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桂芳還年輕著呢, 能生就再生唄,狗蛋這麽大了,這時候過繼都記事兒了。”
楊老婆子這麽說道。
“我二十多歲過繼給我爹娘,也親熱得很, 狗蛋, ”見狗蛋麵露不滿, 楊繼西立馬改口, “承江啊, 你覺得怎麽樣?過繼給我們,你還能幫著看鋪子呢。”
“我沒意見, ”狗蛋攤手,對臉色不好看的楊老婆子道,“反正我爹兒子多, 少我一個也沒啥影響,我這就給他們寫信, 跟他們說奶奶把我過繼了, 他們說不定還高興呢!”
“奶奶多好啊, 因為擔心爹娘負擔太重,所以給他們減輕壓力, 這是好事兒啊,爹娘一定很開心。”
開心個屁!
楊老婆子聽得臉都綠了,要是被老大兩口子聽到這種話, 怕不是要把她趕出去!
“行了行了, 你不樂意就算了,”楊老婆子趕忙道, “我一番好意, 到了你們這, 倒是成壞人了。”
“怎麽是壞人呢,”楊繼西說,“我對你的提議沒有意見,這不是提出我自己的條件嗎?你不答應我的條件,那這個提議就作廢,行了,我也得去忙我自己的事兒了,福娃,過來報一下。”
福娃快快樂樂地被楊繼西舉高高,然後跟在他屁股後麵要過去玩兒,被惱羞成怒的楊老婆子一把拉住,“去啥去啊!”
福娃哇地一聲就哭了,狗蛋見此拉開她的手,抱起福娃,“奶,可不能遷怒福娃。”
“哥哥。”
福娃抱住他的脖子委屈巴巴地喚著,臉上還掛著金豆豆呢。
“大哥帶你過去玩兒,毛蛋呢?是不是早就過去了,”狗蛋一邊說著,一邊抱著他往那邊走。
楊老婆子又舍不得罵他們,隻能自己氣自己,楊老漢從堂屋出來,“你說你還沒想明白啊?”
“我就是不甘心,”楊老婆子想起楊二奶奶他們現在的日子,就覺得慪得慌,老三兩口子多孝順啊,這要是沒過繼,那孝順的不就是他們?
去鎮上看鋪子的,那也是他們啊!
而不是現在跟著老大他們,自打房子建起來後,每個月一點錢都不寄回來了,米糧啥的都是從楊繼西家賒賬。
就是有個發燒著涼啥的,也是從楊繼西那邊借錢,他們回來再還。
一點生活費都沒有。
他們又舍不得動用私房錢買肉,家裏是有去年年豬熏的臘肉,可吃到夏天就沒了,那吃肉咋辦?
越想越氣的楊老婆子直接哭出聲,楊老漢則是表示這還不簡單,家裏沒肉吃,那另外兩個兒子不是在附近住著嗎?
於是楊繼北和楊繼南的苦日子就來了,因為他們一旦買肉回家,楊老婆子和楊老漢就像是狗鼻子一樣追著過來,一斤肉也要分半斤走。
何明秀氣得要死,她家現在兩個孩子,大的在讀書本就辛苦,小的雖然小,可還沒斷奶呢,她吃不好,孩子怎麽有奶?
“給大哥他們寫信!每個月寄點錢回來給他們買肉吃,別老是纏著我們了!”
何明秀忍無可忍。
楊繼南也聰明,沒有自己一個人寄信出去,而是去找了楊繼北,兄弟二人商量過後,一人給楊繼東寄了一封信,信裏先是訴苦他們是多麽不容易,一個月才吃一次肉,結果爹娘還來分著吃,說大哥大嫂不給他們吃肉。
裏麵重點描繪了一下,村裏人得知楊繼東他們連生活費都不寄過來後的表情與議論。
楊繼東夫婦收到信請人一讀,聽完後臉紅得不成樣子。
那經常給他們讀信、寫信的中年男人眉頭微皺,“你們一點錢都不寄回去?”
“這不是家裏有吃有喝的嗎?再說也不是不給,是讓他們沒錢了就去我們二爺家借錢,我們回去再還,他們肯定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沒去。”
“這用錢還要向自家兄弟借,是個人都不好意思,我看你們最好每個月寄一點錢回去,就算是五塊錢,那也能吃好幾次肉了。”
剩下的錢還能用作家用。
但是楊繼東和沈鳳仙商量後,卻沒有寄五塊錢回家,而是兩塊錢,他們在信裏說,現在肥肉是八毛一斤,瘦肉是四毛一斤。
這兩塊錢買肉就這麽買:七天吃一次肉來算,前十四天分別買一斤的瘦肉,後麵七天買一斤的肥肉吃,月底再買一斤瘦肉。
好家夥,兩塊錢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楊老婆子他們看著寄過來的錢也眉開眼笑,聽楊繼西讀完信回到家時,二人商量著。
“要我說一個月也吃不了四次肉,家裏也沒人上工,我看一個月就吃兩回瘦肉,剩下的一塊二就攢下來。”
“行。”
楊老漢沒意見。
反正家裏孩子吃肉也沒那麽厲害,小菜地的菜還多著呢,多吃青菜也長得高。
楊繼南多精的一個人啊,他時不時就來楊繼西這邊坐會兒,然後就套福娃的話,得知家裏一個月吃兩次瘦肉,立馬又給楊繼東他們寫了信。
表示你們到底給了多少錢啊,怎麽家裏吃肉還是吃瘦肉,一個月才吃兩次,瞧著孩子們都瘦巴巴的什麽話。
沈鳳仙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楊繼東的鼻子道,“好啊,我就知道他們會偷摸把錢壓下來!我們在外麵辛辛苦苦的找錢,不就是為了家裏的孩子能吃好喝好?好家夥,寄回去的兩塊錢,他們就用八毛,剩下的全給自己攢下了!”
“我跟你說,這個月兒寄錢就寄八毛,多的一分都沒有!”
楊繼東被數落得麵紅耳赤,但也聽了沈鳳仙的話,這個月寄錢的時候隻寄了八毛回去。
楊老漢他們收到錢時蒙了。
“隻有八毛錢沒有信?”
送信過來的王成功笑了笑,“我就是按照地址送信過來,裏麵到底有啥我可不知道。”
這要是知道才出大事兒呢。
楊老漢捏著信封回到家,把錢拿出來遞給楊老婆子,楊老婆子看隻有八毛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繼西。
“他給咱們念信寫信,肯定是他告訴老大的!這是在恨我之前讓他給狗蛋出錢念書呢!”
於是楊老婆子就氣呼呼地去找楊繼西了。
楊繼西正在洗石磨,這兩天想吃豆腐,所以準備洗好石磨就磨昨晚泡好的黃豆。
孫桂芳剛給嫣嫣洗了澡,這會兒正在給她擦頭發。
楊老婆子氣呼呼地過來質問楊繼西,倒是把三人都嚇一跳。
孫桂芳眉頭微微皺起,抱起嫣嫣就去旁邊的院子繼續擦頭發了。
聽老堂屋院子那邊楊老婆子的尖聲質問,嫣嫣好奇地別過頭往那邊看。
“嫣嫣,”孫桂芳叫道。
“嗯?”
嫣嫣回過頭。
“昨晚上教你的算術還記得嗎?”
嫣嫣都快六歲了,明年就要送到鎮小學去念書,所以楊繼西和孫桂芳偶爾也會教她一點東西。
“記得,一加一等於二,二加二等於四,三加三等於六,四加四等於八......”
嫣嫣很快就認真背起來。
等她背到二十加二十的時候,那邊的聲音就沒了,嫣嫣也停了下來。
他們隻教到這個數,嫣嫣也就隻記得這個數。
“真乖,那媽媽再考考你,二十減十等於多少啊?”
孫桂芳笑問道。
“媽媽昨晚上就這麽考過我了,”嫣嫣小手叉腰,“等於十嘛。”
“厲害,走,咱們過去幫爸爸。”
“好。”
楊繼西一招就把楊老婆子弄走了,“我沒有幹過的事兒我不會承認,不過你要是真覺得是我,那我也不建議真的寫一封信過去,好好說說你們在家是怎麽過日子的,前天那飯餿了還給福娃吃,大嫂他們不知道吧?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個事兒吧?”
楊老婆子立馬道,“餿了咋了?那也是糧食,你們小時候沒吃的,就是餿了也是稀奇得很!”
“以前是以前,現在的日子能和以前相比嗎?你說狗蛋爹他們知道你們現在還給孩子吃餿了的東西,你們覺得他們會不會把三個孩子接到外麵去?”
這樣可沒人管他們死活了。
楊老婆子卡殼了,也怕他真的寫信說出去,於是扯出笑,“哎喲,我就是氣急了,你別生氣啊,再說那也就是一次,以後不喂了。”
接著就灰溜溜地走了。
不過幸好福娃隻吃了一口就吐出來了,而狗蛋和毛蛋一口也沒吃,更沒有讓福娃繼續吃,然後狗蛋就過來買了一把素麵回去煮給弟弟們吃的。
餿飯被舍不得浪費的楊老婆子他們吃了。
還罵他們日子過好了,不知道好歹,餿了就不吃了?
不過現在狗蛋是個有主意的,勸不動他們就幹脆自己動手給弟弟們做吃的。
豆腐做好後,楊繼西趁著去鎮上送糖,還裝了一大碗放在竹籃裏給楊二奶奶他們送去。
楊二奶奶他們正在規整王成功上午送過來的貨,這都是楊文清給他們寄過來的。
每個月都會寄過來一次。
楊繼西幫著收拾好,又去給楊文清回信和寄錢過去。
然後拿了兩瓶麥乳精,以及一點孩子吃的東西去了老馬溝看楊幺妹。
楊幺妹有身孕了,如今有五個月多呢。
“又拿來,不賣了啊?”
見他又拿糖又拿麥乳精啥的,楊幺妹道。
“給妹妹吃有啥關係,”楊繼西笑了笑,“阿章還沒回來?”
“回來了,這不是安水管去了嗎?”
為了吃水方便,劉章也去買了水管,今天下午兩點多回家就去安水管去了。
“平安也跟著去了?”
“一道去了,”楊幺妹點頭,讓他留下吃晚飯。
“不了,你嫂子她們母女在家,我也不放心,先回去了。”
“成,”楊幺妹也沒挽留,畢竟之前光棍頭強人家寡婦的事兒,也是個警示,“哥,你幫我帶點東西給月華他們。”
這幾年兩家還是沒有什麽來往,可聽楊幺妹有了身孕後,何明秀和楊繼南就去肉聯廠給劉章一個包袱,裏麵是他們小兒子剛出生時穿的衣服,洗得幹幹淨淨的。
“拿啥?”
“我給月華做了一件秋衣,”楊幺妹把一件碎花小襯衣交給楊繼西,“我也是瞧著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適,要是不合適,就讓她娘再改改。”
“成,”楊繼西把衣服放在背簍裏,也沒等平安他們回來,先一步回家了。
劉章和平安回來才知道楊繼西來過。
“咋沒讓哥留下住一晚上呢?”
劉章一邊查看水缸那放著的水管有沒有來水,一邊問道。
“哥說不放心嫂子她們,”楊幺妹給平安理了理褲腳,“你說沒出光棍頭那件事時,大夥兒也沒想那麽多,自打他坐牢後,哪個隊不是加強了這方麵的管製啊?”
“說得也對,”劉章點頭,“幸好坐牢了,這種人就應該關一輩子!”
“可不,禍害人,”楊幺妹也很生氣,更生氣那些碎嘴婆子對那差點受害的寡婦汙言穢語,“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好在她有了個好歸宿,還出去打工了,不然過日子都不安寧。”
“是啊,”劉章點頭,見平安又要去玩水盆裏的水,一把就將他抱起,“才吃了藥沒多久,又要去玩了,你下半年可要去上學,不能這麽玩了。”
時間可真快啊,平安都要念小學了。
楊繼西回家時,嫣嫣就在小溪溝和福寶一起玩水,旁邊的劉香蓮和孫桂芳在說話。
見楊繼西回來,孫桂芳便帶著嫣嫣和他一道回家了。
“平安九月去念書啊?”
“對,小妹是這麽說的,也應該了,到了念書的年紀。”
這幾年劉章的工作也穩定了,每個月二十多塊錢的工資,過年過節肉聯廠還會發肉或者是禮品,日子也漸漸過得好起來。
“好啊,等平安上學後,小妹也快生了,這樣帶孩子也沒有那麽辛苦。”
孫桂芳想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公婆和繼西都沒有催的意思,可她還是想要再生一個。
但多年來他們除了生嫣嫣後的那兩年在避孕外,後麵孫桂芳表示想再要一個,就一直沒有避孕,但現在她也沒動靜。
要是焦慮倒也不至於,隻是有些失望。
瞧見她的動作,楊繼西笑道,“嫣嫣還沒上學呢,不著急。”
孫桂芳臉一紅,“你就會說這話哄我。”
歡歡和樂樂過來找嫣嫣去那邊看螞蟻窩,嫣嫣跟他們說了一聲後便過去了。
就在楊繼西把衣服送到楊繼南家後踏進自家院門,就聽見銅鑼聲響起,這是要開會的意思。
“我過去看看,”楊繼西道。
楊大爺爺和他一道出門的。
隊長的臉非常嚴肅,等曬壩上聚集全了家家戶戶的代表後,他才大聲道,“三道溝出了大事!有兩個孩子被陌生人帶走了,早上帶走,現在還沒找到人呢!”
這話讓大夥兒一驚。
“這是被拐了啊!”
“可惡的人販子!”
隊長讓大夥兒安靜。
“現在最要緊的,是看緊自家的孩子,有孩子在鎮上念書的,每天都要去接送,不管是多大的孩子,都要看緊咯!咱們隊裏我決定讓人輪流守在村口,陌生人白天不準進村!”
“好!我明天第一個守!”
“那我第二個!”
楊繼西也舉了手。
回家跟孫桂芳說了這事兒,二人的眉頭都微微皺起。
“夢裏沒出這事兒啊.....”
“這些年夢裏沒出的事兒多著呢,比如福娃,還有二嫂家的二娃,那上輩子都沒有吧?”
孫桂芳寬慰道,“陳生能抓住,就已經很好了,事事不可能都和夢裏能對上,你別多想。”
“你說得對,”楊繼西點頭,但也想如果能和陳生那樣事先就知道一點情況,就能阻止很多事兒發生了。
因為出了這種事,所以鎮長也十分震怒和緊張,第二天各個隊的隊長就去鎮上開會了。
會上田家崗的隊長表示了他們隊裏的預防舉動,得到鎮上的支持。
於是其他隊也開始派人在村口和村尾守著,隻要不是隊裏的人,都不準進去,就是走親戚,那也得把名字說清楚,然後讓親戚出來確認。
嫣嫣她們也不準出院子了,每天就在楊家大院裏玩兒,石頭不在家,狗蛋就是這院子裏最大的哥哥,他每天放學回家,就盯著幾個小蘿卜頭。
嫣嫣她們還算聽話,可福娃最小,也聽不懂啥道理,因為楊老漢每天都會帶著他出去溜達,這忽然不能出去,福娃就鬧。
狗蛋試圖跟他講道理,可卻被糊了一身的鼻涕和眼淚,無奈之下隻能背著他在大柳樹周圍轉悠了幾圈,然後背回家。
福娃覺得不夠,但狗蛋一生氣,他也害怕,就不鬧了。
楊老漢瞧著心疼,“村口有人守著,我帶著出去也不打緊。”
“萬一拐賣的人是咱們隊裏的人幫忙呢?”
狗蛋嚴肅道。
那可是熟人。
楊老漢不說話了。
這確實賭不起。
楊大爺爺可把歡歡和樂樂看得和眼珠子一樣,好在她們打小就常被楊繼西叮囑不能出院門,所以在院子裏也有玩兒的。
楊繼西也怕她們鬧別扭,所以給做了幾個小木馬,讓她們騎著玩兒。
倒是不因為出去玩兒而鬧,而是因為搶木馬而鬧了。
“孩子找回來了!”
這天楊繼西回來一臉高興地告訴孫桂芳這個好消息。
“是嗎?那太好了!人抓住沒?”
孫桂芳也一臉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