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前来伺候的时,萧震便吩咐他去准备早膳。
闻如玉执了那只墨玉发簪,偏过头来看萧震:“王爷,帮小玉束一次发可好?”
萧震不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委屈,眼尾漾了片水蒙蒙的润色,袍子松垮垮搭在肩膀,长发一垂,半个玉润香肩便出水芙蓉般露了出来。
萧震摸了下不受控制发痒的喉结,有种不想送他去皇宫的冲动。
不过,终被理智占领了上风,袖袍一捞,爽快答应:“好!”
闻如玉弯弯眉眼笑,朝他伸手:“王爷抱抱……”
“呵……”
萧震好笑,抓住他伸来的手,猛地扯进怀中,“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蛊惑本王!”
“那要怎样才能蛊惑?”闻如玉不以为意,拉长玉脖认真看他。
萧震沉了沉脸色,没回答,抱起他来到铜镜面前。
椭圆形的铜镜边缘纹饰繁缛,像是圈绕旖旎繁花的水潭,镜面光滑无波,映出一双泛黄的佳人。
萧震呼吸微窒,心说这样就已经蛊惑了。
可是闻如玉,本王不能因为你,而让整个琰王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懂不懂?
刚毅的下巴轻轻抵至他肩膀,指尖有意无意地摆弄着他的发丝,沉声问:“喜欢什么样式?”
闻如玉挑着眸梢,狐狸眼在镜中出落得很明显,簇簇动人的。
视线却定格在镜中萧震的脸上,“和王爷一样吧。”
萧震又在心底骂他妖精。
唇角扯了小小的弧度,“好,衣服也跟本王穿一样?”
“全凭王爷安排。”
闻如玉翘起腿,纤手理了理袍摆,遮住光润滑嫩的**。
萧震压了压被他不动声色勾起的欲火,毛手毛脚给他束发。
长长的发丝像是绸缎一般高高挽起,挽过头顶,缠成小小的髻,黑玉发簪穿插过去,妥妥固定住,镜子霏糜堕美的玉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真是个翩翩美少年!
萧震暗暗感叹一句,“好了。”
“谢王爷。”闻如玉很满意,抬手扶了下发簪,簪枝小鸟与他玉透指尖形成强烈的对比,轮廓便显现出来,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悲伤逆流成河的表情。
萧震抱他起来,又给他换衣服,和他身上的样式一样,黑色的绣蟒长衫,只是根据闻如玉的身材量身定做,一大一小,一长一短,像是情侣衫。
衣服穿好,又亲自给他穿鞋,像打扮一个人偶娃娃,弄玩出落得赏心悦目。
粗糙指尖摁过他耳鬓,头发完全束起后,那粒碧绿的小石子亦完美展露。
萧震好整以暇地转了转那圈银,“耳朵还痛吗?”
闻如玉轻轻摇头:“不痛了。”
“嗯,割舌头也是一样的,伤好了之后,就不会痛了。”
恰好冯青送来早膳,萧震牵起闻如玉的手,缓步到桌子边。
兔子肉是清烧的,里面加了核桃仁和腰果,肉质极其细腻,嚼劲十足。
和打卤面配起来吃,香滑爽口。
这种味道用一辈子来记,足够了。
酒太烈,闻如玉没喝多少。
萧震不吃面和兔子肉,只是一口又一口的灌酒,看着闻如玉吃。
吃完才问:“味道记住了吗?”
闻如玉乖乖点头,自己给自己擦嘴,睫毛垂下,漂亮极了,倏然抬眸,瞳底漾了片水光,动情又妩媚的,看向萧震,“夫君,可以出发了。”
好一个夫君。
仿佛潘金莲给武大郎最后灌的那碗毒药!
仿佛送去凌迟的是他而不是他!
萧震听得大震,瞳孔皆在地震。
送他去皇宫的想法,再次摇摇欲坠!
只可惜,权衡利弊之后,眼前这位美人胚子纵使再迷人,也没有隗羽曦的儿子重要!
索性把心一横,抬头饮尽杯中酒,吩咐冯青:“去备马车。”
闻如玉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是失望到了极致的笑。
萧震,我给过你机会的。
……
三月多雨的季节,雾气弥漫在天边,斜阳剥不开阴云,候鸟迁徙过皇宫上空,留下几声悲鸣,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么金碧辉煌的宫殿啊,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却如地狱之府一般,血腥味仿佛无处不在,氲着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太医文康面无表情,摆弄着各种雪亮亮的金属器材。
两名太监端来椅子,萧震将闻如玉拽了上去,几条束缚带缠上来,将他牢牢绑了个结实。
萧震用黑绫替他罩住眼睛,附在他耳根轻轻说了句:“别怕,一瞬间的事情。”
尽管闻如玉做好视死如归的心理准备,身子依然抖得不像话,睫毛亦跟着心颤。
黑绫下轮廓清晰的下颌却高高昂起,绝美唇瓣浅浅一翕,露出排糯白的玉牙,像是在笑:“萧震,你会后悔的。”
这是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够撑出来的笑?
萧震却无动于衷。
黑着脸红着眼,一把掐住他脸颊,迫使他张嘴,冷冷吩咐文康:“动手!”
冰冷的金属器材如同萧震的声音一样冷,迅速闯入口腔,不带任何犹豫,猛地夹住那抹柔软嫣红。
曾让萧震醉生梦死的柔软嫣红。
萧震眼皮子没由来一跳,压着嗓子吩咐文康:“一次性割完吧。”
文康一愣:“王爷,不是说好分三次吗?”
“本王让你一次性割完!”萧震突然暴怒。
文康战战兢兢:“如果一次性割完,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用药过猛而……”
“你割不?”
萧震抬眼看他,腥红的瞳底翻起铺天盖地的杀意。
“割……”
文康不敢犹豫,镊子往下挪了挪。
闻如玉只觉那冰冷金属抵到了喉咙,带着浓烈的铁腥味,好难受。
控制不住又想咳,腮帮却被萧震死死掐住,根本咳不出来。
想用手去推开,手又被牢牢束缚,只能拼命喘,呛得眼泪直滚。
文康没有任何怜惜,冰冷得就像一部没有任何感情机器,手起刀落,血泉喷涌,劈头盖脸溅了萧震一脸。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重来的时候,依然痛不欲生。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痛,连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突突不断跳跃的痛,伴随血液和冷汗滴落的声音,映得那玉面惨无人色。
是真的痛啊!
摧心剖肝,挫骨扬灰。
就好像将灵魂从身体里一点点的剥离,就好像一瞬间就会散架,已然痛到了极致,仿佛为了能解除痛苦,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偏偏越痛,闻如玉越是撑着。
直到文康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直到萧震松开他。
直到罩着眼睛的黑绫解下来。
闻如玉痛着哭,哭着笑。
强撑起眼皮,去看被溅了一脸血渍的萧震。
萧震胸口狠狠起伏着,瞳底一片怵目血色,低头死死盯着他,“笑啥?痛傻了?”
闻如玉噙着一嘴的血,却尝不到血腥味。
笑得无声无息,像是散发着带毒香气的罂粟花,笑得萧震胆战心惊。
边笑,边虚虚抬手,拨下头顶的发簪,轻轻放在萧震手心,第一次比划了手语:王爷,你还记得那只翅膀受伤的小鸟吗?
萧震大惊,惊得眉心直跳:“你什么意思?”
【它就是我。】
闻如玉笑得像个刚吃了人肉的妖精。
萧震快疯了:“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闻如玉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比划道:你还记第一个教我的字吗?日,日月的日……
萧震肩背狠狠一悸,杀意几乎在眸底洇开了,太阳穴突突跳起,冲他咆哮:“不可能!闻如玉,你定是在骗我!!!”
闻如玉轻轻摸了下他的脸,抹下来一手血,动作极轻极慢地,做了个那时候,萧震最常用逗他的动作!
是小鸟小鸟飞飞,唱歌给我听的动作。
这个动作只有萧震知道,是他自创的,除了那只羽翼粉红的小鸟,他从未对其他人做过!
萧震如同五雷灌顶。
浑身每一个细胞仿佛尽数炸裂,“嘭!”一下子,炸得稀烂。
他曾经最稀罕最宝贝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
可是他不知道。
他最爱他的歌声,却被他残忍地割走了舌头。
就像亲手摔毁了自己最爱的宝贝。
连同那颗无坚不摧的心,摔成一片又一片无法拼凑的裂块。
要怎么复原呢?
而这个最爱的宝贝,完全不顾及他的痛心,像是报复恨入骨的仇人,笑得愈发迷人:萧震,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他比划着并不是很熟练的手语,却字字比得标准。
笑容在带血依然掩饰不了美丽的脸颊,悄无声息的绽放,像是招摇风雨的冥花,灼灼的绽放着,讽刺着,嘲笑着。
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萧震恍然记起,他昨夜就在反反复复练习着几个重复的手势,只是他想着隗羽曦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
是蓄谋已久的啊!
“你是故意的……好你个闻如玉,你一定是故意的!”
男人没控制住情绪,生平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即使他母亲去世,他也未曾如此这般,落过眼泪。
“你就是这样……这样惩罚和报复本王的是吗?”
身体上再痛,又且能痛过心上的?
萧震第一次领悟到,什么叫作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只可惜闻如玉看不见他那痛到生无可恋的表情了,他亦痛晕死了过去。
他撑到最后,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只为将萧震对他的方式,通通还回去。
他做到了。
而且很成功。
残忍吗?
不残忍。
是他教会他如此的。
作者说:
虐到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