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身份是不明智的事情, 更何况从来没有过先例。这是他的本体卡,他理应更谨慎才行。
但在阿莉德的目光中,夏节南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对方是这里有权威的土著, 同时她在日后所展现出来的事情也没有问题, 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阿莉德又开口轻声说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孩子。你远道而来,我应当为你祈祷。”
“夏,夏节南。”这个夏节南倒是没有犹豫,这是他的本体卡, 名字当然只有这一个。
阿莉德将这个名字反复读了几遍, 而后说道:“似乎是和什么东西有关……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夏节南想了想, 按照中文意思逐个字取常用意思解释了一下, 又说:“节南似乎是我父母翻书找的。”
“xia……sa…”阿莉德又念了几遍, “你与一些隐蔽的东西有关联, 你可以当作是我的直觉,孩子。我可能在一些咒语或者是颂词中见到过类似的读音。”
“读音?”
“是的,有些颂词是没有意思的,我们只能大致明白它可能是祷告, 可能是祝福, 可能是告解,逐个单词的意思却并不清楚。就像是模仿其他文字的发音一样,或许是因为你的名字是另外的文字,所以给了我相同的感觉。”
这倒是提出了一些先前他们没想到过的事情,他们确实有时候接触到的咒语就是一堆字母或者是近似音的东西, 混乱又无法理解。如果说那些东西是另一种他们没有接触过的文字或者语言, 倒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稍微沉思了片刻, 夏节南点头应允下来:“我不知道您的意思,但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加上旅店的人也说您是德高望重的人,让您苦恼到这样的地步……是什么事情呢?”
“我会给予你报酬的,至于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而关于我苦恼的……是关于安东尼医院的事情。”阿莉德低声说道,“你可能刚来,对这里的事情没有那么了解,所以这些话我能同你说,却不好和其他人说。我认为安东尼医院最近所推出的疗法有些许问题,然而上门来问诊求医的人却依旧络绎不绝。这段时间愿意来我这里祷告的人也逐渐变少……我并不是心存着什么坏心思,请相信我孩子,有些事情我只能说是直觉,而将它说出来却又很多人会认为那是嫉妒。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阿莉德,并非心存歹念。”
说完后,她又叹了口气:“原谅我,我或许说得十分混乱……我主要是希望你能帮我调查清楚关于安东尼医院的‘新疗法’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这也是夏节南想知道的事情,即便没有对方的委托他也依旧会去做。他假装思考好一会,而后才为难地回答道:“我会帮您的,只是事实上安东尼医院我也只是刚才在旅店老板那里听到过,这个疗法是怎么回事,您清楚吗?”
“手术。他们对外是这样说的,以手术为主,配合用药……对于一些精神上的疾病有很好的疗效。”阿莉德说完后又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他们很多人推崇科学,认为那能回答很多‘真理’。我并不是不相信科学,而是,我认为他们或许真的在通过一些‘科学’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更何况那样粗暴的治疗方式本身就足够丧心病狂了。”
“为什么这么说?”这个年代的一些手术确实很粗糙,在这样的时代里出现针对脑部的手术活动让人要信服也是很困难的。夏节南本身倒是能理解,但表露疑惑显然更方便他套话。
“宗l教信仰往往能从道德上对众人加以诸多限制,甚至能让人去遵守一些法令以内的事。但科学却与这些往往走向了相反的方向,那是足够强大的‘武器’,如果有居心叵测的人将其掌握了,以此胁迫或想办法让法令也为之更改……”
“我想您所说的并不是科学,而是资本。”夏节南提到,“推动这些的往往是金钱的**。”
阿莉德没有说更多,她看上去不赞成,但也并不是完全反对。她沉默了会之后才继续说道:“安东尼医院里有不少有钱人来,我听说,有人想问他们能不能培育合格的‘死士’。”
如果一项“疗法”能够解除一些精神上的疾病,那么这些“疗法”能从精神上给予某些人限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节南很快也想到了这点,关于那个“疗法”,他知道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肖恩。
“我能理解您的顾虑,这确实是夺走人思想自由的可能。”他答完后才问道,“我如果有需要可以请求您的帮忙吗?”
“当然可以。”阿莉德说,“这是我委托给你的,如果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来找我。”
“找您……我担心您会忙,您看刚才这里的信徒就不少,您看我有需要的话给另一位修女说,再麻烦她给您传话可以吗?”夏节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刚才来之前,我在侧门附近见到了她,一位金发的女性。”
阿莉德愣了下,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她吗…可以是可以,不过朱莉不一定会告诉我,她最近好像也有些心事。”
听到这个名字,夏节南却觉得有些耳熟,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只不过他最近思维明显没有以前那么迅敏,感到耳熟却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想起有关的全部。
但确实……在刚才见到那个女人时他就有点熟悉感,又因为周围都是外国人面孔,他对于她们的容貌辨识度没有那么高。
难道说就连另一个修女他也见过?
这确实是……有些离谱了。总不至于说他们每个人在这边世界里常常产生纠葛的只有那几个人吧?
“朱莉修女,她也在为这些事情担心吗?”夏节南又问了一句。
阿莉德却回答道:“我想不是的,朱莉的事我想和上个月她去山上帮忙找东西有关……她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担心。”
“我明白。”夏节南点头,也不再多加询问,他稍稍示意而后说道,“那么我也先去其他地方打听一下…或者您有去潜伏去安东尼医院的门路吗?”
阿莉德沉吟片刻说道:“我想会有办法,我会再委托其他人带你进去……但那需要一些时间,安东尼最近把医院的人都看得紧。”
“如果你明天上午没想到办法,下午可以到我这里来。”
“好的。”夏节南应了下来,告别的时候仿佛无意提及一样问道,“您似乎对这件事很着急,能问下您原因吗?”
阿莉德却对着他微微笑了出来:“你们停留的时间本来也就不多,不是吗?”
这不好说,如果事情结束之后再来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一次夏节南确实没有多呆的打算。他有其他要紧的事,找到叶与知之后他估计就会想办法迅速脱出。
“我还需要去下一个地方。”夏节南只是这样回答道。
阿莉德微微颔首,表示领会他的意思。她从夏节南手中将杯子接了过来,而后又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说道:“快些回去吧,格雷罗夜晚没有路灯,再晚一些就不安全了。”
“您也是,请早些休息。”
简单道过别,夏节南也迅速启程返回旅店。途中,他也观察了一下现在的格雷罗。
就像先前马车夫和阿莉德所说的那样,格雷罗镇的路上没有路灯,天色现在渐晚,路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以街上的行人数量,远看不出他当时定的旅店内能住那么多客人。
虽然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庞大的生物,例如熊一类东西触摸,但风中所带有着的危险气息却十分明显。
他没有队友,这是本体卡,现在必须要回去。
刚回到旅店,楼下的老板便喊住了他,告诉他夜间需要热水的话请提前说一声,他们会安排人先送上去。
夏节南要了瓶热水便回了房,前脚刚进屋,后脚他就想了起来朱莉是谁。
是在那次他们想要找到杜芸的时候……那个眷属朱莉。
模样名字几乎都能对得上,唯一对不上的是年龄,按照杜芸当时的时间来说,离现在至少有二三十年差距……或许朱莉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与眷属搭上关系的?
夏节南稍微想了一下理清楚可能性之后便不再在意,他现在也没空再管朱莉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见叶与知。
洗漱完毕后,他和衣而睡。或许是今天长途跋涉也有些累了,也可能是阿莉德那口酒让他精神跟着放松下来,很快他就陷入了梦境。
和之前在这边世界就会少梦甚至不做梦的情况不同,他这一次却梦到了什么。
他好像在一片黑暗中点着灯,四处寻找着什么。
然而周围空旷无物,耳畔只有若有若无的低语,那像是语言,又好似毫无意义的吟唱。
就在这样一声一声里,黑暗忽然化作庞大的怪影,从他头顶掠去,白到刺目,看不清任何的光景就出现在他面前,就连向前一步踏出也艰难。
而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注意到,在怪影离去之后开始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好像悬着一件物品。
第187章 晦夜之梦4 他现在也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一举一动吗?
直到从梦中惊醒过来, 夏节南也没能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充斥着光芒的空间里根本不存在影子,那样存在什么物品就也好像只是他的幻觉。在这样一个立体的空间里,有光有物品, 那么随之而产生影子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什么都没能看到, 仿佛影子这种存在都被那怪影带走了一般。
夏节南坐在床边,仔细回想了一下梦中的情形,但记忆却随着他醒过来而逐渐消失,就好像是平日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梦境一样。
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竟然也显得有些陌生起来。
在**坐了好一会,他才起来洗漱了一下。他的时间不多,但今天内他应该能去进到安东尼医院。
他上午可以选择直接去医院进行一些前期的调查和尝试潜入, 也可以……尝试寻找一下另一个人。
关于肖恩的事情他都想充分去了解, 但很多事情他现在没理由知道, 更没资格去调查。例如肖恩的母亲, 不出意外的话, 她应当是会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身亡。
依据肖恩自己的手迹和他所了解到的一些事情, 不难推测出肖恩当初是由他自己的母亲将他送进安东尼医院的。但关于他母亲的事也显得有些无法完全对应上。
肖恩说他最开始对母亲是恨的,但后来又说他们有自己的使命,以及……带领“族群”去往什么地方。
从这样的方面来说,他的母亲也很有可能并非人类。
但以夏节南目前所得知的情报而言, 他根本没有理由去见这个女人。
在旅店楼下坐了会, 他观察了下周围的其他前来治病的人。这里客人纷杂,从老到少各个年龄段的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大部分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萎靡或忧虑。
晨间用餐没有晚上那么热闹,但依旧能听到人们细语的声音。
【聆听聆听,16/50, 困难成功。】
一些琐碎的交谈声被夏节南清晰地捕捉到了。
“……晚上又做了噩梦, 我想我需要快点去安东尼医院见见那里的医生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昨晚吃了药,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确实比之前安稳不少,坚持下来的话应当是可以治疗的吧?”
“神啊,您到底是想给予我什么启示呢……”
在这样细碎的交谈中,他忽然听到了骰子滚动的声音,而后他斜前方角落里两个中年男人的对话忽然闯入了他的耳朵。
“……这可真是悲剧,但就算觊觎那个女人美貌的人不少,也没人会动手的。”其中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喝了口茶,一副百般聊赖的语气评价道,“她看上去就快死了,万一她死在谁**,那才是麻烦事!够扫兴!”
“是的,除非犯下恶性的人也是疯子。”他对面高高瘦瘦,眼下青黑一脸倦容的男人抽了口烟,也跟着说道,“可格雷罗没这种疯子,这时候我又怨自己不是‘疯子’了。要我说,这镇上有这样一所鼎鼎大名的疯人医院和阿莉德那种虔信l徒就是最大的不幸。”
“嘘!”大胡子忙竖眼示意他噤声,“这话你可别说下次了,就算是我也不敢嚼阿莉德修女的舌根,至少我家的老头子还是信她的话的。”
瘦削的男人不屑地哼了声,却还是听了他的话,没再说这镇上两位“名人”的事,而是又转回到了“美貌的女人”身上。
“她叫什么名字?以前我只听说她有癔病,时不时发作,却没真和她见过几面。”
“莉琪,是个可爱的名字,我听说她和朱莉修女也有些关系,她们都是外乡来的人。但她嫁给了芬恩。”
听到这个名字时,夏节南立刻集中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聆听起两人的对话起来。
“噢,她现在这般模样,朱莉修女也不管不问吗?”瘦削男人问着,浑浊的眼神透露着一种恶心的亮光,“你说,我们拿她当诱饵,去问问朱莉修女的意愿怎么样?”
大胡子敲了下桌子:“你少乱动点心思,阿莉德修女发现这种事你在格雷罗是没活路的。”
瘦削男人不服气地又“切”了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闷闷不乐地吃了两口面包后又开口了:“这日子可真没意思,真不知道芬恩娶了这样一位漂亮妻子为什么要离开。”
“不好说。”大胡子沉吟片刻说道,“在那事之前,也没人知道这女人有点疯病,更没人知道她会生下来另一个有病的孩子。”
“你是说她放火的事?这事我还不清楚细节,难道说这之前没人知道她发疯?”
“是,在那之前她都看着挺好,只是……我说不清楚,当时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那样大的雪,我在家里火都不好点燃了,她家储粮的草垛房却忽然就起了大火。那样大的火焰……”大胡子停顿了片刻,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恐惧,“我都以为我们全要被烧死了,可最后却只是烧了那间草垛房。从那之后大家就有点怕她,更别提她的孩子。”
“你是指肖恩?我看他那个孩子除了多病也没什么异常。”
“什么没什么异常!他问题可大了,我女儿和他同岁,她那孩子又生得漂亮,小孩总爱找他玩。可玩了没几次,我女儿就回来告诉我,她觉得肖恩有点呆呆的。我当时没多想,有次打完铁顺路接她回家,就见着那肖恩站在楼梯上看着我。”
大胡子打了个哆嗦,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他不像是个活人,反而像是个怪物,墙上他的影子都不是个孩子,而是有着某种触须……或者说是海里常见的动物的触手一样的东西,疣状的颗粒布在光滑的物品上,在墙壁上扭曲舞动……”
“你这说的就不像了。”瘦削男人显然对此嗤之以鼻,“我也见过他,他是个乖孩子,总身体不好,反应也慢半拍而已。”
“但反应慢不是也正说明了问题吗?”大胡子一拍大腿说道,“他那可不只是反应慢……总之我说不出来,有些怪异。”
瘦削男人不以为意,他三两口吃完饭,说道:“不管怎么说,她那孩子最近也没见着了,我听说她给卖给安东尼医院了?”
大胡子男人也跟着喝了口茶,听他说之后才放下杯子说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安东尼医院……”说到这时他也停顿下来,摇了摇头,一脸不太赞成的模样。
见人基本快聊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夏节南也赶快吃了两口面前的早饭,喝了口茶站了起来。
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走到两人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两位早上好,我刚才坐在旁边用餐,听两位提到了一位美人……我的意思是,您两位的早饭有付钱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一起结账。”
两个男人在听到他说“美人”时还一脸防备,听完后却面面相觑了一眼,而后神色中多了几分“同道中人”的意思。
瘦削男人摆手说道:“我这还没吃完,当然还没付钱!”他举手又点了几份夹熏鱼和熏肉培根的三明治,一边剔牙一边看向夏节南,“我看先生你也是个体面人,我们说的些事可能不怎么上得来台面,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说起来我们格雷罗啊,明明是治病上有名的地方,却也有个疯女人无人问津。她家住在罗拉街靠托梅路交叉口的位置,地方偏僻,房子也不怎么起眼,灰扑扑的独栋。这女人啊,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要是没你这样仁厚的老爷,可能就要撑不下去啦!”
他说着,还故意呜咽两声,仿佛他是对方亲人在真情实感地为对方的遭遇而感到忧心一般。
夏节南脸上跟着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说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必须得去看看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招呼店员来结了账,而后对两人稍稍行礼,立刻出门前往瘦削男人说的地方。
一出门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就沉了下去。刚才那两个人都不带善意,甚至这样就凭几块三明治就能直接买到“疯女人”的家庭地址,未尝不是把他当成想去“见识”一下的“嫖客”,等着看他的笑话。
无论如何,这正是他想找的情报!
但这情报又赖得过于凑巧,就算说是因为他后面听到的骰子声是“幸运”的掷骰也显得有些……让他不舒服。
难道说,他现在也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一举一动吗?
从旅店离开后,他顺路买了一点面包,用纸袋装好后才前往莉琪的住处。
就像那个瘦削男人说的那样,他们家的房子不怎么起眼,但在这附近打理整齐的楼栋中,这灰扑扑的小独栋反而挺好找。他确认了一下邮箱上的名字,来到了房门前。
然而没等他敲门,他便注意到这里的门并没有锁,只是虚虚地掩住。
夏节南微微皱眉,屏住呼吸,再次申请了一次聆听。
【聆听聆听,12/50,困难成功。】
一种细微的,湿濡的布制品在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在骰子停止之后被他察觉到了。与此同时,里面好像有什么粘稠的**滴落在液面上,发出令人不愉的回响。鼻翼间甚至能感受到某种血液的腥味,但不是人类或者常见的动物血液味道。
夏节南深吸了一口气,缓慢推开了门。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燃烧着炉火,温暖又温馨的小客厅。一位头发黝黑,目光如同湛蓝湖水的美丽女性闻声看向了他。
她身上搭着薄毯,在刹那的惊讶后脸上挂起温柔娴静的笑容:“您好?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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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