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的母親,當朝皇後派人來到寺廟,接他回宮。而他隻是默默地坐在靜室裏,不露麵也不出聲,直到有人告訴他。
他所等待的人遭遇了山匪,已經全部遇害。許多人都沒有留下完整的屍身,他們費盡全力,隻找到了一具孩童的屍骨。
聽到這,他終於起身,沉默地跟著他們去認領了屍首。
她麵目全非,毫無生氣,躺在那裏不會哭也不會笑。鎖骨下的那顆痣,讓他確認了,是那個孩子。
第一次直麵死亡。還是他熟識之人的死亡。
施探微卻沒有任何感悟。
隻是垂著眼想,她這副模樣,若是被她的母親看去,該如何是好?
她的母親,那樣愛她。
失去彼此,餘下的一個定然難以存活。
於是他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放了一把火,將她的屍骨焚燒成灰。然後回到宮中。
那一年,他問他的老師:“做了皇帝就能無所不能嗎?”
當世大儒、兩朝丞相捋著他長長的、蒼白的胡須,給予他答案。
身為帝王,確實可以辦到很多常人無法辦到的事。
卻也不能無所不能。
譬如,跨越生死。
即便是帝王,也無法辦到這樣的事。
於是他感到無趣。
他繼續低下頭去看書,看那些被奉為經典的東西。
但是書中沒有一句,是教會他在親友死去時候,應該體會到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第二年,他來到她的墓前。
小小的,空白的墓碑,孤獨地佇立在那裏。
那裏漫山遍野都開著蕎麥花。
過於濃烈刺鼻的香氣,令人不喜。
看著這些雪白雪白的花,一向平靜冷漠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絲刻骨的恨。
他想,那應該是恨。
恨它們怎麽可以開得那樣熱鬧,那樣地……無心無情。
仿佛沾滿了那個孩子的血。紅與白交錯,大片大片地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