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的大逆不道

第43章 汝嫁殇(七)

字体:16+-

江家这事说复杂也挺简单,说简单也挺复杂。

江家祖上有修仙者,虽然本领比不上如今的仙门,但在汝山,也算是极有本领的门户。

为了维系江家在汝山的地位,非他们一家,绝不外传。

时间长了,百姓自然对此有怨言。

可这毕竟是人江家在外习得的,没有义务传授给乡里。百姓淳朴,也不强求。

当然亦有心胸狭窄自私之人,但碍于江家的修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由着江家掌握着权势一家独大。

这种形式一直持续到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有两个人年轻人突然进入了汝山。

这两个年轻人修为强悍,江家掌门人难以成为两人的对手。

幸而江家只是独自攥权,并未做过什么危害汝山百姓之事。

两人当时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在汝山逗留了两三日,便匆匆离开。

那年正是江家掌门成亲之日。

当时虽有新郎不送宾客的习俗,但还未到今日十分忌惮的程度。

江家掌门便身着新郎服送两位贵客出了汝山。

不知是否因江家破忌,江家掌门夫人死于难产。

更蹊跷的是,在破禁后,不少新郎暴毙,新娘消失。

新娘的尸骨,皆在差不多一年后出现山中最古老的那颗樟树前。

汝山议论骤起,纷纷怀疑是江家破禁所致。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或许是为了安抚人心,江家对外宣称,江家的秘术可以对外开放。

修仙一事所带来的利益巨大,以致当时舆论皆被倾利之人所控。

在这帮人的宣传之下,无人再说一切是江家的错。

不少百姓修炼仙法之后,身体的确明显见强。

但每当修炼到某个层级,便会灵力爆**亡。

是以,虽修仙,但最多达强身健体之效,根本出不了奇才。

甯阶听到此,问道:“江家修为虽低,但小魔小怪也不再话下,为何还会做法事?”

王真诡秘一笑,凑上前道:“小仙君年纪不大吧,所以才让你下山来历练吧。”

宓沈见王真与甯阶凑得近,不由蹙眉道:“莫要打诨。”

相比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甯阶,王真还是更怕冷着脸的宓沈。

他缩了缩脖子,收回了身子,道:“有时可怕的不是灵力强悍如两位的魔怪,而是住在人心的鬼。”

甯阶眉头一紧,问道:“人心的鬼?”

王真点头,道:“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住进鬼。”

甯阶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再次问道:“那住在江家的是什么鬼?”

王真回道:“难产而死的江家夫人们的鬼?”

难产?

夫人们?

甯阶的心中忽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他道:“请细说。”

王真把手中的桨扔给甯阶,挑眉道:“我说累了,你划桨,我才能边休息边说。”

伏凇他们在另一条船上,之前一直跟在王真他们身后,因王真停桨,此时伏凇他们的船慢慢与之并肩。

王沂疑惑道:“为何要划桨?”

正如王真所嘲讽的那般,一车尽是富家子弟,没有一个会划桨的。

李磷本想用灵力催动,但王沂观察到这是顺流,无法动用灵力,让之顺流而下即可。

是以,见王真把桨扔给甯阶,四人眼中都浮起了疑惑。

王真俯身指了指船底的水流,回道:“刚刚是顺流,现在可是逆流,不划桨船怎么可能会动!”

宓沈抬手凝了一股灵力抛了出去,船缓缓向前行驶。

他敛好衣袖后,冷声道:“说吧。”

王真的嬉皮笑脸在宓沈冷脸下打了焉儿。

他看出宓沈这下是真的不爽他了,连忙摆正坐姿,僵硬的骨头忍着飕飕冷风,认真回道:“我之前不是说江家掌门第一任妻子是难产,他后来好几任妻子都是难产而死的。”

甯阶不觉沉声道:“莫非皆是这位江夫人下的手?”

王真摇摇头:“那时这位夫人还没进门呢,怎么可能害人。”

王沂这下是真的疑惑了:“既然那些夫人的难产不是这位夫人动的手脚,那她害怕个甚?”

王真一脸意味道:“话不能这么说。”

甯阶问道:“那该如何说?”

王真不自觉压低声音:“诸位仙君可听闻过鬼妻?”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茫然。

甯阶抿了一下唇,忽道:“寡妇。”

王真不觉惊讶:“没想到小仙君还真知晓不少,鬼妻说的正是寡妇。”

谢秾不由蹙眉道:“为何寡妇为鬼妻?”

甯阶眉睫轻敛,他低声道:“据民间传闻,其夫死后魂附其妻子身上。若其妻再嫁,此魂便对其丈夫有害。是以,又把寡妇称为鬼妻。”

伏凇冷笑一声:“把寡妇称为鬼妻,无非是在精神上控制他的妻子,让她为之守节,不让之再嫁。”说到这,伏凇的脸上浮现出阴戾的神情,“自古以来,只听闻过鬼妻,倒是没听说把鳏夫称作鬼夫的。此种称呼,无非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男子所故意营造出来的。”

王沂低眸看了一眼伏凇,想要伸手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宓沈轻咳一声,打破沉寂,问道:“可由鬼新郎传说演变而来?”

王真摇头:“这我倒是不知。不过鬼妻一说的时间应该比新郎不送客出现的长,感觉没啥联系。”

甯阶理了一遍思路,问道:“所以江家夫人是害怕死在她前头的夫人们害她,所以才要做法事?”

王真打了个响指,道:“小仙君果真聪慧,就是因为鬼妻,她才这么害怕。要知道,那么多夫人,就只有她安安稳稳生下江家掌门人还没死。试问能不怕嘛。”

甯阶听言,不自觉看向宓沈。

此时,宓沈也不觉看向甯阶。

双方在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相同的思绪。

一次难产倒是不值得怀疑。

但多次难产,倒是令人想到水沉派的禁术。

但也不是没有疑惑。

汝山这么偏远,又十分封闭,江家是如此知晓这种禁术?

若是与五十年前突然闯入汝山后来又离开的两人有关,倒是能说通一番。

可,这种东西又不是养蛊,外传给江家,又何好处?

王沂听此,不由叹了一声,道:“倒是一位可怜人。”

的确。

丈夫那么多任妻子都死于难产,唯独自己生下江家的后代,还是唯一的继承人,不害怕不胡思乱想才怪。

如此一来,被鬼妻之俗所扰,着实可怜无辜。

谁知王真冷下脸嘲讽般哼笑一声:“呸!她可一点儿都不无辜?”

甯阶见王真变了脸色,心中闪过一丝白光,他连忙问道:“如何不无辜?”

王真讽刺道:“她本人生产时,因害怕丧命,便请了无数的大夫提前两三月围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当她的儿媳怀孕之后,她却嫌弃儿媳生产再难产晦气,便撵她去郊外的坟墓旁居住。”

甯阶瞥了一眼王真攥紧发青的指骨,接下此话,道:“她的这位儿媳便因此难产而死?”

王真眸子沉了下去,冷声道:“没错,不过她是因没有接产婆在身侧,早产无人可助,这才难产而死。”

坟墓旁的草屋本就是临时搭建,环境简陋的很。

这位儿媳因草屋寒冷,只能大着肚子去山脚那边捡些柴火来生火取暖。

没想到山柴潮湿,她不小心滑了一脚,这才导致早产。

因身边无人,难产失血过多而死。

王真哼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江夫人心是狠,但胆子忒小。”

这位江夫人见儿媳死后,心里暗骂晦气。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不管事,儿媳的后事只能由她来办。

江夫人不情不愿地把丧事办完之后,又想起之前难产而死的夫人,心中一阵接一阵的后怕。

江夫人越细想越害怕,索性另辟一处厢房,直接搬出主室。

王真继续道:“搬出主室后,江夫人心里的确安定了一些。可没想到,当晚她就做了噩梦。”

夜深月明。

江夫人忽感渴意,从梦中醒来。

她让丫鬟服侍喝了水后,再次入眠。

不知是否因夜半清醒,她的睡眠浅了一些。

此时,她听到阵阵风声。

她的灵台立马清晰起来。

江夫人也是一个聪明之人。她醒了,但是她没睁开眼,只是闭着眼装作睡深,耳朵却不觉支起,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风声从一开始的窸窸窣窣到震耳欲聋之势。

旋即从窗外响起不断的呜咽之声。

风声这般之大,却难以掩盖哭泣之声。

这声音随着狂风拍窗入了江夫人的耳。

这声音,熟悉啊!

正是她那晦气的儿媳声音!

就只要儿媳的声音,那还算好的。

谁知后来,这哭声变成了一群女子的哭声。

这些哭声连绵不绝地在江夫人耳边响起。

虽未入门,但江夫人紧闭着眼也能感知到一片阴影挡住穿透门窗的月光,映在了她的脸上。

这位江夫人太害怕了。

她紧紧闭着眼,咬着牙,使劲忍过令她难熬的一晚。

等她醒来,立马问守夜的丫鬟有没有听到哭声。

但她得到的皆是疑惑的摇头否认。

后来,这位江夫人不仅听到阵阵哭声,还感知到一块红绡笼罩在她的脸上。

随着力道的不断加重,她闻到了一股有着血腥夹杂的香味。

那香味——是她儿媳自己调的贴身香料。

每每靠近,这样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整个府中独一无二,同时也因无比晦气,被她好心全部扔入儿媳的坟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