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黄昏色,像是油灯点亮的那一点昏亮,只能朦胧看得清路。
花团撑着身子很勉强地站立,肚子疼得让他浑身在发抖,他努力挥着瘦弱的手臂想拦下一辆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仅凭借仅有的一点意志力独自撑到顾辰州面前,要是有一辆车载他就好了。
只可惜,路边过往的车辆明明那么多,可等看清花团的状况,却谁都不愿意停在他的面前,好像这个孤苦无依的临产Omega是如何的晦气,两腿刺拉拉的鲜血,纷纷远远地躲开。
花团知道,没有人会帮他的,从小到大,他最后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可是真的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还是忍不住地悲伤。
可时间不多了,花团担心自己被医院的人抓回去,只好放弃求救,转而跌跌转转地跑进巷子里。
血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染红了衣裳,花团痛得简直快要失去知觉,然而最糟糕的是,天很快黑了,他逐渐看不清路。
花团哽咽着对肚里的孩子说,“宝宝…你听话,晚一点点再出来……晚一点点就好,我带你,去找你父亲……”
远方隐隐传来几声闷雷,花团没听见,反而是他的脚掌突然一阵锥心的疼痛,他才恍然注意到,自己从医院穿出来的拖鞋已经跑丢了一只,而光着的那只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尖锐的碎石……
花团忍着疼,弯下腰想把嵌进血肉的那块石子拔出来,可是一个重心不稳,他揣着笨重的身子,整个人就要往后倒——
有人扶了他一把。
花团捂着肚子惊魂未定,急促地呼吸,等他擦干眼泪往后一看,他的身后空空如也,根本连人的影子的没有,就好像刚刚那一扶,是他的幻觉。
天公不作美,连线的雨水果然开始往下坠落,并且逐渐声势浩大,冰凉刺骨的雨和温热的血水杂糅,颜料般染红了一片,花团已经辨别不清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可他还是要走。
“阿顾说…他会对我好,比谁都好,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才嫁给他的……”花团神志不清,被雨打得浑身发冷哆嗦,嘴里却还喃喃不断,在大雨滂沱中,一个人自言自语,仿佛在以此作为最后的精神支撑。
“他还没有给我买奈其兔子,还没有带我去游乐场玩……”
“我最喜欢喝牛奶,也喜欢吃鸡腿,他都说,等以后挣了钱,一定会每天都带我去吃大餐……”
“我本来就不奢求住大房子,空空落落的,那么孤单,我只要待在店里就好了,他非说,等他挣了钱,就给我买最好的房子,请好多佣人照顾我,他还说,如果…我愿意再给他生个小宝宝,就再好不过了,一家三口在一起,他一定会给我们最好的生活……”
说到这里,花团停下来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可是雨势太大,他这样做了也无济于事,他便不去擦了。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很爱下雨天。
小学放学的时候如果下雨,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里人来接,就他没有,他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在校门口等,而是更傻地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缩着小脑袋钻进雨幕中,冒雨回家。
全身湿淋淋的,回了家一定会被骂,那时候,妈妈还在,她从不去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却一定会怪他,为什么下雨天总是把自己淋得一身湿,怎么那么蠢不会跟有伞的小朋友一起回来?
花团不会告诉她,自己没有朋友,所以每一次,他都会挨骂,有时候还会被打,可是花团并不介意,因为妈妈怕他生病耽误了训练,又还要花钱买药,很快就会找来干燥的衣服和鞋袜叫他自己换上,这时候,花团存了小心思,他故意磨蹭,换得很慢很慢,妈妈看见了就又会生气,用力打他一下,然后夺过衣服帮他换上……花团很开心。
他总会在这时学着同龄的小朋友,用软软的语气叫,“妈妈…”
无缘无故地这样叫,自然少不了一顿责骂,哪怕妈妈骂他蠢货,说他脑子烧傻了,他也只是笑,看妈妈给他穿衣服和小鞋子,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得了甜甜的糖果,没脑子地傻笑。
后来也是下雨天,妈妈不在了,他因为打雷睡不着,听见自家店门口有什么动静,便顺手拿了根铁棍去看,明明一个人怕得要命,脸上却一点不显,反而冰冷得像他才是凶神恶煞的坏人,然后他打开门,看见了在自家屋檐下缩成一团的,被他救过的男人……
花团仰起头,大颗大颗的雨滴便直接砸在了他脸上,有些疼,可也是这时候,花团才忽然发现,下雨的时候,天是完全灰暗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光,只有大风大浪,像他现在一样。
花团在雨里站着不动,可眼睛里的世界却是在天旋地转,绕得他眼花,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发高烧了,他只是捧着肚子,护着他的孩子,就好像身边有人在听他说一样,尽管脸上血色尽褪,虚弱得像只鬼,他也要继续道,“…我其实,在桃源小镇…在我的家里,给阿顾刻了块桃花木,墓碑,我把它藏得很好,谁也找不到……我是说,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我就、我就带着宝宝回家,就当做从来没找过他,就当做…我的阿顾在失踪的那天,已经死了,他还爱我和宝宝,很爱很爱,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边蓦地一阵轰鸣声,夹杂着闪电,花团被吓到,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空!
在他真的要摔倒也即将晕过去的前一刻,他想,这一次应该没有人来救他了,意识弥留之际,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想,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顾辰州心脏猛地刺痛。
“…你怎么了?”
顾辰州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表情抽搐,一瞬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这种直击心脏的刺痛蔓延到五脏六腑,痛得他浑身打颤,好似身上的肉被生生的剜去一块。
良久,他才慢慢坐直了身子,额头上还沁着冷汗,“没事,您继续……您刚才是说,我有狂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