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次生存劇本,我都是在室內蘇醒的,但是這一次似乎不同,我還沒來得及睜開雙眼,就感到有冷冽的風經過,淡淡的泥土氣息彌漫在空氣中。然後,我睜開了雙眼,觀察周圍。
我站在了一片銀裝素裹的樹林中。
地麵上布滿了積雪,四麵八方都是枝葉枯萎的樹木,耳畔隻有風吹過的動靜,細小的雪花猶如櫻花一般稀稀疏疏地從天而降。我仰起臉,向天望去。天空被鉛灰色的烏雲籠罩。因為望不見太陽,所以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隻能看得出來是白天,大約不是早晨或傍晚,是上午到下午的時間段。
緊接著,我又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穿著。
每一次進入生存劇本,我的穿著都會發生變化,變成這個世界的寧海應有的穿著。此刻,我穿的是一身瓦藍色的寬鬆和服,裏麵襯著兩件禦寒的衣物,腰間還掛著一把被黑鞘包裹的武士刀。我隱約地看見自己的袖口上繡了一個字,就抬起袖子看了一眼,那個字是“寧”,寧海的寧。
和服,武士刀。
我莫非是被守秘人傳送到了古代的日本?
在過去,我也不是沒想過自己今後會不會被傳送到落後的古代或者更加先進的未來,這種可能性畢竟是無法否定的,但是我的前三次生存劇本都是現代世界,這一次突然就把我傳送到了古代,還是令我不免吃了一驚。
當然,現在還不能確定這裏一定是古代。和服也好,武士刀也罷,這些又不是在現代已經完全絕跡的東西。
我摸索了一番自己的衣物內部,想看看這個世界的寧海隨身攜帶的物品。
不過一會兒,我就翻出了一個裝著陌生金屬貨幣的布袋、一張地圖、一封信件、一張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的白紙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我首先拆開了信件,低頭觀看。
上麵隻寫了一行文字:
“速回平安城。”
這行字盡管簡短,可用的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文字。在守秘人灌輸給我的語言知識的幫助下,我看懂了它。
從外形上來看,它比較接近日文,不過我在第一次生存劇本的時候曾經臨時性地接收過日語知識,雖然現在已經失去了日語的會話和書寫能力,但是最基本的印象依舊有殘留。這上麵寫的文字絕對不是我所知曉的日文,對此我十分確信。
或許是古代的日文?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古代日文與現代日文的差異,甚至就連是否有差異都不清楚。
我從自己身上搜出的裝著貨幣的布袋,其實也能成為這裏是古代的佐證。畢竟就算是一個喜歡穿和服的Cosplay愛好者,也不至於就連錢包都非得換成這種簡陋的布袋。
然後,我又舒展開了另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白紙。
白紙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而且用的不是之前那封信件使用的文字。我無法解讀它。如果要我形容,這似乎是一種密文?
既然看不懂,我也不會浪費時間繼續去看,反正再看下去不會有結果。
最後,我開始檢查地圖。
地圖看上去是用炭筆之類的粗糙的書寫工具手工繪製而成的,畫得相當簡陋,令我聯想到了部分小型RPG冒險遊戲裏麵會出現的那種地圖。不客氣地說,這與小孩子的塗鴉相比較也隻是五十步走百步,它或許連一個標準的比例尺都沒有。我隻能大略地通過幾個圖案,分辨出像是山峰、森林、河流這些地標和簡易的道路線條,至於具體的實用性,我已經不抱期望了。
我注意到,在地圖的右下角,有一個被用紅圈標記的村莊圖案。
這是這個世界的寧海留下的標記嗎?他的下一站目的地就是這個地方?
遺憾的是,本來就缺乏看地圖識路技能的我,對這張地圖自然無處下手;還有一點,說起來有點難為情,其實我就連自己有沒有拿反地圖都不知道。
我決定先將這些煩惱拋到腦後。
先看看這一次的隊友在不在附近吧,興許他們有辦法呢?
接著,我拿出了黑色手機。
手機裏麵已經有了一封未讀的短信,是守秘人發送過來的。我將其點擊打開,內容如下:
“前往平安城。”
這個短信指令和之前那封信件說的內容大同小異。
現在,我已經基本確認了這個地方就是古代了,並且很有可能就是古代的日本,不過平安城又是什麽地方?古代的日本有這座城市嗎?我對日本史不熟悉,隻好將此事暫且擱置,日後再作探討。
我開始查看起了聯係人名單。
這一次的隊友也是兩個人,分別是“兩儀式”和“平賀才人”。
如果再加上我,這一次就又是三人一組了,守秘人總是會讓調查員們以三人一組的形式參加生存劇本嗎?
我按下了撥打按鍵,試著聯絡兩儀式。
四秒鍾之後,我被掛斷了。
這個回應令我不由得呆了一下。
我被掛斷了?怎麽會?
我再次試著撥打過去。
這一次更快,隻用了兩秒鍾不到,我就又被掛斷了。
沒錯,這個叫作兩儀式的人——因為不確定這個人的性別,我就暫且將其稱之為“他”吧。他居然掛斷了我的電話。既不是長時間未接,也不是不小心掛斷,他明顯是故意地掛斷了我的電話,這令我格外費解。為什麽他會選擇掛斷我的電話?他不願意與其他調查員交流嗎?
他應該不是新人。
如果是新人,在被莫名其妙地傳送到了這種陌生的環境之後,肯定會立即接起我撥打過去的可疑電話——自己說自己可疑還真是令我心情複雜,但事實就是這樣。他會掛斷電話,說明他對自己的處境有著清晰的了解。
更進一步地說,他也許還是一個對自己的本事有著莫大的自信、並且不喜歡隊伍行動的角色,要不然也不會在危機四伏的生存劇本中拒絕與隊友交流。
以我的推理才能,也隻能推測到這個地步了,而且不保證正確,說不定他隻是不方便接電話呢?
我隻好轉而撥打另一人的電話。
另一人——平賀才人很快就接通了我的來電。
“你好。”我率先說,“我是寧海。”
“啊,你好……初次見麵。不對,說錯了,還沒有見麵。”那邊傳來了與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嗓音,“我是平賀才人。”
“我就先單刀直入地問了。”我問,“你目前在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他停頓了一下,“這個……就算你問我,也一時間也答不上來啊。”
也對,我也差不多是這個情況。
我再次問:“那我換個問法:你是不是身處於一片布滿積雪的樹林裏?”
“不,不是。”他很配合地回答,“雖然有下小雪,但不是樹林。我看看……我在一間屋子裏麵,外麵好像是一個不怎麽熱鬧的小鎮。從行人們的衣著來看,我們似乎被傳送到了古代的日本?”
看來他與我不在同一個地方。
“我在一片樹林裏麵。”我說。
“嗯……說不定我們隔得很遠啊。我看過短信指令了,守秘人是要我們去平安城,這或許是想讓我們在那裏集合吧?”他似乎有一些經驗。
“你經曆過了多少次劇本?”我問。
“三次。”他說,“你呢?”
“三次。”
“和我一樣啊。”
“你有和兩儀式聯係過嗎?”我問。
“兩儀式……是聯係人名單上的那個人吧。我嚐試過,可對方卻不接我的電話。你聯係到了?”
“沒有,我也一樣。”我說,“下次再聯係吧。”
“好。”
我掛斷了電話。
與平賀才人的交流十分順利,算是多少挽回了之前被掛斷電話的納悶心情。
我重新環顧周圍,開始思考應該要往哪個方向走的問題。
想了一會兒,也終究沒想出個所以然。沒辦法,我隻好朝著自己蘇醒時麵對著的方向行走。
萬一還沒去到那所謂的平安城,就先餓死在這樹林裏,那可就不好笑了。
我邁出了腳步。
在走路的時候,我順便拔出了自己腰間的武士刀。
據說武士刀隻是一個大的分類,在下麵還分成太刀、打刀、脅差等等小項,我對這些其實不太熟悉。它的刀身呈金屬銀的色澤,側過來就能直接映照出我的臉,長度估計是一米一左右,也就是說如果把它豎著垂直地插在地麵上,那麽握柄大約就是在我的腹部前麵。抬起來的時候感覺沉甸甸的,與小時候接觸過的玩具刀截然不同。
我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長刀武器。
仔細端詳了許久,我突然發現,在它的刀身接近刀鐔的一段上,銘刻了一行小字。
我湊過去看了看。
上麵寫的是:逢鬼必斬。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入了我的鼻中。
我將它拿得遠了一些。
它看上去特別幹淨,但是似乎殺了很多活物,以至於隻要湊近些許,就能聞到血的氣味。
這個世界的寧海究竟是什麽人?
……
天色逐漸地暗了下來。
因為沒有計時工具,黑色手機也沒有顯示時間的功能,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步行了多長時間。估計是在傍晚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好像接近了樹林的出口,前麵有人煙的痕跡。
遠處,白色的炊煙扶搖直上。
我立刻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不久後,我來到了一座村莊前。
村莊中雜亂無章地搭建著一個個低矮的茅屋,地上的積雪被踩踏壓實成了道路,穿著簡單布衣的村民們零零散散地或走或停,有幾個頑皮的小孩嬉笑打鬧地抓著雪球到處亂跑。當我走入村莊的時候,幾個離得近的村民注意到了我,他們竊竊私語地交流了幾句,隨即有一個人轉身跑開了,剩下的人們向我走來。
“你好。”我主動搭話。
他們走到了我的麵前,其中一人問:“你是什麽人?”
“我是一名……”我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說辭,“旅人。”
“旅人?”那人疑惑地看著我。
其他人都沒有插話,默默地注視著我和那人的對話。
那人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皮膚黝黑,身高一般般,雙手布滿老繭,似乎隻是一個平凡的農民。
“為什麽要到我們村?”那人問,“我們這裏很偏僻。”
“我迷路了。”
那人微微一愣,說:“那還真是倒黴。”
“我可以在這裏借宿嗎?”我試著問。
旁邊傳來了一道聲音:“我們這裏沒有空的屋子。”
我看了過去。
旁邊走過來了一個拄著簡易木拐杖的駝背老人,後麵跟著一個男人。我察覺到,那個男人就是之前跑開的人,他是去通知這個老人了嗎?這個老人又是誰?
其他村民,包括與我對話的那人,同時對老人彎了彎腰。
這個老人看上去在這個地方德高望重,或許就是村長之類的角色了吧。
“我是這裏的村長。”老人果然如此自我介紹,“年輕人,你的衣服很漂亮,應該出身不凡吧?為什麽你這樣的人會到我們這種偏僻的小村子來?”
“我迷路了。”我給出了與剛才相同的說辭。
“迷路……”老人打量著我。
他的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和老年斑,頭發都快掉光了,下巴留著一撮白色的山羊胡。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在村子的外麵,那個方向……”他顫顫巍巍地指了一個方向,“在那裏,你順著村子的路走出去,走個一分鍾,就能找到一座廟。裏麵是空著的,你可以用來過夜。”
“謝謝。”我說。
“還有……”他看向剛才跟我說話的那人,“太郎,你去把我們家不用的被子拿出來,拿兩張,再拿一個枕頭……給這個年輕人。”
那人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說了聲是,然後轉身離開了。
他似乎是老人的兒子。
老人又看向了我,問:“你身上有吃的嗎?”
我搖了搖頭。
“那就先到我們家吃一頓吧。”老人友善地笑了笑。
他的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張嘴露笑的時候牙床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
“謝謝。”我認認真真地再次道了一聲謝。
“不用謝。”老人擺了擺手,“雖然你好像隱瞞了什麽,但你不是壞人,這件事我還是能看出來的。既然不是壞人,那你就是客人,我們村子不可以對客人失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