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风的怒吼声让所有人呆住了。
他像是一头被人无端赶出领地的幼狮,愤怒,难过,又万分委屈。
下人们皆是立在原处,不敢再动。
沈星风酸笑着摇头,“他总是伤我.....真的好没意思。好没意思啊。”下人们互相交换眼神,上前抓着沈星风把他从房里带了出去。
地牢这种地方,沈星风不是第一次来。
他在这里,有过非常不好的一段记忆。
那种阴冷和被撕裂的痛楚,像是绵密的针,无孔不入的往他身体里钻。
高烧让沈星风昏昏沉沉,身下是坚硬戳入的杂草,散发阵阵叫人作呕的味道。
阿福和龙澈偏着木头栏杆,坐在地牢外面,默默守着被扔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趴着的沈星风。
“滴答滴答”不知是哪里在漏水,水滴声在幽暗的地牢里不停的回响。
看守地牢的兄弟绕了过来,往栏杆里瞥了一眼:“那不是星风公子吗?”
阿福的手攥紧了木头,咬唇没说话。
那兄弟弯下腰,问阿福:“他犯什么事了?侯爷罚他的?”
阿福和龙澈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那兄弟碰了个冷钉子,撇撇嘴,站起身,“你们两个小傻子,蹲在这里,等着给他收尸啊?赶紧去侯爷那边求求情啊。”
阿福皱眉,站了起来,对龙澈说,“我去找十四,你在这里守着星风。”龙澈点点脑袋。
阿福一口气跑出了地牢,推开了十四的门。
“十四!”十四从内室里走出来,“小阿福?”阿福眼眶通红,“十四,星风他……他要死了。”
“啊?”顾十四了吓了一跳,抓着阿福的肩膀:“怎么回事?他人在哪?”
“他被侯爷关到地牢里去了,他在发高热,他躺在那边一动都不动,好吓人。”
顾十四给阿福擦了擦眼睛,“乖,好阿福,你先别哭,我马上就去找肖祁寒。”
顾十四匆匆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跑了回来,往阿福手里塞了一枚玉佩,“把这个给地牢的看守,让他放你们进去,先给星风弄点热水,快去。”
阿福抓着玉佩头也不回的跑了。
顾十四一路轻功,飘过半个院子,廊下的管家闻声,探头一看,咬牙切齿:“顾十四,说了多少次了,在侯府不准飞!要用腿走!”
顾十四一口气奔到肖祁寒门口,喘着气问门口的明阑。“肖祁寒人呢?”“在屋里。他估计没空见你了。”顾十四把明阑推开,“他没有空见我,我有空见他。让开。”
明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皱眉,“十四,沉钧还没醒,别闹。”
顾十四有些生气,“我就想问问他打算怎么处理沈星风?沈星风在地牢里都要死了,他还管不管?”
明阑叹气:“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再和沈星风……”两个人正吵着,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肖祁寒面露不悦;“你们在干什么?”明阑低头:“属下该死,叨扰了侯爷。属下这就告退。”明阑抓着顾十四就要离开。
顾十四拼了命的挣扎,大声嚷嚷:“肖祁寒,沈星风他要死了!”
肖祁寒一顿,刹那间人已经来到了顾十四面前,一手拽住了顾十四的衣领;“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要死了?
就算是关去了地牢,没有他的命令,里面的人也不敢对星风用刑。
更何况,他的宁渊侯府,从不体罚人。
肖祁寒心头一跳一跳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听阿福说的,沈星风落了水,就一直高热不退,然后请不到……”
顾十四的话还没说完,肖祁寒的瞳孔就猛然睁大,他拽着顾十四的衣服领,直接把顾十四按在了树干上——
“砰……”顾十四后背剧痛,死死地咬住了牙齿,眼底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几分暗卫本能的杀意。
肖祁寒声音颤抖:“他什么时候落得水?”顾十四牙齿咬得更紧。
肖祁寒松开了顾十四,呼吸沉沉,“在沉钧之前是吗?”顾十四点点头:“是。”肖祁寒闭了闭眼,转头就走:“明阑,叫齐大夫过来。”
“那沉钧公子……”“不是请了宫里的张太医吗?让他看着沉钧。”明阑点头,“是。”
……
肖祁寒赶到地牢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哭声。
阿福跪在地上,用膝盖拖着沈星风的脑袋,很小声的在唱着不成调度的曲,“金灯银灯檐高挂,金台银台一对腊,三更报晓炉中插,银台苞起炉中花.....”
肖祁寒整个人僵住了,脑袋也是“嗡”的一声。
他知道阿福在唱什么。
这是送灵的词。
肖祁寒眼眶腥红,脚下发软,像是只提线木偶,来到沈星风身边。
阿福抬头,看了一眼肖祁寒,很快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肖祁寒缓缓在沈星风的身边跪下。
右手颤抖着去试探他的鼻息。
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肖祁寒的鼻子狠狠一酸,从阿福的手里把沈星风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很烫,好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球,透过衣服,传到肖祁寒的肌肤上,肖祁寒被烫的无法呼吸,整个肺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
阿福还在低声哭泣。
肖祁寒把衣服脱下来,裹住沈星风,然后把沈星风抱了起来。
那哭声令肖祁寒感觉到厌烦。
他咬住牙齿,声音抖个不停,带着没散去的恐惧和害怕,“不许再唱这词了!”
抱紧了怀里软绵绵的人,额头轻轻的碰了砰沈星风,喉结滚动:“他不会死的……”肖祁寒抱着沈星风快速回了房。
齐大夫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他对沈星风的身体情况很了解,上前搭脉,便急急忙忙的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肖祁寒立在屋内,看着齐大夫忙碌不停,忍不住上前:“齐老,他……”
“病情来的急,但是却不险,喝几副药先把高热退下来再说。”
“有劳齐老费心。”
齐老不悦:“我费心有什么用啊?这人都烧成这样子了,现在才通知我?早点叫我,我让人抓一副药过来,也不会弄成这样啊。”
肖祁寒沉默不语。
齐老似乎也习惯了,把肖祁寒推到一边去,去写新的药方,“罢了,反正这孩子在你手上受的伤遭的罪,也不一回两回了。你就继续作吧,哪天作过头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肖祁寒的眼神蓦的一怵。
齐老扔下笔,起身走了。
房间里突然变的格外安静。
肖祁寒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轻轻的捏住了沈星风的手腕。
沈星风的脸色比在地牢那会儿稍好些,胸口浅浅的浮动。
肖祁寒心窝子像是被人用小刀一下一下剜,酸疼的厉害:“星风?”沈星风自混混沌沌中睁开眼睛。
他的喉咙很疼,像是被刀片划过一样,热辣辣的作痛。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还是哑着声音笑了出来:“是你啊。”
肖祁寒拉起沈星风的手,轻轻吻他的手指,“是沉钧先推的你,我知道的。”
沈星风盯着通红的眼睛,笑了:“所以,你把沉钧也关进地牢去了吗?”
肖祁寒脸色微微一白。
沈星风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肖祁寒的脸上。
他病的厉害,这一巴掌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只在肖祁寒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沈星风撑起身体坐起来,声音嘶哑:“你不知道,我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你在误会我,知道是沉钧先来挑事,却不罚他……”
沈星风艰难的喘了几口气,苦笑:“肖祁寒,从什么时候起,被偏爱的那个孩子不是我了?”沈星风鼻子酸的难受,可他不想哭,也压根哭不出来。
他浑身的水分都要被蒸发干了,一团火在包围着他,叫他闷热的想炸开。
“放我走吧,肖祁寒,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我会死在这里。”肖祁寒心脏颤抖,伸手按着沈星风的后脑,把他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
“哪有什么偏爱,除了你,我根本不喜欢其他人。”他听到沈星风在他的怀里轻笑了两声。
“肖祁寒,承认喜欢上了沉钧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肖祁寒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凉透了。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推开沈星风,“星风,你现在生病,脑子糊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但是现在,我不能让沉钧出一点点的事。”
沈星风看着他,许久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他重新睡下,合上眼睛,很快被缠绵的病势拉入梦魇中。
肖祁寒给他掖了掖被子,出门对阿福和龙澈吩咐了两句。
明阑匆匆走来,“主人,沉钧醒了,找您呢。”
肖祁寒眉间一皱,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星风紧闭的房门,冷声道:“传我的命令,沈星风肆意伤人,念及往日情分,不忍重罚,即日起禁足,除了齐大夫,任何人不得私下探望。”
明阑微微一愣,除了齐大夫吗?
肖祁寒没有解释什么,抬脚匆匆往沉钧那边走。
沉钧已经醒了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见到肖祁寒也只是微微低下脑袋。
肖祁寒把一屋子的大夫都赶了出去。
然后走到床边,端起凳子上的药,温柔的吹了吹,然后递到沉钧的嘴边。
“来,喝药。”
沉钧抬头,“我听说,你罚了沈星风。”
肖祁寒点头:“是。”
沉钧皱眉:“是我把沈星风先推下了水,他可能是生气了.....这件事是我不对,虽然我只是好心想让他不要怕水,因为十四也旁边,我确定不会出事,所以我才……”
沉钧急了:“别罚他了。错的人是我,照理我也应该去地牢反省……”
肖祁寒唇角轻轻的弯了弯,温柔道:“很快本侯就要和你大婚了,你是主子,他是下人,不管怎么样,以下犯上就是错在他,犯了错就该受罚,本侯以后罚他闭门思过,往后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了。”
肖祁寒摸了摸沉钧的头发,眼神沉了三分的寒意:“这种事情,本侯不希望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沉钧点点头。
肖祁寒重新把药喂到沉钧嘴边:“乖,本侯喂你。”
沉钧咽下苦涩的药,盯着肖祁寒,“我听府里的人说,你以前很喜欢沈星风。罚他你不会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