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終是逃了。
在那醫館的縫隙裏, 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何桑,她似乎鬆了口氣,但沒一會兒醫館開了扇小門, 何桑被人從後院請出來時, 阿箬便有些無法呼吸了。
一切似乎都沒變,她記得何桑以前救人時也是這般,微微皺著眉頭一副悲憫模樣, 下手很輕, 隻要是給將死之人看病, 左手都會忍不住發抖。
方才在醫館裏,何桑將蘇妍暫且放在桌麵上,給小姑娘把脈後又去看她的眼睛。他的左手握緊成拳放在小姑娘的臉頰旁去固定她的臉, 右手掀開她的眼皮, 阿箬甚至知道,他的左手手指一定都麻了。
記憶回到過去,阿箬想起何桑之所以左手會抖的原因。他也曾治死過一個人, 因為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夫,早年間跟在某個老大夫身後學過幾年藥理, 尚未出師便遇上了戰爭, 再然後滄州大地變成了人間煉獄。
那時還沒有何時雨,隻有阿箬跟在他身後,阿箬當時走路還不算穩當, 說話也有些奶聲奶氣的, 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 是因為何桑沒有救活那個人, 被那人家裏的人圍在一起毆打, 險些喪命。
可他沒有喪失救治他人的心, 他依舊希望這世間眾人無病無災,隻要是被他碰上了的,何桑多半願意管上一管,盡自己所能去保住對方的命。
何桑說,他救人手抖,不是因為懼怕救不活對方後被人打,而是他永遠都記得,第一個在他極力治療下死去的人的感受,他不是膽怯,他是敬畏生命。
阿箬曾對他說過:“以後我學醫,幫爺爺給人看病。”
他卻道:“阿妹以後別學醫。”
因為他不想阿箬也與他一樣經曆那些。
何桑是個和藹的人,若非睿智溫柔,他教不出溫潤的何時雨,也教不出無邪的阿箬。
阿箬離那醫館僅十幾步路,這十幾步外沒有燈光,加上醫館裏的人全心在病人身上,根本沒人能看見她。她立於風雪中,雪卻越來越大,鵝毛般飄落,讓那暖黃色燈光下救人的畫麵成了她不可觸及的過往,如鏡花水月,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