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來樟樹花的香味時,阿箬突然想起來自己以前是吃過這種樹的樹皮的。那是春末,所有樹上新長出來的嫩芽隻要吃不死人,都會被人搶摘,阿箬去得遲,沒有樹葉,隻看到雨後樟樹靠近泥土的樹幹上長了一些青苔,粘著蛻皮的樹皮。
她將那青苔和樹皮摳下來攥在手心,兩大塊,能抵很長時間的饑餓,她想回去找何桑爺爺,還有哥哥,這些樹皮能分給他們吃一些。
回去的路上阿箬見到了一個少年,那少年與她一般大,渾身很瘦,粗糙的衣服下卻挺著一個宛若孕婦的肚子,麵頰凹陷下去,眼眶很深,雙手捧著泥濘的黃土,正在舔裏麵的水分。
少年比阿箬高,可佝僂著背顯得很瘦小。
何桑爺爺是整個兒歲雨寨裏唯一會醫術的人,他說在他年幼還沒打仗的時候,他跟在老大夫的身後做過幾年學徒,也曾因這一門手藝成家立業,再後來國破家亡四處流浪。何桑爺爺告訴過阿箬,泥土可以吃,但不能多吃,若想命活得長,寧可吃樹根,也莫要吃腐肉泥灰。
阿箬很惜命,她看過太多死亡,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一天死在外麵了,屍體一定會成為他人的盤中餐,故而她隻吃樹根、樹皮。
眼前的少年,很快就會死的。
他吃了太多泥土,以至於滿腹結症,那肚子大到幾乎快撐不住他的人。
他看向阿箬手中的青苔樹皮,露出了饑渴的眼神,泛黑的舌尖舔過幹裂的嘴唇,想要阿箬的樹皮,又不舍得丟下手中的淤泥。
阿箬像是能看穿那團鬱結於少年胸腔中的死氣,她低頭看向手中的青苔,忽而生了憐憫之心。她將手中的樹皮撕下一小塊帶青苔最厚的部位,慢慢遞給了那個少年,少年接過,看向阿箬的眼神滿是感激驚喜,他以為這一塊樹皮能救他的命。
少年沒舍得吃,在手中端詳了會兒,便是這麽一刻就錯過了樹皮與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