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的好幾年裏,謝晏詞都反反複複做著同一個噩夢,夢裏他無數次回到了那個和祝聞語初識的午後,再一次次被撕裂開,陷進親族悉數慘死在身邊的人間煉獄中,而從始至終,那輪赤月都在遙遙望著他。
他一直想問問祝聞語,那天到底為什麽要救下他,是因為念著他們昔日的舊情,還是就像當初把他選走做武侍一樣,隻是因為她長寧郡主一時間無處安防的憐憫心,他冥冥之中知道那個正確的答案,但又一次次帶著僥幸心理,親自推翻。
被流放路程中的那個冬天格外難捱,越向北走,越是荒寒,跟著他一起被流放到邊境的,最開始有一百多個人,隻走了一半,就有三十多個人直接死在了路上,剩下的不到七十人,半數以上也染了大大小小的病。
同行有一個和謝晏詞年紀相仿的少年,在那個少年看來,謝晏詞是這個隊伍裏最神奇的存在,在這種日子下過久了,再乖張的犯人都會被磨得沒了棱角,唯有謝晏詞,不管身邊死了多少人,他臉上的神情都沒有變過,一如往昔的孤傲。
走了些時日,他們身上都已經被包裹住了一層惡臭難聞的髒汙,被刑具磨爛的傷口反複流血化膿,潰爛後又結出凍瘡,早被折騰沒了人型,但謝晏詞還是很不一樣,他狼狽再甚,也漂亮,大概也是因為他的格格不入,兵役在謝晏詞身上找的茬也格外多些,就光是受的打罵都是旁人的幾倍,但從頭到尾,謝晏詞都不曾說過一句求饒的話,那墨黑色的桃花眼裏的仇恨和倔強,就像兩團化不開的火,始終在灼燒著,可他越是這樣,兵役下手就越狠辣,他有好多次都想要去勸勸他,別這麽固執了。
可那少年不知道的是,謝晏詞這輩子,隻為了一個人彎過腰。
流放的上百號人裏,最後活下來的,隻有十八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