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推门进来,上了一桌子的酒菜,给两个人都满了酒,然后掩好门出去了。
楚承戟端着酒杯仰头喝了,顶着江言清势必要问出个答案来的目光,缓缓道:“西凌国水患,今年颗粒无收。与西凌接壤的燕川,今年却风调雨顺。”
楚承戟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那道辣子鸡丁,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江言清的碗里,叹气道:“马上入秋了,面对燕川的丰收,若你是西凌人,当如何?”
江言清愣了下,下意识道:“会来抢?”
楚承戟也不点头也不说话,继续往江言清的碗里夹菜。
江言清忽然抓住楚承戟的手腕,“你是说,我们可能要和奚凌国打仗了?”
楚承戟放下筷子,在江言清的手背上拍了拍,“别担心,只是未雨绸缪。”
江言清心念飞快,能让楚承戟连续几日一直呆在宫中议事,晚上熬夜研究地图,这根本就不是未雨绸缪,而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清晰起来,江言清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你会被派去打仗?”
楚承戟泰然自若,眉宇间英气勃发,“楚家世代为将,镇守政渊河山,西凌若倾举国之力来犯,非我不能敌也。”
江言清看着楚承戟那舍我其谁的架势,心头发烫,“这件事,是不是在我们成亲之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楚承戟用深邃的眸子看他。
江言清继续道:“皇上早就打算派你去打西凌了,所以即便给你封了尊贵无比的异姓王,却没有给你像样的府邸。”
话已到此,楚承戟坦言:“异姓王不会久居皇城,即便无战事,亦会封地,王府只是暂时落脚。”
“不会久居皇城,那你为什么给我准备了好几年的衣服?”江言清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对,衣服是成亲之前就准备好的,你压根没想和我维持夫妻关系是不是?等英武侯的问题解决了,你是不是就会和我离婚,一个人去封地?”
楚承戟无奈道:“西凌国的野心,并非一日两日了。提亲前,我便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只是,那时我知你心有所属,不想强迫与你。”
想到原主那个渣男前任,江言清更是无语。他烦躁的拿起筷子攥在手里,像是捣药一般戳碗里那块鸡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能不提了吗?”
“好,不提。”楚承戟将那块被他戳得千疮百孔的鸡肉夹出来扔到一边,又给他夹了一块新的,“吃饭吧,要凉了。”
江言清把鸡肉丢进嘴里,舌尖抵着送到右槽牙上愤愤的嚼着,在腮帮子上顶出一个小鼓包。
楚承戟耐着性子继续安抚道:“不必担心,战时亦通书信,我会给你寄信。”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江言清问。
两军对垒,击鼓,呐喊,厮杀,江言清脑中想了想那恢弘的场面,浑身的男儿血液开始沸腾。
“不成。”楚承戟直接一盆冷水浇下来,“武将出征,家眷留城。”
“那我要是求皇上呢?”江言清摸了摸罗继斋的点心匣子,心想封号都已经破例给了,再哄他高兴一次,没准就同意他跟着上战场了呢?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楚承戟摇了摇头,“皇上虽年纪尚轻,但还分得清轻重。若是放你出城,只怕英武侯第一个出来反对。”
他又道:“况且战场上死伤无数,你不怕了?”
江言清想了下,头皮发麻,果然怂了,低着头道:“那算了,我连你的长枪都拿不动,到时候去了也是拖后腿。”
楚承戟摸了摸他的头,“你留在盛阳,我方能安心。”
江言清不再说话,低头吃饭。酒楼的招牌菜味道都不错,但吃在江言清嘴里,却总是少了什么味道。
无辣不欢的他一顿饭吃的恹恹的。楚承戟本就话不多,见他不说话,也陪着一起沉默。
回了王府后,江言清把点心匣子放好,看到楚承戟去了西苑,也悄悄的跟过去。
打铁炉前,楚承戟挽起袖子,接过邱副将手里的铁锤,一下一下捶打刚刚定型的一块铁甲。
邱副将灌了几口水,抹掉头上的汗,朝楚承戟道:“王爷,我来就行,你有时间多陪陪王妃,他每天都和我打听你的事呢。”
在门口偷听的江言清面色一红,心道这个邱将军怎么回事,看起来憨厚老实,怎么净能扭曲事实,他明明只是打听一些战场的事而已!
楚承戟手上动作不停,反复捶打那块铁甲,“前几日忙,只能委托你。这几日有空,这套贴身薄甲,我想亲手为他锻造。”
门外的江言清一愣,心头被熨烫得暖暖的。他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看一看说这话的楚承戟,会不会仍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表情。
结果他一露头,就被邱将军发现了。江言清连忙摆手,不让他出声。
邱将军看起来块头大是个憨的,但能做楚承戟的副将,其实心思也通透着。他假装没看见江言清,咳了一声道:“王爷,想不到你对王妃这么爱护。”
“嗯。”楚承戟敷衍的应了声,显然不想多谈。
“我记得以前也有人主动往你身边凑,也没见你正眼看过。王妃也不过是寻常人,末将是个粗人,不知道王妃哪里入了王爷的眼?”
江言清默默的给邱副将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得力副将,想不到这短短几日相处,就把江言清的心思看穿了。
不过看穿江言清心思的人,可不止邱将军一个。看得更穿的楚承戟舀出一瓢冷水,浇在定了型的铁甲上,刺啦一声,水汽蒸腾。
“他与你讲了些什么?”楚承戟问。
“王妃没说啥,是我好奇。不过我感觉王妃挺没安全感的。”邱副将偷觑着楚承戟的脸色,胆大包天的问:“王爷,你在侯府那天晚上,就算醉了,也不至于中那种卑劣奸计。你该不会是,对王妃见色起意吧?”
那晚的罪魁祸首是合欢香,不过这件事除了几个知情人外,没人知道,也恰巧是楚承戟心中的耿耿于怀。江言清不禁在心里为邱副将点了根蜡烛。
果然,楚承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凌厉的目光扫了邱副将一眼,“休要再提此事!”
邱副将讪讪的闭了嘴,在一旁给楚承戟打下手。
过了片刻,江言清觉得听不到什么了,在门口被热气蒸得有些难受,打算回去换件衣服再来。
刚转身,就听里面楚承戟又开口道:“言清他,样貌出众,第一次见时我便移不开眼。成亲后,每每看到他羞红的脸,我皆心如擂鼓。”
邱副将装作不经意的朝门口看了一眼,没看见江言清的身影,以为他已经走了,毫无顾忌道:“王爷,你这情话对着末将说没用,你得对着王妃说。”
楚承戟怒视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门外的江言清此时弯着腰蹲在地上,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心想他家这个闷骚王爷,看中的果然是他的脸!
背后听了这两句勉强算是表白的情话,江言清羞得一时都不敢回东苑卧房,单是想想两个人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他就觉得自己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
该死,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害羞呢?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江言清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偷偷的摸到西苑的卧房里。他只在这边住过一个晚上,但东西是齐全的。
他扑在**,把脸埋进被褥里,耳边全是楚承戟刚才说的那两句话。
心如擂鼓。楚承戟竟然对着他心如擂鼓!
江言清在**来回滚了几下,心中的兴奋无处发泄,恨不得放声喊上几嗓子。他甩掉靴子,用力的蹬了几下被子,像个趴在**的大青蛙,抓着被子扭来扭去。
过了片刻,江言清忽然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他听到了几个鸽子的叫声。
穿上鞋,江言清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听错了?或者是谁家的鸽子路过?江言清侧耳细听,又一声极小的透着古怪的鸽子声从头顶传来。
江言清吓了一跳,他探出身子,抓着窗框扭过身体,朝房檐上看去,蓦然看到一个倒挂在房檐上的人。
刚看清的瞬间,那人忽然出手,手臂猛然垂下掐住江言清的脖子。
江言清本就扭着身体,只有后腰搭在窗沿上借力,在这突然袭击下,瞬间就失去了平衡,双腿离地,半边身体仰着探出窗外,双手也顾不得扶着窗框,死死抓着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
无法分辨窒息感和恐惧感哪个更大,江言清想喊喊不出,憋得脸通红,双目外凸,双腿蹬了两下就没了力气。
不远处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渐渐的听不到了,眼前阵阵的发黑,江言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脚勾住了窗边的桌子腿,将桌子掀翻,上面的茶具碎了一地。
那人被这一声惊到了,手上猛然发力。江言清眼前一黑,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