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姜兴所说的事情, 让克莱门特放下了些戒备。他花了点时间,为姜兴讲述了关于他的故事。
就像他前面所说的,他家里有些“小钱”, 还有点爵位。这让作为家中次子的他不用考虑太多生活上的琐事, 也便有了更多时间去研究旁门左道的东西。
最开始,克莱门特只是对占卜这类东西感兴趣。他花了大价钱从各种途径搜集到了些许图书,在阅读时逐渐察觉到了某些异常。
作为贵族出身的他,家中也有过相当长信l教的历史,对宗l教有关的事情算不上了解,却也不像姜兴这样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公民这样感到疑惑。
“尽管里面的消息有真有假, 但通过里面的叙述让我觉得有些许有趣。”克莱门特手撑着下巴, 脸上依旧带着那份微笑, 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们总是认为人类是较为高级的生物, 因为我们拥有思想, 拥有语言文字这样的东西,所以神也会选择我们作为信徒,我们将会成为传播福音的使者。”
“但这说不定只是人的自作聪明,就好像我们在想‘身体上最聪明的器官’是什么的时候, 下意识就会认为是我们的‘大脑’一样。然而这样的结论却也是大脑所给出的。”
“在查阅了相当多的书籍之后,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或许还存在着其他智慧种族。他们存在的时间说不定比人类更久远,说不定早已漫游去了地球之外。那么如果承认他们的存在……‘神’为什么又要选择我们人类呢?”
他说着,抬眼看着姜兴,好像审问又好像只是好奇:“你怎么认为的?姜。”
姜兴说不出来。他对这些东西了解没杜芸和夏节南多, 而克莱门特所说的这些又确实逻辑顺畅。只是他却有一点不太赞同。
“……我认为神没有选择。”他回答道。
“哦?”克莱门特提起了兴趣, 他手放了下来, 搭在桌面上扶住了笔记,“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是根据你说的那些衍生想的。”也是根据他过往经历和被人科普的事情所知道的。
在梦境里的世界,如果有神可能降临的事情一定要阻止,那并不是他们能理解的范畴。甚至有人猜测过,这里的一切说不定就和桌游里经常写的一样。一旦那些“邪神”真的降临了,那么整个世界顷刻间就被毁灭也是正常的事。
他捋了下自己的思路,而后开口说道:“那些传l教用的手册和经也都是人类编的吧?说不定神根本就没想要谁去信仰祂,只是人编造,或者偶然得知了有这样一个存在,自顾自地就编纂出来了这些东西。”
“祂们都是神了,还管我们做什么?更何况除了人类,还有其他生物吧?信徒也不是唯一的。”
克莱门特闻言陷入了沉默,他手轻轻敲在封皮上,片刻后才缓慢地说道:“是的,信徒不是唯一的。我找到的资料中至少有三个其他种族留下的东西。请宽恕我,我实在是无法将留下那样东西的生物称之为人,也无法认同他们是其他的人种。”
“不过,你的说法我也记下来了。”
他又安静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从我找到的那些文本里,在去年一月的时候,我收到了这本几经转手的笔记。是从某个学校流出来的东西,因为那里曾经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尸坑事故,所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一番,于是得到了它……我听说他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z国人,还特意花了点功夫找人来翻译……”
“很遗憾,能看懂的人几乎都被我亲自送进了疗养院,就算没有陷入疯狂或假性残疾的人最多也只是告诉给了我这本书扉页的内容。”
“R……沉没之地,一切的归处。”克莱门特前面几个单词声音极小,让姜兴完全没办法捕捉到关键,但在姜兴问出来之前,他便直接说道,“我花了点时间,也花了点精力,终于找到了一艘货船,从A国出发,来到了这个沉没之地。”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沉没之地,只有沉了的船才能带领所有人来到这里。”
他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帘同黑夜联手,将一切都隔绝了,即便在房间内也只能听到雨声。
大雨好像要将玻璃都砸破一样用力地捶打在船上,“咚咚咚”的声音掩去了外面其他杂音。克莱门特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姜兴:“我在那座城市呆了小半年,你是从那里上来的,你应该知道,那只是最外围。但即便是最外围……也十分奇怪。”
“时间、空间,好像都是错乱的,文字和声音也不是正常存在的东西。虽然有一些能顺利沟通的生物也在那里生存,但我却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只是我的臆想。这段时间里,我感觉我就好像活在梦中。”
“想尽办法汲取着我能汲取到的任何,这才在半年后抓到了一次上船的机会……”
克莱门特笑起来,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友善,但姜兴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与夏节南类似的偏执感:“我想见太阳,哪怕是他人为我放上的日光灯。”
姜兴忍住自己的恶寒感,开口问道:“沉了的船,你是怎么到那的?”
“救生衣,我早有准备。”克莱门特说道,“货船……不如说这种地方需要的货船也就是类似于人祭的东西罢了。就像有的人吃海鲜要吃现杀的,有的则是无所谓只需要果腹。”
“你有认识到其他的人吗?”
克莱门特这次安静了很久,直到姜兴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才悠悠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人,就像我只能说我觉得我是人一样。”
姜兴能理解对方所说的那种感觉,但在那座港口城市他们呆的时间太短了,或许很多事情还没有被他们察觉到,包括认知也是。
克莱门特为他解答了一部分问题后,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次拍卖会上的东西恐怕都是些法术有关的东西,总之是我们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东西。我想要夺取到这艘船的驾驶权,但具体的操作手段,我认为得从夺取拍卖物品开始。”
姜兴也想出去,之前和夏节南交流的时候,对方隐约也提到过这种说法。
不过既然刚才克莱门特说他吃过那种罐头,又说那艘船已经沉了,再加上夏节南说的他们不在同一艘船上……
那么他现在是否是在克莱门特来时的那艘沉船上?
如果是,那他是否就能从克莱门特这里得到某些事情的解答?
姜兴不知道,他选择了直接询问。
“你们来的那艘货船也有四层吗?”
“虽然很奇怪,但确实有。”克莱门特回答道,“那艘船的构造就不太像是货船,其中有的一部分东西更像是客舱……当然,当时的服务生告诉我,那是因为货船是客船改建的。”
“那你知道当时的四楼是怎么回事吗?”
克莱门特这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四楼是什么情况吗?”
姜兴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他直言说道:“我看到了,房间跟打翻了油漆桶一样,血溅得到处是。里面还有不少遗骸……和一些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克莱门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你问我我无法回答,如果是那种情况,那四楼我们就不去了吧。”
“但是你知道那里危险。”
“我只知道那里危险。”
“那现在就在船上,如果不解决,你也跑不了。”姜兴说道,他毫不胆怯地直视向对方,“你想出去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他长相不算出彩,也没什么气势,但板起脸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当年他人嘲笑的“教导主任”风格。克莱门特看着他却半天没说话,像是在迷茫又像是在思考。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或许更久,克莱门特终于说道:“仪式就是在那里进行的,你可以理解为,在沉没之地到我们生活的地方需要经过一扇门,而打开这扇门的方式就是举行那些仪式。”
“以前有过从沉没之地离开的船吗?”
克莱门特摇头:“不要把我想得太无所不知,我能知道的事情已经告诉给你了。现在到你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在这?”
或许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姜兴干脆地回答了几乎没有人会回答的答案:“我是调查员。”
克莱门特挑了下眉,只以为对方是不想说,他夸奖道:“这个名称听起来很酷。”
“是吗?谢谢。”姜兴冷漠地回答道。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了,那我们也就短暂地合作一下吧,拍卖会将在明天夜里举行,至于明天白天……我们至少得弄明白,为什么这次拍卖会需要离开那里来到我们生活的世界。以及,藏品的位置。”
姜兴随意地点了下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可以和对方合作,但他自己本来也是有队友的,克莱门特的优先级不在夏节南他们之上。他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看向克莱门特屁股下的椅子。
“你能起来吗?这个床我不太想睡。”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主角没出场我加快下进度!
第213章 王车易位17 可就算他们知道了自己是‘胡桃夹子’,又还能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 姜兴就从浅眠中醒了过来。
克莱门特也没睡觉,见他早上起来还坐在那堆姜兴眼里的海草上冲他点了下头:“早上好,姜。”
姜兴略微点头, 没洗漱随便整理了下自己的仪态就出了门。
昨天晚上的事他要赶快告诉夏节南他们, 这事现在怎么应对也是个问题。
难道真的要抢藏品吗?
但等他到地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倒数第二到的,没来的是夏节南。
贺佳澜和北筑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上去都是一夜没睡好,甚至是根本没休息。姜兴猜测自己也半斤八两,在椅子上坐着睡的感觉不怎么好受。
他疾步过去, 还没开口便听到贺佳澜说道:“姜哥, 夏哥昨天晚上发癫砸窗户跑路了。”
姜兴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是贺佳澜在开玩笑还是确有其事, 他嘴角抽了下又看向北筑:“不是…什么啊?”
“叶先生不见了。”北筑解释道, “所以夏先生发了疯, 我听贺佳澜说的。”
如果是这个原因, 那……确实有可能。
姜兴从夏节南用这个卡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人背刺的心理准备,只不过这事他现在也不怎么在乎了。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和克莱门特的交流都告诉给了另外两人,同时询问道:“你们有没有打算?要是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的话, 我们还是跟他那边合作一下?”
北筑没什么异议, 她说道:“我觉得可以,但是夏先生也要找吧?他说的话也很奇怪。”
“他说了什么?”姜兴问道。
“他说是我偷的……又说是我们的阴谋之类的……”贺佳澜挠头说道,“我不懂,我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上次觉得是我偷的。”虽然也确实是姜兴偷的,不过这事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姜兴想了想, 问道:“真不是你偷的?”
“我偷什么, 我冤枉啊!”贺佳澜委屈地说道, “昨天晚上我给他看房间还差点被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给弄死了,怎么偷他人啊。哦,对了,就姜哥你知道管理员05吗?”
姜兴人一愣,说道:“我知道。”
“那个人住在夏哥隔壁,但今天我去敲她房间的时候她没开门。”贺佳澜说道,“我们是不是能借下她啊?”
“……她怎么在这?”姜兴不太理解。
贺佳澜好不容易见人跟着也是熟人的样子,罗里吧嗦地把昨天晚上杜芸和夏节南聊天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而后问道:“姜哥你知道她的事?”
“知道,我组织过去捞她。”姜兴说完又看向贺佳澜,“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夏哥没直接把你给杀了……”
上次对方千里追杀的事已经是姜兴的心理阴影了,他不信区区一个贺佳澜,夏节南会没本事把人当场给扬了。
北筑沉吟片刻,在旁边说道:“我感觉夏先生的话有指向性,他说‘你们’的阴谋,这句话让我有些想法。”
“什么想法?”贺佳澜问道。
“…他将一些人放在了对立面上,这些人是调查员,也就是我们吗?如果是,那再联合先前说的那些东西……我感觉,他的说法更像是……神之间的斗争,但以我们为棋子在博弈。”
姜兴和贺佳澜一时间都说不出来话。
北筑见没人回应,也摇了摇头说:“就当是我的一些猜想。我那边,我的室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昨天趁她不在的时候翻了她的行李箱,里面有些很奇怪的东西,她回来之前我收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天能一起休息。”
贺佳澜讪讪说道:“你们都有室友,那恐怕只能去我那个破地方……对了,拍卖会,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失去了夏节南,他们简直就成了无头苍蝇一样。如果这次一开始就是普通开局,他们还不至于这么迷茫。只是这次里奇怪的事情太多,预定好又无法实现的事情拖了他们后腿,再加上三人眼中的世界都出现了区别,要找到努力的方向并不简单。
这种时候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贺佳澜看向了北筑,他跟北筑搭伙最多,从以前开始就依赖着北筑的指导。
姜兴已然没太多想法,沉默着没做声。
北筑想了想问道:“姜先生在短时间内最多能使用多少次记忆模糊术?”
姜兴怔了怔,回过神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没用过,但至少一次应该可以。”
“我觉得这可能可以成为某种办法,另一种则是我的造雾术……我是指,在藏品展示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尝试抢走某样东西。”
她还记得夏节南提到过的叶与知的委托,尽管他们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大致了解到是一个金属块,以此作为标志也足够让他们锁定大致范围。
如果有机会,她的畏怖之云和姜兴的记忆模糊术相组合说不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另外两人隐约察觉到她的意图,跟着点了点头。
三人约好中午再到原地方会和,而后便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
贺佳澜的身份较高,他选了三层会场,据说那里甚至有专业的团队进行剧目演奏。他到的时候,那里正表演者芭蕾舞剧。
这个舞台并不大,但似乎也承担着一些舞会的职责,因而足够让不少人同台表演。此时因为时间还早,并没有什么客人在这里,粗略看去几乎只有演员在活动。
他没找地方坐下,而是在后排稍微看了看。
演出的剧目贺佳澜刚好知道,是非常有名的《胡桃夹子》。舞台上的女演员身着洁白的纱裙,在台中旋转起舞。
这是第二幕第二场糖果仙子的独舞,女主角克拉拉将自己也当成了糖果王国中的一员,爱上了梦中的王子。此刻的她沉溺于美好的生活之中,甚至已经做好了婚礼的准备。
但看过全剧内容的贺佳澜却知道,克拉拉终究会从梦里醒来,而关于她解开王子魔法和王子保护她的故事只是一场梦。
大雪过后,黑夜愈深,她梦中情人的身影也随之掩去。
尽管到现在为止,曲目依旧灵动清脆,贺佳澜却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他扫视了一圈会场,预测晚上的拍卖会不至于在这里举行后就准备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却忽然注意到有一位先生戴着礼帽正坐在前排,似乎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剧。
贺佳澜当然不认为这里有什么死l人,但他却总感觉有几分怪异。先不提这个点在表演芭蕾舞剧的问题,怎么还会有人在认真观赏?
他犹豫了一下,向前几步来到前排附近,微微探头看向对方的面容。
出乎意料,坐在那里的并不是船上常见的白人,而是肤色偏黑的一位绅士。对方似乎察觉到有来人,也稍微侧头看向了他。
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贺佳澜有种极为微妙的喜悦感。
他甚至说不出来为什么,就好像单纯见到有人就很高兴一样。
“你好?”大概是见他半天没说话,对方搭话道,“你也是来看表演的吗?”
贺佳澜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来看……不过这个我看过了,所以不怎么感兴趣,正准备走。你是特意来的吗?”
对方颔首道:“是的,我在手册上看到了这个节目,有表演当然应该前来捧场。”
他仿佛若有所指地问道:“你既然已经看过表演了,那么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贺佳澜感觉对方的问题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怪的地方。他只当做对方是在问结局,答道:“不怎么喜欢,要是都是坏事,做梦起来都消失倒也没什么,可克拉拉喜欢王子,王子也喜欢克拉拉……抱歉,我是不是剧透了?”
他说到一半才记起来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话头。
对方抬手示意道:“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说。”
“那我就继续说啊。”贺佳澜接着说道,“我就觉得克拉拉那梦就不是单纯的梦,说不准真有这样一个王子呢?她深爱着一个胡桃夹子,这让现实的人无法理解,说不定还会认为她真是爱幻想,不现实。她到最后连爱意诉之于口都会被人嘲笑……可她又真真切切地失去了挚爱。”
“这虽然是童话故事,但我还是觉得好伤心。”
对方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他说道:“可是这梦也本就不是她该得的啊,她不过是受了恩惠,体验到了乐趣。难道不是她应得的东西,却得到了这样体验的机会,更应该心存感激吗?”
贺佳澜扁了下嘴:“还不如不做梦呢。”
对方又笑了几声,片刻后说道:“现在剧目还未演到终场,台上的角色是否能察觉到自己本身的定位呢?”
“可就算他们知道了自己是‘胡桃夹子’,又还能做什么?”
贺佳澜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转向了舞台方向,成群的舞者涌上了舞台,围绕在“王子”和“克拉拉”之间,这场梦中的婚礼结束后,一切就都将迎来结束。
“……要是都知道了,那不就是真的结束了吗?”贺佳澜将目光挪回来看向座椅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的话却没有停止。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只是‘演员’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幸运的话说不定能维持日更!(只要领导别给我压任务让我凌晨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