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无情道真的没救了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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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闲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江离温声安抚道:“只是暂定,仙君会不会收我为弟子还说不准。”

叶景闲一想也是。

望舒仙君早就已经不问世事, 平日里门下弟子都难见一面, 怎么可能说收徒就收徒?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记起了其他事情:“阿离, 我先带你前去庵庐峰看看,能不能治你的失忆之症。”

太忘宗的主峰为望舒峰,其他山峰众星拱月, 围绕其身侧。

有专修剑意的灵云峰, 有执掌门规的戒律峰……至于庵庐峰上,自然就是药修医师所在处。

叶景闲抬手一指:“就在那里。”

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 云雾缭绕间, 一座苍翠的山峰屹立在不远处。

江离微微抬起下颌,疏影落在他的脸侧,如玉如雪。

叶景闲正要御空而起, 突然想到江离现在还是一个凡人, 无法乘云驾雾。他心头一动:“不如,我带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天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啼鸣。

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在半空中转悠了一圈,收敛起翅膀, 落在了江离的身边。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睛沉着, 低头轻轻拱了一下, 示意可以乘坐它前往庵庐峰。

江离被逗笑了, 凑近了过去, 手指轻轻梳过雪白的羽毛。

转过头问叶景闲:“它要载我去,我可以坐吗?”

叶景闲的小心思没能得逞, 笑容有些勉强:“当然可以。”

在不留意的时候,他忍不住剜了仙鹤一眼。

平日里这些仙鹤好吃懒做,不喂点灵石还驱使不动,怎么今日这般勤快?

仙鹤淡淡地瞥了回去,神情冷漠,像是不屑与叶景闲计较。但面对江离时,又格外地温顺,屈下了膝,任由少年坐了上来。

待到江离坐稳后,仙鹤拍拍翅膀,在低空盘旋了一圈,直接冲上了云霄。

叶景闲:“……”

为什么感觉被一只仙鹤给鄙夷了?

他回过神来,见仙鹤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云巅,连忙足尖一点,借力腾空而起。风云从四周涌来,吹得衣袖鼓动,稳稳凌于半空中。

此时曦光升起,云浪翻涌。

万条霞瑞**漾,层云尽染。

不过一眨眼间,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仙鹤停在了庵庐峰的平台上。

江离伸手摸了摸仙鹤的羽翼,眉眼弯弯:“多谢你啦。”

仙鹤低鸣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叶景闲随后落下,见到这一幕,道:“这是宗门里豢养的仙鹤,专门给未筑基的弟子代步的。你若是喜欢,可以去灵云峰上挑一只。”

江离:“我觉得这只仙鹤就挺好的,飞得又快又稳。”

仙鹤似乎能听懂正在夸它,挺了挺胸脯,格外地高傲冷漠。

叶景闲越看这仙鹤越不顺眼,暗自磨牙,“这仙鹤是哪个峰的?我去讨要来也无妨。”

说着,伸手就要去抓。

可是仙鹤灵巧,直接腾空而起,躲了开来。

叶景闲一手抓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偏偏仙鹤还在上空不停地兜圈子,像是在挑衅一般。

叶景闲:“……”

叶景闲年轻气盛,经不起挑逗,一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身旁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响:“叶师兄?”

叶景闲转过头。

一个身穿浅绿色道袍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手中挎着一个药篮,笑意盈盈:“叶师兄,你怎么跟个仙鹤较劲?”

叶景闲尴尬地放下了手,含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看看这仙鹤是哪个峰养的。”

少女仰头,打量了片刻:“应该是望舒峰的。”她伸手一指,“一看它脚脖子上的印记。”

叶景闲定睛一看,果然在仙鹤的脚脖子上瞧见了一块玉牌。

玉牌不过拇指大小,上面刻着一轮月纹,正是望舒峰的印记。

叶景闲:“……望舒峰的仙鹤怎么会跑出来?”

少女:“望舒峰上无人管这些俗物,这些仙鹤自然到处乱跑。”

既然是望舒峰上的仙鹤,叶景闲总不好再计较,转移了话题:“师妹,庵庐峰主在吗?”

少女点头:“我带你们去。”

少女走在前方,从一条蜿蜒的小路进去,山巅云雾缭绕,两侧山坳遍栽草药,药香缭绕,令人心旷神怡。

等到了尽头,山谷中有一处药庐,来来往往的人大多穿着浅绿色的道袍,想来都是庵庐峰的医师。

江离的脚步一顿。

他的失忆之症是装出来的。

也不知道这里的医师能不能诊治出来?

叶景闲不知江离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在害怕,哄道:“庵庐峰主是世间有名的医修,必定能医治好你的失忆之症的。”

江离的目光轻轻一动,“嗯”了一声,看不出一点异样。

叶景闲直径走到药庐前,等少女禀报得到许可后,方才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一位温婉秀丽的女子端坐窗前,手持绘卷,正在仔细研读。

叶景闲拱手恭敬道:“在下灵云峰弟子叶景闲,见过庵庐峰主。”

庵庐峰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直言道:“我还未曾医治过失忆之症。”

叶景闲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庵庐峰主淡淡道来:“失忆之症大抵出在神魂上,神魂何其玄妙,自古今以来,无人能够参透。”

江离的眼睫一闪,声音发抖:“我……治不好了吗?”

庵庐峰主看了他一眼:“未必。”她又对江离道,“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温养神魂,说不定还有恢复记忆的一日。”

江离轻咬唇角,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庵庐峰主抬手一挥,一道青丝从指尖迸射而出,直取江离脖颈。

青丝锋利坚韧,若是缠上,必定要血溅当场。

变故突生。

就连叶景闲都未尝反应过来。

不过刹那,青丝已然到了面前,江离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叶景闲拔剑想挡。

可是青丝更快一步,眼看着就要勒住江离的脖颈,突然一抖,转而缠绕到了手腕上。

庵庐峰主手指搭在了青丝上,半阖着眼皮,细听脉搏之声。

过了片刻,她见叶景闲如临大敌的模样,嗤笑一声:“怎么,我还能吃人不成?”

叶景闲恭敬道:“不敢。”

庵庐峰主慢悠悠地说:“你莫名带个人上门来,我总得试试到底是真是假。”她手腕一抖,将青丝收回,“他的经脉中有一丝星月之力。”

叶景闲恍然记起:“在柳城里作祟的就是一轮月亮,许是受伤的时候,星月之力进入到了阿离的体内。”

庵庐峰主点头:“柳城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说不定失忆之症就是因为这星月在作祟。不过这星月之力若是能化为己用,对日后修道也大有裨益。”她沉吟片刻,“我再改改方子。”

唰唰两笔,一个新的药方新鲜出炉。

叶景闲捧着药方,向庵庐峰主道谢。

等走了出去,他一改之前一本正经的模样,拉着江离上下打量:“阿离,你没被吓到吧?”

江离摇头,细声说:“没事的。”

说着“没事”,但他的脸色微白,显然是还有余惊。

叶景闲又担忧又气恼,发恼骚道:“这还有什么好试探的?难不成你会骗我不成?”

江离打趣道:“万一我真的骗了你呢?”

不料叶景闲格外地认真:“阿离,不管怎样,我都是信你的。就算你骗了我,那……那也不是你的错。”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倒映出了青年的模样。

江离心中无奈叹息。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就是好骗。

不仅一腔热忱,甚至在被骗了以后,还要给骗子找借口。

等到时候真的发现是上当受骗了,又回事怎么个模样?

江离的笑容玩味。

年轻人啊。

吃一坠长一智,就让他来好好上一课。

于是他含着笑意:“我能有什么好骗你的?”

叶景闲得到了肯定,说的越发地起劲:“就是!”

斜阳西沉。

少年与青年的身影拉长,逐渐碰在了一起。

“阿离……”

“怎么了?”

“若是没能进望舒峰,你就留在灵云峰吧?我、我会对你好的。”

“……好。”

“就这么说定了?”

“嗯。”

……

望舒峰。

寒意凌冽,十里冰封。

就算是莫长老身处其中,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四周一望,加快了脚步迈过雪原。

望舒峰是太忘宗的主峰,应当地位超凡不同,但奇怪的是,山峰上一片冷清,唯有茫茫冰雪覆盖,不见一道身影。

莫长老也鲜少踏足此地。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望舒仙君好静,不喜他人出没望舒峰,仙君威名在外,弟子们也不敢僭越。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实情。

望舒峰上有一处上古阵法,镇压着下方深渊中的邪异之物。

而阵法的核心,不是别的,正是望舒仙君。

与其说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神座,不如说是……牢笼。

困住了深渊里的邪异,也困住了望舒仙君。

因这原因,莫长老不敢过于停留,一路疾行,来到了一处山崖前。

山崖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冰霜凝结,晶莹剔透。

一直望去,可见一道身影盘膝坐在冰天雪地之中,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座冰雕。

莫长老低头拱手:“仙君。”

沈霁云的声音遥遥传来,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何事?”

莫长老说明了来意:“今日有人登上了天阶,铭心镜断定他与望舒峰有缘,还望仙君收其为徒……”

沈霁云的回答言简意赅:“不收。”

莫长老的脸颊一抽。

沈霁云的身份放在这里,若是真的不愿收徒,还真的没人能够让他收下。

他思索了一番,含蓄道:“这不仅是铭心镜,更是太上长老与宗主的意思……”

话音落下,冰雪中一片死寂。

莫长老的神情有些僵硬:“看在太上长老与宗主的份上,还请仙君好好考虑一番。”

沈霁云:“不必。”

莫长老:“仙君不见一面再说吗?此人天资不错,灵感极高,就是年纪稍大了一些……”

他顿了顿,好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此人与灵云的弟子关系不错,若是仙君不收,拜入灵云峰也是一样的。”

沈霁云似有犹疑:“……谁?”

莫长老误会错了,自顾自地说:“或许仙君也见过一面,灵云的弟子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叶景闲。”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名字一出,四周的寒霜更为凛冽,吹得人脸皮阵阵发痛。

沈霁云:“与我有缘之人是何人?”

莫长老回忆片刻:“是个凡间少年,名为……江离。”

一阵漫长的沉默。

魔长老都觉得沈霁云不会同意了,踌躇着想要退下了。

就在这时,风霜中夹杂来了一句话语声:“将他带来。”

莫长老脸上一喜,应了下来:“是。”

……

莫长老心中忌讳,不愿在望舒峰上多留,交代完了事情后,就匆匆离去。

霜雪簌簌落下,遮掩住地上的痕迹。

不消片刻,望舒峰上有恢复了死寂冷清。

沈霁云端坐在山巅,敛眸凝神,以他为中心,寒气更为浓郁,甚至隐隐凝结出了一条条的白练。

其中他心中明了,如今这般情景,实在不应该再见江离了。

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如今竟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沈霁云闷哼了一声,太阳穴处针扎一般的疼。

各种虚妄朦胧的声音响起。

“无情道……没有人能修无情道,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

“压抑自己很痛苦吧?其实你很想放纵自己吧?”

“没关系的,我们理解你,不用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沈霁云冷喝:“滚。”

霜雪凝结了片刻。

这些声音停了下来,又灰溜溜的钻回到了暗中。

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沈霁云容色冷漠平淡,看起来毫无异样。

可只有自己清楚,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无波,但实则无数暗流涌动,无声地掀起一阵涟漪。

待到冰裂之日,就是掀起狂风巨浪之时。

沈霁云早就应该心知肚明——他的无情道有缺。

或者说,上千年以来,从未有人真正修成过无情道。

可偏偏只有无情道才能不受痴嗔妄念干扰,足以镇压深渊里的邪异之物。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修无情道。

沈霁云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皮,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让他收江离为徒,或许是太上长老的试探。

这样一来,就越发不能让他人察觉到端倪。

忍耐,克制。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习以为常。

望舒峰上,霜雪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