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很久, 季識逍才從靈堂裏走出來。
他的發絲上卻還沾著雨,被雨洗過的眼睛看起來被霧籠著一般,照理說修仙者身上是不會如此寒涼的, 可他的身上偏偏一寸一寸地透出寒意來。
季識逍彎下腰,將靠在牆邊的霜翹劍握住。
然後他握劍的手就這樣抖了一下——
遠在風月派裏, 被迫將劍對準無辜之人的時候, 他的手沒有抖;
在歸雪之時,無論是何等凶險的情境, 他從沒有懷疑過手中的劍;
即使是在黃泉淵裏,他出劍之時也從不會這樣顫抖。
雨水順著手臂往下流, 像要衝刷掉所有的痕跡, 在這嘩嘩的雨聲之中,他卻聽到心下墜的聲音。
她真的死了。
死在遙遠的,永遠也回不去的一百年前,甚至此時此刻連記得她的人, 連她的痕跡也不剩下多少了。
這一瞬間,巨大的荒謬感像是落日一樣, 無法阻擋地在心裏下墜。
他明明還有那麽多沒完成的事。
歸雪的仇還沒有報, 白玉京的風采還未曾領略過, 即使是他今日的劍法,也未必比得過昔年的冬虛劍尊。
明明,還有這麽多事。
他立下劍心誓要舍棄過去所有的人事,要登上劍道之巔。
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不是嗎,在黃泉淵的那些年, 也不曾有故人入夢啊。
可是, 從沒有此刻這樣明晰。
在這個瞬間, 在真切意識到她死去的一瞬間,他才如此明晰地意識到,所有的故事都死在了一百年前。
他在黃泉淵裏苟活的一百年,曾經發過的狠毒的誓言,曾經咬牙堅持一定要回到歸雪的瞬間……好像通通都不真實了起來。
劍骨被廢的一天,他覺得來路和過往悉如雲煙散,可是,可是,可是——
她死了,為什麽他會覺得,連未來與去路也一齊崩塌在永不停息的雨裏。
白姝頤盯著他看了片刻:“季識逍,你若想替她報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