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一月二十四,小年夜。
紅旗公社新風村
快到晚飯點,陳葉雲在廚房忙活,灶火燒得旺,一盤青菜倒入鐵鍋,三兩下就翻炒熟了,她將盛滿青菜的瓷盤遞給身邊的小蘿卜頭,讓端去堂屋飯桌上。
“小心燙,記得蓋個盤在上頭,免得涼了。”冬日裏菜冷得快,得在上頭加個盤,不然等人上桌隻能吃得心裏發冷。
“我曉得,姐。”
囑咐完弟弟,陳葉雲揭開竹籃子上蓋著的深灰粗布,裏頭躺著八個雞蛋,她挑了兩個個頭大些的,準備做雞蛋羹。
今兒是小年夜,一家人晚飯難得添倆雞蛋,隻是本來一起在廚房忙活的伯娘被人叫了出去,這會兒還沒回來。
外頭細細密密的音兒從透著風的土塊縫裏鑽進小廚娘的耳朵。
“陳家嫂子,不是我說你,小雲這歲數也不能留家裏了,再留下去,大隊人人都得說你們兩口子把著侄女不撒手。”
“沈婆,我曉得,可你這畫得啥啊,我可看不明白。”徐新紅坐在院裏木凳上,手裏捏著大隊媒婆帶來的紅本兒翻來覆去的看,上頭寫的都不是字,畫了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原來沈婆也大字不識一個,全靠自個兒琢磨的形兒記下要找親事的人家,她在大隊說媒二十多年,畫滿了好些紅本兒。
“我給看看啊。”沈婆朝粗糙的拇指和食指吹了口氣,又互相搓了搓,這才翻動那紅本上黏一塊兒的紙頁。
她虛眯著眼,看著一頁上頭畫著兩個大方形,一個小方形,“這個,老方家的。人老小子今年二十,長得不賴,家裏就他一個獨苗,沒那麽些彎彎繞繞,小雲嫁過去省心。”
陳葉雲握著筷子攪雞蛋液,聽到外頭的話,腦海裏默默回憶,老方家那個兒子是老來子,被家裏寵得不像樣,好吃懶做,一天沒個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