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到自己這些天在何家過的日子, 楊繼南覺得是今年最舒心的時候了,也難怪老三他們回門也久久不回來。
當晚上看著桌上那毫無油水可言的飯菜時,楊繼南忽然覺得去何家搭夥也不錯。
在狗蛋嘴裏嚼著肉,手上拿著一片肉回來時, 楊繼南咽了咽口水, 楊繼東黑著臉問他從哪裏得來的。
狗蛋咽下嘴裏的肉, “大奶奶和二奶奶給的。”
沈鳳仙笑道, “吃了飯了?”
狗蛋點頭, “大奶奶他們在二奶奶家吃飯,我和石頭哥一起吃的。”
走的時候楊二奶奶還給他夾了一片肉帶回來呢。
“出息!”
楊老漢罵了一句, 卻沒阻止他吃,倒是被沈鳳仙抱著的毛蛋哭鬧著要吃,還伸手去搶狗蛋手裏的肉, 狗蛋一下塞進嘴裏,毛蛋見此號啕大哭。
“不哭, 我再去要!”
狗蛋舔了舔手指說道。
楊繼北嘴角一抽, 見楊繼東和沈鳳仙沒阻止, 便也沒說話,楊繼南倒是看不慣, “都吃了還去要,二娘不知道怎麽想我們呢。”
這話讓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的楊老婆子立馬出來了,“不準去!”
“丟人現眼!家裏的飯菜吃不得啊?你是不是也想出去搭夥!”
楊老漢氣得把筷子啪地放在桌上, 雖然罵著狗蛋, 卻盯著楊繼東。
楊繼東哪裏敢說半個字,把狗蛋拉過來, 衝著他屁股就是好幾下, 狗蛋被揍得哇哇大哭。
楊老婆子又心疼了, 把狗蛋搶過去,大聲道,“是孩子的錯嗎?大人這麽學,孩子能不跟著學嗎!狗蛋不哭,明天跟奶去姑婆家吃肉啊。”
狗蛋一下就不哭了,“吃肉吃肉!”
毛蛋也叫著吃肉。
楊繼西兩口子回來後,直接進房間睡了。
楊老漢坐在堂屋不見人進來,氣得不行,又拉不下麵去房門那罵人,幹脆回房了。
“試試衣服。”
屋子裏有豆油燈,所以能瞧見。
這燈是楊二奶奶讓他們拿回來的,反正家裏有好幾盞,放著也沒用,於是楊繼西便借了過來。
“這裏麵的豆油用完了,我們就自己買,”孫桂芳見他穿著合適,便笑道。
“應該的,”楊繼西也不喜歡占人便宜,“你別光給我做。”
“當然了,我自己也有,我得好好做,這一次我可不會手忙腳亂,做出來的衣服肯定比你身上這件好看。”
孫桂芳美滋滋地說道。
“那最好,你穿著好看,我瞧著也好看。”
“說什麽渾話,”孫桂芳給了他一下,又想繼續做褲子,被楊繼西攔住,“這油燈下做多了對眼睛不好,我有衣服穿,不著急。”
“那我也睡不著,”孫桂芳放下針線,“要不明兒我們去隊長那問問有啥活兒做。”
“行。”
楊繼西點頭,反正工分都是他們的。
他們倒是好睡,楊老漢又和楊老婆子罵了他倆好幾聲,“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等著吧,等他們沒錢了,就會回來求我們的。”
楊老婆子是明白了,在老三兩口子還能搭夥時,他們就不會回來,瞧瞧這些天二人的做派,氣的還是他們自個兒。
翌日,吃了早飯後,楊老婆子就穿戴好,背著毛蛋,牽著狗蛋去找楊大奶奶,楊大奶奶正等著她呢。
“石頭不去啊?”
楊老婆子見石頭還在慢吞吞地吃飯,便順口問了句。
“不去,這孩子不愛到處跑,”楊大奶奶本來說了句實話,卻見楊老婆子麵露尷尬,這才知道對方誤會了。
楊老婆子可是把兩個孫子都帶上了的。
“想著下半年把石頭送去念書了,就拘著他些,收收心,”同樣看出楊老婆子誤會的康嫂連忙接話道。
“是是是,這小子皮得很,走吧走吧,”楊大奶奶尷尬一笑,招呼著楊老婆子去找楊二奶奶。
結果到楊二奶奶院子,便見他們還在吃飯,楊繼西和孫桂芳臉上都是笑,楊二爺爺正說著什麽,楊二奶奶還捶了他幾下,瞧著和樂得不得了。
眼瞅著身旁的楊老婆子臉色發沉,楊大奶奶連忙喚著楊二奶奶,“咋才吃飯呢?我們可收拾好了。”
“來來來進來坐,這天才亮多久,你們這麽早啊,”楊二奶奶熱情招呼著,見楊大奶奶進來了,楊老婆子不動,她便笑著衝狗蛋招手,“狗蛋,吃雞蛋不?”
“要!”
狗蛋立馬掙開楊老婆子的手跑進堂屋,楊老婆子氣得想要叫住他,結果楊繼西端著碗出來,滿臉關心地問道。
“娘,今兒怎麽樣了?可還有不舒服的?要不去姑姑那邊時,順帶去縣裏看看心口。”
楊老婆子在別人麵前向來是性子好,十分溫柔的。
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笑道,“娘知道的。”
掃到楊繼西碗裏的炒雞蛋還有兩片肥瘦相間的肉時,她心頭也哽,又想起自己早上吃的鹹菜雜糧飯,暗罵老三兩口子日子過得舒暢,卻不管老娘的死活。
毛蛋聞見香味兒,流著口水衝楊繼西伸出手,楊繼西揚眉,“毛蛋沒吃早飯?”
“吃了,別管他,”不想再丟人的楊老婆子對堂屋裏的楊大奶奶說了句,“我去大柳樹下等你們。”
狗蛋已經在吃雞蛋了,她可不想讓毛蛋跟著鬧起來。
“欸,我馬上就好,”楊二奶奶笑眯眯地應著。
“你也是,不是說早點走嗎?”
等楊老婆子出了院門後,楊大奶奶瞪了楊二奶奶一眼道。
“這不是挺早的嗎?這可比上工時還要早吃飯了,”楊二奶奶三兩下吃完飯,又拉著孫桂芳低聲說了幾句後,便和楊二爺爺準備出門了。
楊大奶奶驚訝地看了眼楊二爺爺,楊二爺爺見此笑道,“我們還想去繼春那看看。”
楊繼春,是他們的大女兒。
“這樣啊,”楊大奶奶點頭。
“你們想吃啥自己做,我們走了。”
楊二奶奶笑盈盈地衝楊繼西二人揮了揮手道。
“欸,你們路上小心,”楊繼西和孫桂芳把人送到大柳樹那。
見他們這麽對待楊二奶奶他們,楊老婆子心裏更慪了。
偏偏楊繼西和孫桂芳還笑眯眯地跟她說了幾句關心話,搞得楊老婆子還得應著。
路上楊二奶奶又一直在誇老三兩口子,眼瞅著楊老婆子一個人背著毛蛋大步走在最前麵,楊大奶奶拉了拉楊二奶奶的衣袖。
“行了,再說把人氣走了。”
楊二奶奶提高聲音,看著扯著路上雜草玩兒的狗蛋問道,“狗蛋,看你奶走得那麽快,這病肯定是好了。”
前麵的楊老婆子慢下腳步,臉色卻不好看,偏偏狗蛋還回著,“奶早上還吃了兩碗飯呢,身體好得很。”
楊老婆子:.....
這糟心孫子真是夠了!
雖然有些早,但路上還是遇見了一些勤勞的村民,大家看楊老婆子的眼神都少帶了點什麽,不過沒有當麵問。
等他們走了後,這才低聲說著。
楊繼西和孫桂芳收拾好碗筷灶台後,便鎖上門,背著背簍拿著鋤頭去隊長那領活兒做。
“小坡山那種毛豆,正好差人,不過工分不高,”隊長說。
“小坡山的土那麽貧瘠能種出毛豆嗎?”
楊繼西問。
隊長歎了口氣,“好歹也是地,先種上吧,能得多少就多少。”
到了小坡山後,孫桂芳才知道楊繼西為什麽這麽問,這壓根就是一荒地,而且石子兒偏多。
吳大嫂的丈夫正好是這邊的小組長,楊繼西帶著孫桂芳過去打了聲招呼。
這加上他們一共五個人。
吳大嫂的丈夫叫吳和國,比楊繼東大兩歲,長得高高大大,壯實,黑黝黝的。
一看就是幹活的好手。
這人話不多,屬於能幹活就少說話的人,楊繼西帶著孫桂芳去另一邊開始幹活。
另外還有一對夫妻,二人自然知道楊家這兩天傳得厲害的事兒,紛紛打量了幾眼孫桂芳。
等楊繼西看過來時,二人別開眼,不再打量。
等歇息的時候,楊繼西二人也是坐在一旁喝水的。
中午他們回到楊二奶奶家做飯,楊二奶奶拿了二十個雞蛋出來,一把細麵,還有半袋子米,以及紅薯土豆啥的。
瞧著好像要出去好多天的樣子,其實也就是幾天。
看著那土豆,楊繼西拿了一個起來,“我放進福窩裏試試。”
“行。”
孫桂芳點頭。
楊繼西又拿出八個雞蛋,這是昨天增出來的,“這兩天我們吃這個。”
中午吃韭菜炒雞蛋以及早上剩下的雜糧飯,吃完又出門幹活了。
楊繼南坐在堂屋門口,側頭就看見他們出門,楊老漢則是臉色不好地在堂屋裏說起還沒回來的何明秀母女。
“爹,家裏也沒啥事兒,遲一點回來沒關係,我幹活就是了。”
楊繼南無奈道。
本以為娘不在家就沒人念叨,結果楊老漢還挺嘮叨的。
楊老漢怒火一下就來了,指著楊繼南罵,罵完以後又開始罵楊繼西二人,來回就不得空,媒人笑眯眯站在院門口時,他才停下。
等楊繼西二人傍晚回來,孫桂芳在那邊燒水,楊繼西回屋子裏拿換洗衣服,便見楊繼南衝他招手。
“怎麽了二哥?”
楊繼西走過去。
“你們今天上工去了?”
“嗯,去小坡山種毛豆,”楊繼西點頭,見大花蹦蹦跳跳地堂屋出來,還招呼了自己一聲後,便笑道,“大花回來了?”
大花點頭,因為在姥姥家的這幾天玩得開心,所以臉上全是愉悅,即便和何明秀回到家時,楊老漢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但楊老漢也隻是問了一下何家老兩口的身體,沒有當著何明秀的麵罵人。
“你們的工分全部挪出去了?”
“嗯,”楊繼西繼續點頭。
楊繼南滿臉羨慕,“可以啊,跟二娘他們搭夥自在吧?”
見他沒完沒了,也不說重點,楊繼西便反問道,“是不是老四的日子確定了?”
“你知道?”
“彩禮都送過去了,日子也就能商量好了。”
楊繼西並不覺得意外,上輩子老四就是四月中旬結婚的。
“這個月二十號,今天十四號,還有六天,爹的意思告訴你們一聲,”楊繼西輕咳一聲,掃了一眼堂屋,“該幫忙的時候還是回來幫忙,不管家裏怎麽鬧,外人麵前得做出一副樣子。”
“哦,”楊繼西沒有點頭也沒有應下,隻是平淡地哦了一聲,“我先去拿衣服洗澡,渾身汗,小坡山那邊灰重得很,頭發裏都是。”
說著,他還抬起手搓了一下腦袋,頓時有不少灰塵散在空中,楊繼南往後退了兩步,“那你快去。”
楊繼西笑了笑,回房拿了他和孫桂芳的衣服後,便去那邊了。
“他怎麽說的?”
楊繼南進堂屋,就被楊繼東問道。
其實是替一旁抽旱煙的楊老漢問的。
“應了一聲,”楊繼南看向楊繼北,楊繼北滿臉期待,像個傻小子。
這邊楊繼西先讓孫桂芳去洗了澡,自己煮了飯菜,等孫桂芳洗好進屋時,飯就快好了,吃了飯後,楊繼西才去洗澡。
二人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著話,並不是很明亮的油燈下,卻布滿了溫馨,楊繼西十分喜歡這樣的氣氛。
“老四辦事兒那天,我們就招呼客人,別的不管,老四一家運道好,不交惡也不巴結就是了。”
“這個好,”孫桂芳點頭,想到未來那個福運侄女,她就覺得神奇得很,“你說像我們有這種別人看不見的空間,這世上有多少?”
“應該不多,特別是小侄女那種堪比小世界的空間,”楊繼西還是很羨慕的,不過他覺得現在這個也很好,“奇遇不可求啊。”
“我們也是奇遇的人嘛,”孫桂芳笑得很開心,楊繼西撒了一點幹淨的水過去,被孫桂芳打了好幾下,灶房裏全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石頭過來便聽見了,他站在灶房門口清了清嗓門,“三堂叔,三堂嬸,我爹請你們過去坐坐。”
就是過去吹牛皮。
“我們馬上就過來,”楊繼西應著。
石頭便跑回去了。
等他們過去時,楊繼康便笑道,”讓你們過來吃也不來。”
想著楊二奶奶他們不在,康嫂就說讓他們過來吃飯,但被婉拒了。
“這不是來了嗎?”
楊繼西笑眯眯地坐下,叫了一聲抽旱煙的楊大爺爺,“大爺怎麽不去姑姑那?”
“年紀大了,在家挺好不想轉悠,”楊大爺爺笑道。
見康嫂在做石頭的衣服,孫桂芳湊過去看了看,“這是給石頭念書時穿的?”
有些厚,還夾著棉麻在內襯,一看就是秋冬穿的。
“是啊,這麽大的孩子,又是在學校,穿一身新衣服去念書,勁兒大著呢,”康嫂笑看著坐在楊繼康身旁的石頭。
石頭耳根一紅,“也不是非要新衣服,我去學校是要好好念書的,又不是攀比衣服。”
“這話說得好,”楊繼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石頭能說出這話,我很驚訝,也很高興,因為你知道自己去學校的主要任務是什麽,好好念書,去大城市開開眼界,回來跟三堂叔和三堂嬸好好說說外麵的世界。”
“可別再誇了,再誇就飛上天了,”楊繼康笑著揉了揉石頭的腦袋,石頭小臉紅彤彤的,他今年九歲了,但上學也不算太大。
一是這個年代送去上學的比較少,二是他們生產隊到鎮上並不近,孩子太小就需要人送,那又要耽擱大人上工的時間,像石頭這個年紀,他完全可以自己去上學。
說到底還是時代不同。
就著石頭上學的事兒說了不少話,接著楊繼北便過來了。
楊繼西便挨著孫桂芳坐,把位置讓給他。
“日子確定好了?”
楊大爺爺笑問道,這下他們院子裏最後一個單身漢也結婚了,是好事兒。
“嗯,”楊繼北紅著臉點頭,“這個月二十號,到時候還要麻煩康嫂過來幫忙做飯,還請康哥幫我招呼一下客人。”
康嫂聞言笑眯眯地點頭,“不過你幾個舅娘和表嫂也是會來的吧?到時候我就是想幫忙都擠不進去。”
這話是說笑也是實話,因為家裏辦事兒,向來都是楊老婆子帶著自己的娘家人在灶房忙活,交給別人她總覺得會偷吃,娘家人偷吃倒也是自己的人。
楊繼北撓了撓頭,“反正到時候要麻煩康嫂了。”
“不麻煩不麻煩,”康嫂連忙擺手,楊繼康又問了一些事兒,這下沒人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了。
楊繼北見楊繼西夫婦沒有開口的意思,又想到布鞋那事兒,便道,“布鞋的事兒,是娘想當然了,三哥三嫂,你們別介意。”
“我們不介意,我們又沒答應借,”楊繼西撲哧一笑,看著他道。
這話讓楊繼北沒法接,他索性說還有事兒,便起身走了。
楊大爺爺抽了一口旱煙,掃了一眼對方離去的背影,對楊繼西二人低聲道。
“再怎麽鬧,這也是兄弟,沒大錯,還是和好比較好。”
“爹,”楊繼康無奈叫住他,“繼西不是小孩子了,他們有自己的成算,您別摻和。”
“我也是好意,繼西、桂芳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楊大爺爺連忙道。
“我們都明白的,”孫桂芳見他急著解釋,也笑道,“都是一家人嘛。”
“是是是,一家人啊,”楊大爺爺連連點頭。
楊繼康與康嫂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楊大爺爺年紀大了,沒多久便回了房,石頭也被趕去睡覺,這下堂屋就四個年輕人坐在一起。
“李叔那多少錢?”
楊繼康問起打床的錢。
這種找人幹活兒或者是定做東西給錢,並不算違反什麽,所以是可以放心的。
“他說打好後再說價,”楊繼西又想起楊繼康結婚時候的床和櫃子就是請李叔做的,便問了問當時的價錢。
“我們是實木的床,五塊錢,櫃子三塊,三開門的。”
這價錢很不錯了。
楊繼康是家裏唯一的兒子,結婚時楊大爺爺他們一點都不虧待,能做好的家具就做了。
“我那個做不了全實木,”楊繼西想了想拉過去的木料,“也不是很大,不然我們的房間放不下。”
他們的房間和楊繼北那個房間本來就是一間,被隔開了的。
自然也大不了多少。
“你們那房間有些小了,等老四媳婦進門,再都有了孩子,那可不好住,”康嫂眉頭微皺。
當初隔斷那個房間的時候,她也是去看了眼的,兩個單身漢住著沒啥,這各自有了媳婦兒孩子,那可太窄了。
孫桂芳與楊繼西對視一眼,二人的耳根一下就有些紅了,不過他們“鬧”的時候都很小聲,老四.....應該沒聽見吧。
可晚上回去睡覺時,卻聽見隔壁的楊繼北打著大呼嚕聲,十分響耳。
孫桂芳越想臉越紅,錘了楊繼西好幾下,“怎麽辦!”
“絕對沒有被聽見,”楊繼西趕忙抓住她的手,“我保證,不過康嫂說得對,我們不能一直住在這,還是得早點分家好。”
孫桂芳解開辮子輕輕梳著,臉上還帶著紅,聲音軟唧唧的:“你看著辦吧。”
“最先受不了的絕對不是我們,”楊繼西走過去接過梳子,油燈下二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孫桂芳側頭便瞧見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做了個影子狗,去咬楊繼西的腦袋。
楊繼西發覺後一偏頭,影子狗便沒得逞,二人嬉笑了一會後,聽見隔壁呼嚕聲沒了,便知道吵著楊繼北,楊繼西聳肩,孫桂芳趕緊上床休息了。
這邊的楊繼北本來還做著和劉香蓮親親的美夢,結果嘴巴還沒湊過去呢,便聽見有人在一旁笑,他嚇得趕緊縮回脖子,整個人也清醒了。
睜開眼好一會兒才發現是做夢,又想到那夢裏的笑聲似乎有些熟悉,他翻了個身,也沒想是隔壁傳來的,隻想著繼續睡,接上那個夢,結果卻是噩夢。
夢裏他沒借到錢湊彩禮,劉家說他不誠心娶劉香蓮,不結這個親了,嚇得楊繼北半夜三更帶著一身冷汗醒來,卻再也不能入睡。
第二天楊繼西夫婦起床時,他也起來了,三人在相隔不遠的房門處麵麵相覷。
“三哥你們起這麽早啊?”
楊繼北率先打了個招呼。
“要去小坡山那邊幹活呢,”楊繼西應著,“你怎麽起這麽早?”
“睡不著了,起來弄院牆吧,”楊繼北想到過幾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怎麽也要把院牆弄得漂亮些。
孫桂芳打了個哈欠,被楊繼西拉著手往楊二奶奶走,看著二人攜手的身影,楊繼北開始憧憬劉香蓮進門後的日子。
“早上想吃什麽?”
風中傳來楊繼西帶笑地問話。
“紅薯飯和酸蘿卜。”
孫桂芳連忙道。
楊二奶奶泡的酸菜可好吃了,特別下飯。
“好。”
沈鳳仙起來做飯的時候,便見楊繼北挑著黏土回來,她打了聲招呼,又掃了一眼楊繼西他們的房門,見竹片在,便知道二人出門去了。
“老三他們現在上工了?”
“在小坡山那邊種毛豆,“楊繼北應道。
沈鳳仙當下就癟嘴,小聲嘀咕著,“工分挪出去後都勤快了。”
“大嫂,我幫你做飯,”何明秀聽見她的聲音後,便趕緊跟著起來。
“好啊,”沈鳳仙笑著點頭。
又過了兩天,楊老婆子帶著毛蛋還有狗蛋回來了,楊大奶奶和楊二奶奶他們沒回來。
想到進村口後就被不少人暗中打量的楊老婆子,一回家就鑽進房間生悶氣。
田家崗生產隊好些人瞧見楊家人,都會上前說說話,特別是楊繼康一家出去時,更是有不少人上前套話。
石頭作為最小的孩子,那就更受“歡迎”了,不過他被康嫂叮囑了好幾次,所以不管旁人怎麽打聽怎麽問,他都說不知道。
媽說了,這些人就是想看笑話,又不是想要幫助人。
石頭背著背簍就往後山竹林那邊跑,他要去撿筍殼回來當引火柴。
恰好要經過小坡山,被孫桂芳瞧見後叫住他,“給。”
她拿出一把糖塞到石頭的兜裏,“知道怎麽做吧?”
“知道知道,謝三堂嬸!”
沒有孩子不愛吃糖,石頭被塞了好幾次糖果了,自然知道“保密,”要是被幺奶奶他們知道糖是三堂嬸給的,又要瞎折騰了。
果然背著一背簍的筍殼回到家時,就被狗蛋拉住,隻見鼻子微微聳動了兩下後,便伸出泥巴手拉住石頭的手臂,盯著他問,“石頭哥,你身上有糖味兒。”
在路上沒忍住吃了一顆糖的石頭:“......你是狗鼻子嗎?”
聞言,狗蛋雙眼立馬亮晶晶的,甚至想要翻石頭的兜,被石頭快速阻攔,然後拿出一顆遞過去,“隻有一顆啊。”
“嗯嗯!”
狗蛋快速塞進嘴裏,連糖衣都不撕開,眼珠子一直盯著石頭的兜兒,石頭怕糖果不保,趕緊背著竹筍殼跑回家。
瞧見小大人一樣在水缸旁邊洗菜的大花,已經放下背簍的石頭跑過去給了她一顆糖,“快吃。”
三堂叔說了,隻有糖在他手裏給出去,幺奶奶才不會胡說八道,更不能偏心,因為石頭可以決定給誰吃糖。
“謝謝石頭哥!”
大花大聲道謝。
收拾院牆下多餘泥巴的楊繼南夫婦抬頭看過來,見大花在吃石頭給的糖,何明秀連忙道,“石頭你吃你的,別給她了。”
“沒事兒,”石頭笑著揮手,被楊繼南誇獎他愛護妹妹。
狗蛋吃完後又跟在石頭身後,石頭把兜翻出來,“沒有了。”
還有幾顆他放在爺爺枕頭下了。
狗蛋聞言歎了口氣,接著好像想起了什麽,看向楊繼西他們的房門,見此石頭將他拉到自家堂屋裏。
“是不是你奶讓你幹啥?”
狗蛋和石頭玩得好,又想討糖吃,於是便伸出手,“給我糖我就說。”
“我沒有糖了,”石頭嘴角一抽,“不說算了,我去掃雞圈。”
“哎哎哎,”狗蛋拉住他,“我說,不過你欠我一顆糖了哈。”
“.....你說吧。”
怎麽到吃的這上麵就變得聰明一點了呢?
石頭百思不得其解。
“奶說讓我玩那個竹片。”
“那壞了三堂叔不說你啊?”
“沒事兒,他不打人的,”狗蛋挺起小胸脯。
石頭又問,“壞了三堂叔弄好了呢?”
“奶讓我天天玩兒,”狗蛋雙手叉腰,“這是奶交給我的秘密任務,石頭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做,我剛才玩了好久,隻是鬆了一些,都沒壞。”
石頭自然是拒絕了,他雞圈都不掃了,又跑到小坡山那邊找孫桂芳他們說這個事。
孫桂芳沒想到老太太會讓人幹這事兒,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沒事兒,讓他玩兒,”楊繼西笑眯眯地摸了摸石頭的腦袋,“你就當不知道。”
反正好東西都在空間放著呢。
就連前兩天增加的土豆,都被楊繼西放在楊二奶奶那邊,不會被察覺。
福窩可以多增土豆,一個土豆可以增出10個,大小都差不多,還是和雞蛋一樣,不能超過福窩頂,不然就會停止增加。
不過土豆並不大,這個年代沒有加肥料,隻是貢米肥,而且還不多,得緊著玉米啥的來,所以一個土豆最大的也隻有嬰孩拳頭大小。
一次可以放三個小土豆進去,第二天就會多出三十個。就兩天時間,楊二奶奶的灶房簸箕裏就多出了六十個土豆,此時福窩裏還放著三個在裏麵呢。
土豆三分錢一斤,可以說是賤賣,所以他們並沒有想拿去賣,而是留下吃。
到時候就說在山上發現了一片土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長成的就是了。
畢竟很多人為了砍柴,都會帶土豆上山吃,有些帶生的上去再燜燒,有些帶熟的。
所以在山上瞧見這個也不會很驚訝。
石頭回到家時,便見狗蛋已經把竹片弄下來了,他甚至還推開房門跑了進去。
“啊這.....”
石頭有些著急,但見楊繼南和何明秀叫了一聲狗蛋,卻被楊老婆子道,“孩子嘛,玩他的。”
他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十分鬱悶的石頭坐在自家堂屋門歎氣。
楊繼南見此也忍不住對何明秀道,“好在我還沒綁竹片。”
何明秀眉頭微皺,見十分鍾左右,狗蛋空著手出來,這才在心裏鬆了口氣。
房門就這麽敞開著,楊老婆子還說中午做蛋花湯,狗蛋一會進屋子,一會兒跑出來,又去楊繼北的屋子裏。
楊繼北見此趕忙衝進去把狗蛋抓了出來,還沒訓斥狗蛋就躲在楊老婆子身後衝他做鬼臉。
氣得楊繼北直喊大哥,“大哥,你也管管狗蛋!我現在還沒結婚,結了婚他再這麽跑進屋我可是要罵人的。”
“屋子裏藏了什麽好東西啊?”
沈鳳仙取笑著。
楊繼北也不好頂回去,隻能紅著臉說,“我是覺得不方便,萬一我們在裏麵做什麽,他看見了怎麽辦?”
楊老婆子輕笑,指了指狗蛋的腦袋,“這孩子機靈著呢,看見了肯定會捂住臉跑。”
狗蛋連連點頭。
楊繼西和孫桂芳路過院門時,便聽見這話。
“你先去那邊。”
楊繼西示意孫桂芳從楊二奶奶他們家的院門進去,自己直接走進了這個院門。
看見房門開著,他沉著臉走過去。
“那什麽,狗蛋不小心撞開了,怎麽也叫不住,”楊繼南立馬道。
“是啊,還去了我房間呢。”
楊繼北見他臉色這麽難看,也說了一句,想圓一下場,他不想影響自己結婚。
“你侄兒又不是故意的,喪著一張臉給誰看?”
楊老婆子微微皺眉說道。
結果楊繼西回到房裏待了一會兒後,走出來對楊老婆子道,“桂芳放在枕頭下的六塊五毛錢呢?”
原本默不作聲的楊繼東夫婦頓時愣住,看了過去,楊繼南夫婦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楊老婆子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手,立馬道,“哪裏來的錢?狗蛋可什麽也沒拿出來!”
“錢還給我們,那是桂芳的陪嫁錢。”
楊繼西卻紅著眼衝她伸出手。
“老三!狗蛋可沒拿啊!”沈鳳仙心裏罵娘,本來想看老三兩口子生氣又不好發火的憋屈樣子,結果現在被老三倒打一耙,那可得不償失了。
“狗蛋你拿了嗎?”
楊繼東一把將狗蛋從楊老婆子身後拉出來,厲聲質問道。
“沒有!”
狗蛋大聲道。
“枕頭下還有一顆糖,是上次沒吃完的,”楊繼西繼續道。
狗蛋渾身一抖,他確實是吃了那糖。
“狗蛋你隻是吃了糖 ,沒拿錢吧?”
楊繼南湊過來問話,被楊老婆子狠狠瞪了一眼,這是什麽話。
“狗蛋根本就沒吃糖,也沒拿錢!老二不會說話就閉嘴!老三你□□蛋弄壞了竹片打他就是了,怎麽把髒水往他身上潑?他還是個孩子,而且是你的親侄兒!”
“拿了多少?”
楊繼西卻不理會她,而是問狗蛋,狗蛋還沒說話就被楊繼東打了好幾下屁股,最後哭道,“五、五毛。”
孫桂芳做好飯菜的時候,狗蛋已經被揍楊繼東和沈鳳仙揍得哭天搶地了,他雖然交出了那五毛錢,可楊繼西一口咬定就是有六塊五毛,這五毛是之前楊老婆子補貼的藥錢。
楊老漢本來是出去遛一圈,要是有人問起老三的事兒,他也有一肚子的解釋說,結果看他的人不少,卻沒人上前問。
帶著滿肚子鬱悶,楊老漢背著手往家走,剛到大柳樹,就聽見寶貝大孫子的哭喊聲。
他皺起眉頭,趕緊加快腳步,還沒進院門就開始大喊著:“幹什麽呢幹什麽呢!有啥事兒非得揍孩子!”
楊老婆子見他回來,立馬抱著跟著狗蛋哭鬧得毛蛋迎上前,“老三非說狗蛋拿了他六塊五毛錢,可狗蛋隻拿了五毛!現在正鬧著呢!”
“什麽錢?狗蛋怎麽拿錢了?怎麽進去的?”
楊老漢眉頭緊皺,還是先把打人的楊繼東兩口子嗬斥住,接著將院子裏的人都看了一遍。
狗蛋捂著屁股哇哇大哭,石頭站在家門口探頭探腦,被回來的楊繼康抓回堂屋,跟著進院門的楊大爺爺也走了過來,“怎麽了這是?”
“你不把錢交出來,我就去隊長那,隊長那解決不了,我就去縣城警察局。”
沒等別人說怎麽回事,他便見楊繼西陰沉著一張臉對狗蛋道。
“怎麽就去警察局了?!”
不說楊大爺爺嚇一跳,楊老婆子他們也嚇住了。
狗蛋雖然皮,但也知道警察局,立馬捂住屁股一邊哭一邊說道。
“嗚嗚嗚是奶讓我去弄那個竹片的!還說你要是重新弄好了,就讓我繼續弄,反正不能讓你們用竹片嗚嗚嗚把房門給綁住!”
“奶還讓我看看有啥好吃的、好用的,嗚嗚嗚櫃子有鎖我打不開,床下也沒啥,嗚我就拿開枕頭,看見有一顆糖和幾張錢,我就、就、嗚把糖吃了,再把錢藏在屁股兜裏,想讓我媽回頭給我買糖吃嗚嗚嗚....奶!我不想去警察局,爺、媽媽嗚嗚嗚嗚......”
楊老婆子的臉黑得不成樣子,何明秀捂住心口,半垂著眼藏住看好戲的光,這還是她嫁進來這麽多年,第一次瞧見婆婆在這麽多人麵前黑臉的時候。
“沒有拿六塊錢是吧?”沈鳳仙哭得比狗蛋還厲害,一邊抱住狗蛋一邊對楊繼西道,“老三,他不會說謊的,你就原諒他吧!”
這讓楊老婆子的臉更黑了。
“狗蛋,你胡說什麽呢?奶怎麽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她放下毛蛋,來到狗蛋麵前,一臉失望地看著他。
結果狗蛋指著又從堂屋跑出來想看熱鬧的石頭大聲道,“石頭哥知道的!我弄之前還跟他說了的!”
楊繼康踏出堂屋門便聽見這話,頓時臉黑了,一把將石頭推進了堂屋,黑著臉道,“三嬸,你們家的事兒自己說清楚,石頭懂個屁!也幫不了忙!”
說完還把楊大爺爺拉回去,楊大爺爺一臉擔心地對楊繼西道,“有啥事兒好好說,可別鬧出去,這不好聽啊!”
“爹您管太多了,三嬸最不樂意您管他們家的事兒,這麽多年了您怎麽就不長記性呢!回頭又讓三叔不和您說話!”
楊繼康不但把人拉進了堂屋,還把堂屋門給關上了,留下這麽一句刺人的話。
何明秀把大花拉到身後,夫妻二人呼吸都放輕了,楊繼北更是找了個角落站定,低調又可以吃瓜。
“吃飯了西哥。”
這邊院子裏的孫桂芳喊道,“丟了就丟了吧,不過是六塊錢,婆婆不會幹這種事兒的,吃了飯我們去上工。”
楊繼西卻厲聲道,“什麽叫不過是六塊錢?!那是你的陪嫁錢!今天丟錢明天丟什麽?這日子不讓人過了是吧?”
他紅著眼盯著楊老頭和楊老太太,“先是斷了糧,接著又把錢給拿了!想逼我們求你們是嗎?我偏不!錢不還回來,我就鬧!不僅讓孫家知道,我還要讓全鎮的人都知道,你們是怎麽對待我們夫妻的!”
說完先氣衝衝地回到房裏,不一會兒手裏抓了一大把糖來到狗蛋麵前,“伸手!”
狗蛋看見糖的時候,眼睛就直了,聞言也不哭,趕緊伸出手。
楊繼西把他兩隻手都捧不住的糖放下後,冷聲看了眼詫異的楊繼東等人,“狗蛋雖然混了點,但他自己也沒偷過什麽東西,頂多嘴饞吃了碗櫃裏的雞蛋,狗蛋,這次是你奶讓你做的嗎?”
眼裏隻有糖的狗蛋帶著一點點還沒散去的哭腔,一邊點頭一邊道,“是奶讓我幹的,我要是說謊了,就一輩子不能吃糖!”
“好孩子,”楊繼西聞言打擊更大了,臉色喪得不行,摸了摸狗蛋的頭後,在楊老漢和楊老婆子難看至極的臉色中,回那邊去吃飯了。
“你給我站住!回來!”
不管楊老漢怎麽叫,他就是沒回頭。
二人還學楊繼康把堂屋門給關了,這讓追過去的楊繼東沒有辦法,隻能喪著臉回來。
第一次帶埋怨情緒對楊老婆子道,“娘,我們都知道狗蛋這麽做,是您讓他幹的,可您也不能讓他偷東西啊,老三吃軟不吃硬,這下好了。”
“我、我......”
楊老婆子偷雞不成蝕把米,裏外的麵子都丟盡了,雙眼一翻便軟軟地往楊老漢身上倒去。
“老伴兒!”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