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手抓住方向盤,另一手操縱檔杆,重重地踩下油門踏板。
轎車猛地加速,衝出了毀壞的校門。
途中,有一個感染紅眼病的學校保安擋在了前方,卻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撞到一邊,根本不顧及保安是否會被撞傷撞死。這種作風,再加上之前的手槍,令我在揣測他的職業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往黑道方麵思考,身邊的青葉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麵部表情顯得稍微僵硬了。
轎車衝到了一條公路上。
“雪緒,他們是你的朋友?”男人一邊駕駛車子一邊隨口提問。
“嗯,青葉是我的朋友。”雪緒從副駕駛席上探出腦袋,看向後排的我,“不過這位男生嘛……你是青葉的男朋友嗎?”
“誒?”青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不是嗎?”雪緒很會察言觀色,“可是,你們的手不是從剛才開始就牽在一起嗎?”
之前,為了防止青葉在混亂的走廊上與我失散,我特地抓住了她的手掌,直到現在都沒有鬆開。這可不是我想占她便宜,是真的忘記鬆開了;而她似乎也在緊張之下忘記了這件事情,甚至抓得比我更加用力。雖然我是很歡迎漂亮女孩和我牽手,但是現在這樣的確顯得我太輕浮了。
我主動地鬆開了青葉的手。
“我是青葉的遠親。”我對雪緒這樣回答。
“遠親啊……我記得你之前說自己叫寧海?青葉居然有在中國的遠親,真是意外。”
說是這樣說,但雪緒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我望了一眼車窗外。
此刻的公路上也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互相碰撞的損壞車輛和遊**的紅眼病人。我們乘坐的轎車正在以限速以上的高速經過路麵,在靈活地避開了廢棄車輛的同時,也蠻橫地撞飛了攔路的病人們。隻過了一會兒,我們就與學校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這樣撞他們,真的沒問題嗎?”青葉不安地問。
我能看出來,她很擔心被轎車撞飛的病人們,但是站在被救助者的立場上,她對於這件事情沒有多少發言權。
“紅眼病是無法治愈的。”駕駛席上的男人姑且解釋了一句。
青葉還沒來得及追問,雪緒就先提問了。
“不是說市政府雇傭的美國醫療團隊正在研發特效藥嗎?”她問,“我在新聞上看到的,他們說研發進度已經獲得了重大突破,特效藥的成功研發指日可待。”
我也看到過這一條新聞。
相較於本地醫療團隊對紅眼病的無能為力,美國醫療團隊卻是進展順利,新聞就是這樣宣傳的。
“那不過是虛假宣傳罷了。”男人不屑一顧地冷笑,“他們先是宣傳本地醫療團隊的無能,再宣傳美國醫療團隊的實力,以此令民眾信服。因為如果隻是一味地報導好消息是無法減弱市民們的恐慌情緒的,所以市政府就拿出了失敗信息,讓市民們覺得這是真實報導;之後就以此作為後續宣傳的鋪墊,再充分利用民眾的媚外心態,讓市民們錯以為紅眼病真的可以治愈……”
雪緒啞然,隨即問:“但是,老爸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
“我有自己的渠道。”男人簡短地敷衍。
“也就是說,現在外麵那些人都……”青葉複雜地望向風景飛掠的車窗外。
“沒錯,他們到死都無法恢複原狀。”男人十分平靜地說出了殘酷的現實。
“這也不一定吧?”雪緒不服地說,“科技也是一直在進步的,遲早有一天……”
男人並不回話。
十幾分鍾之後,轎車來到了一棟別墅的正門口。
別墅周圍也都是房屋,這附近一帶都是居住區域,此刻在路麵上走動的人很少,隻有三個病人遊**。他們注意到了轎車,就接近了過來,試圖攻擊我們。
男人下了車,掏出手槍,射穿了其中一個病人的小腿,帶出一片血花。
另外兩個病人來到了距離車子很近的位置。
我走下車,抬腿踢中了一個病人的腦袋。在念力輔助的效果下,這一記高抬腿踢直接就將病人踢得暈厥過去了。
“小子,幹得不錯。”男人站在車子另一邊,投來了讚賞的目光,“不過,下一次就別把腿抬得那麽高了,很容易被人掀倒。”
在武術圈裏麵有著踢不過膝的規矩,就連我這個外行人都有所耳聞。這是因為人的雙腿既是移動的關鍵也是平衡的基礎,高抬腿狀態的人難以移動,也容易被打破站姿平衡;然而這種常識對我並不起作用。我的移動和平衡都能用念力代勞,因此可以放心大膽地使用各種姿勢踢人。
這時候,三個接近過來的病人已經有兩個被我們無力化了。
男人正打算用手槍對付最後一個病人,卻見雪緒不知何時也下了車,手裏拎著一把鐵板手,迎著病人衝了上去。
“等等,雪緒!”男人失態地大喊。
病人拿著一根鋼棍,見雪緒衝過來,立刻就對準她的腦袋狠狠砸下。
雪緒敏捷地避開了這一擊,迅速竄到病人身後;接著她甩動鐵板手,猛烈敲打在了病人的後腦勺上麵。
病人渾身一僵,無力地倒下去了。
“嘿嘿,幹掉了。”雪緒炫耀地對我們比了一個V字。
男人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下次就不要這麽冒險了,太危險了。”他皺起了眉頭,“而且你這樣做我很難瞄準,萬一子彈打到了你該怎麽辦?”
“沒關係啦。”雪緒顯得特別自信,“我好歹也是練過劍道的,這種小角色一下子就能撂倒。”
“危險就是危險,下不為例。”男人寸步不讓。
青葉也下了車,幫忙勸說:“我也覺得最好不要隨便接近他們比較好……”
“嗯,戰鬥的事交給我們就好。”我說。
“寧海你也不要冒險啦。”青葉緊張地看向我。
這個家夥忘記我會超能力了嗎?
“說得對。戰鬥是大人的事情,你們孩子不需要冒險。”男人讚同了青葉的話。
“你們……”雪緒嘟囔,“我知道了啊。”
我覺得她根本沒把這番話往心裏去。
“趕快進屋子裏吧,不然等下又有戰鬥了。”男人轉身彎腰進了車子裏,“我先去停一下車。雪緒,你帶他們進屋。”
“是——”雪緒拖長了聲音。
接著,男人駕駛車子去了不遠處的車庫;而雪緒則拿出鑰匙,打開了前麵的鐵門。
穿過了別墅前的小庭院,我們進入了屋內。
“給,拖鞋。”雪緒從玄關的鞋櫃中拿出了兩雙還未拆封的嶄新拖鞋,“我們家很少有客人來,所以給客人準備的拖鞋也用不上,現在總算有機會用了。”
“謝謝。”青葉禮貌地道謝。
雪緒笑了一下,也換上了自己的拖鞋。
“我去給你們泡茶,你們先在客廳裏麵等一下吧。”她先走開了。
換好拖鞋之後,我們來到了一處寬敞明亮的客廳。
“好大……”青葉看著周圍。
我坐到了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對麵的大屏幕電視。
嗶。
沙沙沙……
電視隻播放出了一片雪花。
我連續切換了好幾個頻道,全部都是這樣,什麽都播放不出來。
再播放下去也隻能傳出煩人的聲音。沒辦法,我關掉了電視。
“什麽都沒有呢。”青葉輕輕地坐到了我的旁邊。
“等下再去看看網絡還能不能連上吧。”我拿出了黑色手機,“也不知道第三人是什麽情況。”
“第三人?啊,是阿爾馮斯·艾爾利克吧。”青葉也想起了這一號人,“他一直都沒有來學校呢,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麽問題。”
青葉有說過,如果把我們的經曆比喻成遊戲,那麽前往學校就是一個任務。假如不完成任務的話,會不會受到懲罰?我不知道,可就目前來看,即使完成了任務也得不到什麽獎勵。
“也許他來過學校,隻是沒有和我們聯係而已。”我說。
“為什麽不和我們聯係……”青葉非常困惑。
“誰知道呢。”
其實我對此有一個設想,那就是……萬一,第三人也和我一樣,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立刻就遭遇了一個紅眼病人,並且被其殺害,那麽不與我們聯係也情有可原了。
死人又怎麽會聯係活人呢?
看青葉的樣子,她似乎沒有一開始就遇到病人。
抱著以防萬一的心態,我問了一下青葉,她作出了否認的回答。
“如果我一開始就遇到了病人,也許就去不了學校了吧。”青葉露出了沒有自信的表情,“到現在我也是一直都被保護著,沒有起到幫助……”
“嗯,真是廢物。”
聽見我故意這麽說,青葉露出了更加消沉的神態。
“但是……”我話鋒一轉,“你之前提到的遊戲視角對我很有幫助。如果你沒有那麽說,我是想不到這一節的。謝謝你。”
“誒?”青葉很驚訝,“不,我隻是隨便一說……而且,把現實比喻成遊戲什麽的,實在太離譜了……”
“我們本來就是陷入了離譜的處境,用離譜的視角看待眼下的處境又有什麽不好?”我緩緩地否認她的不自信,“你提出的想法是有價值的,我願意相信。”
在用話語鼓勵青葉的同時,我也自省了一番自己的心境。我究竟是怎麽想的呢?我之所以會鼓勵青葉,並不是因為我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就算青葉是有魅力的異性,並且有著看上去不會做壞事的性格,她對我來說也隻是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我鼓勵她的動機,七成是真的相信她的設想,三成是企圖趁她消沉時博取她的信賴。動機不純這個詞就是為我作出的這種行為而準備的吧。
青葉的神色稍微明亮了起來。
“謝謝你。”她小聲地說,並且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感到她對我的道謝是真心實意的。雖然這是我期望看見的一幕,但是它卻為我帶來了少許的負罪感。
“說起來……”我轉移了話題,“為什麽一開始的你會想到要用遊戲解釋現在的處境?”
青葉眨了眨紫色的雙眼。
“因為……我是遊戲公司的社員啊。”
“遊戲公司?”我突然想起青葉是比我更加年長的社會人了。
不知不覺又把她當成了比自己幼小的女孩。
“嗯,寧海你對遊戲感興趣嗎?”青葉問我。
“算是感興趣吧。雖然不是特別感興趣的那種,但是多少會關注一下。”我說。
“那麽,你有聽說過EagleJump嗎?”青葉又問。
EagleJump?那是什麽,老鷹跳躍?不,因為名字裏麵帶Jump,所以說不定與漫畫有關……
我想了一會兒,回答:“沒聽說過。”
青葉好像受了打擊。
“沒……沒聽說過啊……”她給自己找了一個解釋,“對了,寧海你是中國人吧,那麽沒聽說過也很正常。嗯嗯,是很正常的。”
“EagleJump是什麽?”我姑且問了一下。
“是我就職的遊戲公司的名字。”青葉振作了起來,“我負責的是角色設計工作,不過我才剛入職不久,所以隻能做村民之類的。”
“原來如此。”
EagleJump,似乎不是什麽有名的遊戲公司。
雖然我對遊戲隻是“多少會關注一下”程度的感興趣,但如果是有名的遊戲公司的話,我就算不能做到如數家珍地統統介紹一輪,可隻要聽見名字,起碼多少會有一丁點印象才對;而EagleJump這個名字我可是連一粒米大小的印象都沒有。
“做遊戲很辛苦嗎?”我問。
“很辛苦……不過,大家都非常照顧我。隻要跟大家在一起的話,就算工作量再多我也心甘情願。”青葉十分有動力的樣子。
她這種狀態應該怎麽形容呢?我記得自己有聽過描述這個的詞匯,對,好像是叫社……
這時,雪緒端著托盤走了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青葉你在做遊戲嗎?”她把托盤放到了沙發前的茶幾上,“你可從來沒跟我說過啊,究竟在做什麽遊戲?”
看來她聽見了我們談話的末尾。
青葉一下子就慌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她的真實身份是遊戲公司的角色設計師,可在這個世界的她的身份卻隻是一名高中女生,兩種身份是相衝突的。
“這個、這個……我做的是……”她露出了糾結的神色,既不想撒謊又不能實話實說的矛盾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嗯?”雪緒對青葉的反應感到不解。
這裏能夠解圍的人就隻有我了。
“Rance10。”我替青葉作出了回答。
兩人同時露出了“哇,這是什麽玩意啊”的表情。
“沒聽說過。”雪緒說。
沒聽說才好。
“啊,對了,差點忘記正事了。”雪緒對我們說,“快要到午飯時間了,我給你們做午飯吧。你們喜歡吃什麽?冰箱裏麵還有很多食材,我給你們做。”
“我來幫忙吧。”我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用不用。”雪緒擺手,“怎麽能讓客人動手做菜呢?我自己來吧。”
盡管她偶爾神經很粗的樣子,可在這種地方倒是講究。
“沒關係。我這個人雖然做的菜很難吃,但唯獨在切菜一事上特別有自信。”我說。
“你這句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吐槽了。”雪緒無言以對。
“話說回來……”青葉四處張望,“雪緒你的爸爸是去停車了吧?”
“嗯,是啊。”雪緒點頭。
“可他為什麽還沒有回來呢?”青葉有點擔心的樣子。
雪緒沉默了一下,接著說:“你說得對,停車不需要那麽長的時間,難道……”
難道是出了什麽意外?
我們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