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山, 落凰坪。
山崩造成的泥流堰塞, 幾乎填平了河道。
明日高懸,淡藍色的天空裏無風無雲,一群棲息於落凰坪中的白鷺,正在泥河中大快朵頤——擁堵的河道讓大量魚群沒法兒洄遊到海裏。
沿著泥河南下, 繞過螳螂山西南延展的支脈, 地勢便漸低走。
起伏的千層岩和泥沙消失,取而代之是廣袤的草坪和大片深綠茂林, 林中人跡罕至,溪水淙淙、翠鳥清啼。三疊落下的泉水中, 隱隱約約浮沉著一團東西。
幾頭小鹿蹦跳著來泉邊汲水,膽大的一頭, 還朝那東西靠了靠。
嘩啦一聲,那團東西整個從水中躍起, 嚇得幾頭小鹿四散而逃, 倉皇的蹄聲驚飛林中不少雀鳥, 而那團“東西”急急喘了一聲, 伸出一隻蒼白而布滿了血汙的手,緩緩擦掉臉上的水跡。
他咳了兩聲, 灰色的眼瞳渾濁不堪, 滿臉的螺塞胡也十分狼狽地結成一團。
胸口的衣衫破開大洞, 上麵隱約能看見一截斷箭。射入身體的箭杆附近,一圈破開的皮肉已翻卷發青,露出裏頭嫩紅色的肉, 鮮血隨著他的動作又絲絲縷縷地融入水裏。
乾達沒死,但也跟死了差不多。
他被卷入泥流中,浮浮沉沉中窒息過去, 再醒來,就已被衝到了河灘下遊。他身上的箭傷很重,但那些湧動的泥沙卻正好覆蓋了他的傷口,陰差陽錯地替他止了血。
他勉強抽出隨身苗刀,斬斷了外麵一截箭尾,還來不及上岸,就又被滾滾流動的沙河、帶到了此處。
這已經是他泡在水中的第二日了,他試著想要從水裏爬出,但左腿被巨石砸斷,右臂也因緊抱樹幹而脫臼。他雖試著接了斷手,可不到醫治的手臂,如今已腫得有象腿那麽粗。
他在發熱,且幾日來沒吃上什麽像樣的東西。
水中的魚他捉不到,附近的鳥獸他更沒能力捕殺,隻能摘了泉邊草根大嚼,連路過的蝸牛也沒放過。可惜,即便如此,他也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涼、腦子也越發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