頭,繼續帶路,“另外,我已經和詹妮弗事先商量好了,等你記住密碼之後,我會親手修改我們對於密碼的記憶,這也是為了避免今後被人精神控製,利用我們的布置,反過來將我們一網打盡。”
這也太瘋狂了,明明我還沒說自己要加入黎明社,可這兩個人卻膽大包天,敢這麽布置。
“你們還真是放心我,就不怕到時候失望嗎?”
“我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失望是什麽時候了。”霧切響子頭也不回地說,我看不見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我突兀地說了一句,“與怪獸搏鬥之人,必須警惕自身也化為怪物。”
“嗯。”霧切響子依然不回頭。
我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鈴奈,忽然說:“霧切,關於你的轉移器,我有些事情想問……”但是,話還沒說完。
就在這時,營地四處猛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警報聲緊跟著響徹夜空,數不清的帶有敵意和力量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入侵進來,與營地內部人們的怒喝聲戰作一團。
而在夜空之上,數十個好像魔法陣一樣的巨大鮮紅色圖案齊齊展開,緊接著,數十道光柱從中發射出來,降落到了營地各處,帶來更為聲勢浩大的破壞。
是敵襲!
黑山羊教,向這裏發起了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