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告訴我:在淩晨,負責巡邏小鎮東區街道的兩個巡警從小巷的方向聽見了一道男人的尖叫聲,趕過去查看之後,發現裏麵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到了早上,得到這個消息的老神父也立即過去查看了一番,在現場感受到了某種邪氣的痕跡。
這是一起殺人事件,乍看上去與我們調查的盜墓事件沒有關聯,但是既然出現了邪氣的痕跡,就說明其中很可能存在著某種聯係。我從守秘人那裏得到的指令是找到盜墓事件的真犯,而白井和夏目的指令則是調查邪氣痕跡的真相,調查員之間的指令即使殊途往往也能同歸,因此隻要是有著邪氣痕跡的地方,說不定就有著盜墓事件的線索。
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隨即立刻趕去了夏目給我的案發現場地址。
二十分鍾之後,我到了一處被警車和警察們圍得水泄不通的小巷口,外圍有十幾個想要看熱鬧的小鎮居民,時間還很早,可這裏卻吵雜得很。我向著小巷內走去,卻被一個警察攔了下來,他說:“你是誰?快走開,無關者別隨便進入現場。”
“沒事,放他進來。”老神父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我向著那裏看去,可人牆擋住了我的視線,看不見裏麵的場麵。
警察不滿地回話:“喂,你已經帶了兩個無關者進去了,還要再帶第三個嗎?”
“我應該已經說過了,他們可不是無關者,而是我的幫手。”老神父的聲音再次響起,“請讓他通過吧。”
警察皺了皺眉,對我說:“好吧,你可以進去,記得別破壞現場。”
聽見他這麽說,我卻是想起了至今還維持著案發狀態的夏洛特的墓。警察們當時雖然做了保護現場的姿態,但卻始終沒有在調查盜墓事件上出過多少力,從進入小鎮開始我就屢次三番地聽聞當地警局的不良工作態度,此刻也很難對他們抱有好感。我對他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小巷的內部布滿了血汙和腥臭味,地上用白粉筆畫了兩個倒地姿勢的人形,真正的屍體應該已經被移送走了。幾個警察正在忙碌,老神父、夏目和白井也在裏麵。見我過來,這三人向我投來了目光。
“你來了。”老神父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看著他的表情,越發覺得這個人捉摸不透。雖然我和他達成了合作關係,但那應該僅局限於盜墓事件的調查上,而且他對我應該還沒有建立起足夠的信賴才對,可是他非但帶著我一起行動,還在這種殺人案件發生之後允許我進入現場,這種主動地、積極地提高我的事件參與度的做法,令我無法看清他的行為背後的動機。
“讓你們久等了。”我說。
“我們也隻是剛來而已。”白井說。
她會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也以某種方式與老神父達成了合作。從角色的立場上來說,她能做到這點比我更輕鬆。
一旁的夏目看上去有些不適。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的腥臭味很摧殘人的嗅覺,而且守在周圍的警察們也讓這裏的通風條件變得不怎麽樣。
“受害者一共有兩人,其中男性死於後腦的打擊傷,而女性全身上下都是致命傷。”老神父為我解釋著情況。
“我剛才看到了屍體。”白井仿佛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女性受害者應該是被人咬死的。”
被人咬死——這種說法結合老神父剛才提到的“全身上下都是致命傷”,不難想象出恐怖電影中被活死人們捕食的受害者。白井曾經也說過,她經曆過一次有很多活死人的生存劇本,難道說我們這一次也會遭遇類似的敵人嗎?盜墓事件和活死人,倘若真要將這兩個關鍵詞串聯起來,倒也不是毫無辦法。
“我也這麽認為。”老神父讚同地說,“不過,具體經過如何,還是交給貴誌來看吧。貴誌,沒問題吧?”
說到最後,他看向了夏目。
夏目點了點頭,說:“沒問題。”
接著,他走到了牆邊,伸手摸向牆壁,閉上雙眼。
一種奇妙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浮現了出來。
過了幾秒鍾,他鬆了一口氣,睜開雙眼。這一次,他沒有像上次那樣昏迷過去,隻是臉色比較疲憊與反胃,貌似看見了什麽特別惡心的事物。白井關注著他的動作,見他沒有昏迷,肩膀稍微地放鬆了下來。
“身體沒事嗎?”白井問。
老神父瞥了她一眼,似乎從這個問題中知曉了什麽信息。白井在問出之後好像也覺得不好,不過說出去的話收不回去。剛才的問題其實就相當於透露了她知道通靈能力有著副作用,老神父多少給我一種老奸巨猾的印象,搞不好他已經猜測到夏目不久前勉強自己在墓園中使用通靈能力的事情了。
“我沒事。”夏目回答。
“通靈能力對牆壁也能用嗎?”我問。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通靈能力適用的物品都是桌椅、台燈、瓶子之類的“比較小的東西”。
“能用,不過……”夏目耐心地解釋著,“準確地說,我不是以牆壁整體為對象,而隻是選擇了其中一塊牆磚。”
“通靈能力的目標體積越大,消耗也越大。”老神父補充了一句。
接著,他看向夏目,問:“貴誌,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夏目回憶著剛才的見聞,“淩晨,小巷中,一個穿著西裝的女人……”
他開始以旁觀者的視角向我們敘述案發時的經過。
……
淩晨,小巷中,一個穿著西裝的女人行走著。
她的年紀大約三十多歲,喝了很多酒,臉色通紅,步伐有點不穩定。走著走著,她距離巷口隻有十幾米了,而就在這時,她發現有兩個人向自己迎麵走來。其中一人用黑色的鬥篷罩住全身,並且戴了一副鳥嘴麵具,看不清是男是女;另一人穿著素白色的連衣裙,是一個大學生年紀的女孩。
女孩姑且不論,那個鬥篷人實在太可疑了,即使女人此刻醉酒,也不免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你是誰?”她問。
鬥篷人不回話,隻是對身邊的女孩打了個手勢,用刻意為之的嘶啞嗓音說:“打暈她。”
女人後退一步,盡管此刻依舊對狀況一頭霧水,可這不妨礙自己逃跑。
然而女孩卻立刻衝了上來。她的速度極快,猶如箭矢,女人來不及轉身,就看見她衝到了自己的麵前。在如此近距離之下,女人這才看清楚,這個女孩的臉色極其慘白,眼神空洞,猶如一具會行動的屍體。下一刻,女人感到胸膛一痛,女孩居然直接用胳膊打穿了自己的身體。
“呃……”女人吐出了血。
“嗯?”鬥篷人好像也很吃驚,“我不是讓你打暈她嗎?為什麽殺掉?”
女孩一言不發地抽走胳膊,而女人則無力地跌倒在地,身體抽搐。
接著……女孩伏下身子,居然開始用牙齒撕咬起女人的傷口,發出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原來如此,你已經餓到了這種地步嗎……”鬥篷人自言自語。
過了一段時間,忽然,他的背後傳來了一聲物品落地的動靜。
“誰?”他立即回頭看去。
隻見一個男人站在小巷口,無比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身邊掉了一個裝著飯盒的塑料袋。
“你看見了?”鬥篷人冷冷地說,“夏洛特,殺了他。”
女孩陡然停下咀嚼,站了起來。
男人發出了一聲難聽的尖叫,轉身就跑。女孩再次發揮出了連短跑冠軍都比不上的高速,一記手刀切下,打在了男人的後腦部。隨著一道骨裂聲,男人嘭地摔倒在地。
但是,他臨死前的尖叫聲卻吸引來了其他人,又有兩道腳步聲趕了過來。
鬥篷人走到小巷口,探頭一看。趕來的是兩個巡警,都有配槍。
“夏洛特。”他說,“我們走。”
……
夏目講完了自己看見的經過。
雖然牆磚沒有視覺和聽覺,但是他從中提取出來的記憶卻有著清晰的畫麵和聲音,這在邏輯上似乎是說不通的,不過像是這種超自然力量即使有一兩個離譜的地方也不稀奇,我也沒有就此事發表質疑的興致。
“夏洛特?”白井抓住了這個明顯的關鍵點,“鬥篷人確實說了夏洛特這個名字,是嗎?”
“是的。”夏目十分確定地說。
“但是,夏洛特應該已經死了。”白井思考著,“除非……”
“除非有人複活了她。”我看向老神父,“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老神父沉默了一會兒,說:“讓死者複活的法術並不是不存在,但是那要麽是需要極強的力量、要麽是需要滿足苛刻的條件。”
“也就是說……並非不可能?”白井不可思議地說。
“不,按照貴誌先前描述的情況,我覺得那不是死者被複活,而僅僅隻是讓屍體行動了起來。”老神父說,“這種法術既不需要強大的力量也不需要滿足苛刻的條件,隻要有相應的知識和一具新鮮的屍體,任誰都能做得到,甚至可以在此基礎上強化自己所操縱的屍體。”
說到這裏,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夏目。
“你看見的女孩,是這個樣子的嗎?”他問。
夏目接過照片,仔細地看了一遍,說:“就是她。”
從我的角度無法看見那張照片的畫麵,但那應該是夏洛特的照片。老神父將它收了回來,說:“雖然還缺乏一些證據,但是大致上可以確定了,這個鬥篷人恐怕就是盜墓事件的犯人,他盜出夏洛特女士的屍體,用邪惡的法術將其變成了屍體人偶。修女,你前陣子感應到的邪氣,恐怕就是這個人施術時散發出來的氣息。”
“原來如此。”
雖然白井肯定沒有那種記憶,但她還是裝成了恍然大悟的樣子。
“可是,他為什麽要襲擊別人……”夏目的表情很不好看。
之前講到女孩進食女人的時候,他也露出了這種表情,但他還是堅持著講完了。
“恐怕是為了做補充吧。”老神父表現出了經驗豐富的態度,“我以前也處理過這種事件,像是這種能夠自己行動的屍體人偶,往往需要不斷地補充活人的血肉令自己維持新鮮,不然的話很快就會腐爛。它們自己也對新鮮血肉有著強烈的欲望,一旦陷入饑餓,連施術人的命令都不會聽。鬥篷人應該是希望將受害者打暈之後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卻沒料準它的饑餓程度。從這一點能看出來,他不是一個成熟老練的法師。”
而且,他在遇到兩個巡警之後立刻就選擇了逃離,而不是就地戰鬥,說明他本人很可能並不具備多少戰鬥力。我消化著這些信息。
“能看出鬥篷人的身高嗎?”白井問。
“可以。”夏目抬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有這麽高。”
這個高度大約比醫生高半個頭。
白井沉吟了一下,說:“你能看見他的鞋子嗎?”
“看不見。”夏目搖頭,“他的鬥篷太長了,下擺可以碰到地上。”
“那麽,他在行走和逃跑的時候,姿勢有沒有不自然的地方?”白井追問。
“唔,是有一點點……”夏目也不太自信。
“也就是說,身高有偽裝的可能性……”白井又思考了起來,“是把自己墊高了嗎……”
或許她還在懷疑醫生。早在我們三個調查員一次會麵的時候,她就發表過醫生有問題的言論,然而直到現在,醫生都沒有展露過異常之處,這可能令她耿耿於懷。
……
時間到了中午。
老神父和白井依舊在調查殺人案件,試圖以此為突破口追查鬥篷人,而對這方麵一竅不通的我找不到自己在現場的定位,隻好暫時離開。
之後,我又一次來到了墓園。
意外的是,醫生也在這個地方。我遠遠地就看見了他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並想起了白井對他的疑心。他是犯人的可能性有多高?就目前來看,沒有任何一個證據能夠指向他就是犯人的結論,而且他是有不在場證明的,不在場的人又怎麽能犯案……
不。我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重新審視一遍這份不在場證明,我從中找到了使其不成立的疑點:雖然醫生確實是和寧海一起去了大城市,但是他需要向某個先進的醫療團隊求助,而寧海則要探親,兩人很少碰麵。因此,假設在此期間,醫生並沒有與醫療團隊取得聯係,而是偷偷地返回小鎮,盜出了夏洛特的屍體,然後再回到大城市,偽裝成自己一直都沒有返回過小鎮的樣子……
他就能完成這次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