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似乎感受到了卓郁的存在, 其中一位“祖奶奶”强行抬起干枯细小的胳膊,撩开了面皮,露出一双已经蒙上白霾的浑浊眼球来。
眼球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够活动自如的地方了, 此刻正焦急的到处骨碌着,直到“祖奶奶”看见几步之外的卓郁时,忽然从嗓子眼里挤出了猫叫一般尖细的哭嚎,她边哭边喘, 眼看要上不来气儿了, 可偏偏又吊着那口气不停的抽噎,听得柳静云等人都快窒息了。
卓郁上前几步, 轻轻抚摸着老人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 用食指顺着划到额头, 点了一下。
老人顿时更加激动, 她握着卓郁的手贴在层层叠叠满是褶子的脸颊边, 宛如一个失孤幼童终于找到了亲人,正在发泄自己长久的哀恸与无助。
“她这是在和卓郁……撒娇?”
柳静云感觉浑身直冒鸡皮疙瘩,看见一个比百岁老人还要苍老的“怪物”,对着年轻貌美的男人撒娇,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荒唐与倒错感。
卓郁出神的看着哭泣的老者们,杏眼里居然流露出了些许包容和慈爱来,他温柔的问道:“奶奶,你多大了?”
“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一切都还好?”
“以前是不好的,但现在好了。”
老者们纷纷用贪婪的目光注视卓郁的身影,比热恋中的爱人还要迷恋,但是卓郁看向他们的眼神,却不像是看人, 而是透过皮相,注视着更深层次的存在。
这让卓郁内心更加温柔了,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他想起自己的来意,便开口询问。
“爷爷奶奶们,你们知道我额头上的标记是什么意思吗?”
卓郁指指额头上白色的Φ字符号,语气相当平和,这也让老人们不再哭泣,那个最先看见卓郁的老人开了口。
“您还是自己发现来得好,多逛逛苁蓉县吧。”老人用拉锯一般的苍老声音提示道:“只是要小心夜晚,这里位置偏,晚上有野兽。”
“好。”卓郁向老者们微笑,随后平静的转身,向同伴们走去。
众人皆是神色复杂,但什么都没说,出了门槛见了李天成,柳静云的话匣子才打开:“卓郁,你不害怕吗?我光是看着就不敢靠近了。”
卓郁此刻才从刚刚那种安定、慈爱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他顿了顿,看向自己摸了老者额头的左手:“我不知道,感觉也没那么吓人,只是些老人而已,总不会比野兽可怕。”
罗木生探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暗含激动的李天成,那李天成也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狂热表情,明明在见到老人之前,他还隐藏的不错,到现在简直像是压抑不住倾慕之心了一样,连眼睛都直了。
“真怪。”罗木生摸了摸胳膊:“总感觉我才应该取取材,以后来这拍电影得了。”
“电影?”卓郁猛地看向罗木生,觉得这两个字无端刺耳。
“哦,我是学导演的。”罗木生推了下眼镜:“你不觉得这地方很适合拍电影吗?而且你长得不错,有没有考虑参加选秀当个演员什么的,就凭你的外貌,肯定能……”
“算了。”卓郁打断了他,“比起演员这种剧本上的提线木偶,我还是更喜欢当写手,掌控每一个人的结局。”
“啧啧,听起来控制欲爆棚的样子。”罗木生和卓郁插科打诨了几句,刚才不安的气氛也就松动了很多。
罗小鸥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那是什么?”
李天成回神,随即带着众人朝那里走去:“这是我们的特产商店,要说特产的话,你们自己看吧。”
卓郁向货架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棒状物被绳子扎好挂在上面,似乎是什么东西晒干后形成的,很像是中药材,卓郁一下子就想到了苁蓉。
他为了深入了解地母神,曾经查过很多资料,比如“查干告亚”就是肉苁蓉的意思,而他脚下形似紫花松塔的巨大神花也正是肉苁蓉,这东西又叫地精、金笋、沙漠人参,价格高昂,是种寄生植物。因为濒危和珍稀程度,常常有人去偷掘。
至于药效嘛,最大的作用就是壮阳,而且它晒干后长得也符合壮阳之物的刻板印象。
听到有人来,一位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从店里晃着腰出来,见到卓郁的那一刻,她眼睛都直了,好像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后生一样,露出了痴痴的笑。
“徐嫂。”李天成警告的咳了一声:“客人们想看看咱们这的特产。”
被称为徐嫂的女人这才收回赤/裸裸的目光,摸出几片切好的肉苁蓉来:“我们这儿啊,最好的特产就是这肉苁蓉了,这东西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而且我们这水土好,出来的肉苁蓉和别地儿不一样。来来,尝一片试试。”
她边说边举着苁蓉片要往众人嘴里塞,但罗木生他们三个反应速度非常快,压根没给徐嫂碰到身上的机会。
“不了不了。”罗木生干笑:“我不喜欢吃中药,太苦了。”
徐嫂叉腰大笑:“哈哈哈,苦?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你尝过就知道了,这是世界上最极品的美味,可比那松茸老鲍鲜美的多,你不想试试?”
罗木生盯着那肉苁蓉片看,不知怎么,好像真的闻到了徐嫂所说的香气一般,居然咽了口口水。罗小鸥和柳静云也有些跃跃欲试,似乎被美味吸引了一般。
徐嫂见状又是大笑,强把苁蓉往他嘴边送。
“大嫂,整根多少钱。”卓郁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她双眼放光,将那切片丢到一旁,抓了根最粗壮的肉苁蓉递给卓郁:“不要钱。”
“不要钱?”卓郁狐疑的看着她。
“咳咳。”李天成又咳嗽两声。
徐嫂这才叹了口气,象征性的朝卓郁要了一百块钱。
卓郁买完,就强行拉着同伴离开了店铺。
罗木生仍然有些魂牵梦绕,但他理智尚存,忽然想起李天成的介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等下,他们不是信仰地母神吗?肉苁蓉就是地母神的化身,而且这东西已经濒危了,按照常理,不应该是保护肉苁蓉?怎么到处售卖给游客啊?他们想让外人也吃掉他们的‘神’吗?”
罗木生说这话并没有避讳李天成,李天成解释道:“可能别的地方比较濒危,但我们这里到处都是,非常常见,而且我们县民风淳朴,当年也都是靠吃肉苁蓉活下来的,所以在我们这,游客吃了肉苁蓉,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
柳静云听着这个解释,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一种古怪感萦绕心头。
她岔开话题:“话说,咱们走了这么久,路上的行人怎么这么少啊?”
“大家不爱出门逛街,都住这么久了,没什么好看的。”李天成笑道:“他们都在自己宅子里呢。”
卓郁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看向手中的塑封纸单。
见完祖爷爷、祖奶奶,买了特产,接下来就是参观苁蓉县的神庙,他收起纸单,越往深处走,就越能听见那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直到李天成拐了个弯,将那偌大的建筑暴露在众人面前时,卓郁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县门口迎接他的那个仪仗队,此刻正敲锣打鼓,芦笙竹簧响个不停,舞龙队卖力的在神庙门口折腾着,县民们的表情都如出一辙,挂着夸张的大大笑脸,满头都是烈日烘烤出来的汗水。
“这……”罗木生被吓了一跳。
“今天是县里的节日。”李天成道。
“什么节日。”
“迎神节。”李天成看了眼卓郁。
而卓郁却在观察这栋古建筑,苁蓉县的房子大多是青瓦黑砖白墙,像是蒙上了一层淡色滤镜,可这神庙不同,艳紫色的墙皮、银漆的瓦,光鲜的简直和整个镇子格格不入,而在神庙的牌匾上,卓郁看见了自己额头上的那个符号。
一种令人心惊的熟悉感,让卓郁无视了敲锣打鼓的人群,迈步向殿内走去。
仪仗队们看见卓郁已经走入殿内,立刻停下音乐,将大龙扔在一边,熙熙攘攘的跟了进去,罗木生三人也是游客,此时却感觉到了明显的区别待遇。
三人互相对视,无奈的跟了进去。
令他们惊讶的是,这殿内居然有人,而且还不少,大部分是低眉顺眼、跪在殿内两侧的年轻人,还有些是中年人,他们无一例外的身有残疾,或者有些怪病,面目和常人不太一样,就像方才见过的癞头汉子。
再一抬头,他们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作为汉族人,他们见过最多的神庙,里面都是供奉佛道塑像,佛教的菩萨们慈眉善目,眼含苍生,道家的仙君们气势凌人,刚正不阿,可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一朵大花的雕塑搬到神庙正堂供奉。
那巨型苁蓉如松塔,足有六七米高,上万个紫色卵状花苞嵌在上面,漆着明亮的紫色,花苞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斑斑点点,不但不美,反而有种让人狂犯密集恐惧症的恶心感,再一眨眼,那上万的花苞又好像一个个紫色的眼睛,正迷乱的晃动起来,盯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
毫不夸张,只要和这巨花对视超过一分钟,罗木生就已经头晕目眩,感觉那花苞不停扭曲,连带着整个苁蓉,像活了一样在神座上张牙舞爪。
“查干告亚……”卓郁发出一声喟叹,竟一步步朝着这令人发狂的巨花走去。
他在巨花底部站定,伸出手抚摸着这些卵状花苞,好像在抚摸爱人的容颜。
“原来你真的长这个样子。”
卓郁呢喃着,在他眼中,这朵巨花正在对他笑。
男人的雕像栩栩如生,他银发高高竖起,披散在肩上,深色肌肤上挂着清晨的露珠,最终隐匿在腰际,卓郁摸着露珠向下探寻,他在梦里已经和这男人做了无数次同样的动作,他毫不在乎这里是公众场合,也不在乎有上百个活人盯着他看。
“亲爱的,你居然真实存在啊。”卓郁对着雕像打趣道:“当年纣王轻薄了女娲的神像,才引来祸端,如今我想做点比纣王更过分的事,你同意吗?”
巨花的上万只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所有看客的错觉,但在卓郁眼里,雕像真的在对他笑。
“你同意了,那你会惩罚我吗?”
卓郁双手攀住男人的肩膀,将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然后踮起脚,轻轻在雕像脸侧耳语。
“不过我不怕,我找了你太久了。”
卓郁亲吻在了雕像的唇上。
县民们自发组成人墙,将卓郁挡的严严实实,背过身去闭目凝神,好像在守卫什么庄严的场景,不容任何人破坏,而跪在旁边的年轻人们却痴迷的看着卓郁,恨不能现在与卓郁热吻的,不是雕像,而是他们自己。
“祭师……”
“祭师真的回来了……”
人们欢欣雀跃,满眼爱意与孺慕。只有那些身残的中年人惧怕极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要和怪花雕像亲热。但想到自己来苁蓉县的理由,又觉得一切都他妈的是如此合理。
罗木生三人看不见人墙里的情况,但也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妙。
“该不会是邪/教吧……”罗小鸥扯扯哥哥的袖子:“咱们老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柳静云担心卓郁,她想冲进县民人群中把卓郁带出来,却被李天成一手按住。
“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吗?现在就是迎神节,请安静的享受这里的节日气氛。”李天成有些羡慕的看着雕像,他拍拍手,无数县民从后殿走出,提着两个大桶。
他们拿起碗,将桶中的黑色药汤乘出来,里面还有不少肉苁蓉的切片,不由分说的往那些中年人嘴里灌,而年轻人们则是主动拿起碗,生怕自己喝的比别人少,不停的嚼着肉苁蓉,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村子的血液太浓太旧了,所以有人生了孩子,养活几岁就放到苁蓉县外面去,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会带着外面的配偶回到村子。”李天成指了指那些被强灌的中年人:“他们都是苁蓉县的后裔。”
“至于这些年轻人,他们出身比较高贵,不想去外面的世界,一直留在村子里,等待迎神节。”
李天成也不在乎旅客的反馈,他自顾自的说着:“迎神节啊,一百年了,等了一百年了。这批年轻人真是幸运啊,正好叫他们赶上了,不像王二癞子,等了几十年都没等来,天天坐在门槛上盯着我的客栈。”
他接过一碗苁蓉汤,冲三人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罗木生和罗小鸥一齐后退了几步,拉着柳静云就跑,不停的跑,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座神庙。
“喂!卓郁还在那里!”柳静云大叫:“快放开我!”
“傻子!”罗木生恨铁不成钢:“你不觉得卓郁才是最不对劲的那个吗!”
“啊?那又怎么样,他和我们一样只是游客啊!”柳静云皱眉,眺望向神庙的方向。
“算了,你现在别想他,咱们收拾收拾行李,赶紧离开这里,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
罗木生看了看天色:“这里天黑的早,四五点钟就黑天了,时间不多,赶快!”
柳静云瞪大了眼睛:“是咱们想走就能走的吗?进县城的时候,咱们三个都睡着了,根本不知道离开这里的路线,而且外面是大草原,你认真的?”
“草原也比这里安全。”
三人一路沟通,很快跑回了客栈,但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客栈厅里,竟然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卓郁?!”柳静云失声尖叫。
卓郁微笑着摆了摆手:“哟,回来的这么晚啊。”
“你,你不是……你不是在庙堂里吗?”罗小鸥的声音也不稳了,惊恐的看着卓郁。
而此刻,黑压压的鸟群落在附近的古树上,发出嘈杂的鸣叫,天色也紧跟着变暗了。草原的天变得极快,不一会儿,温和的光线就不见了,整个客栈暗沉无比,发出淡淡的霉味儿。
“嗯?”卓郁疑惑的歪了下头:“庙堂?你们去神庙了啊?”
“对,你和我们是一起的……”柳静云磕磕巴巴的描述着。
“你们睡糊涂了吧。”卓郁摊手:“我压根没有离开过客栈,舟车劳顿的很累,我在这休息了一天。”
三人脑子里皆是“嗡”的一声。
那刚刚那个,和他们一起逛街,一起游览的卓郁,到底是谁?
“休息不好容易出现幻觉。”卓郁笑了笑:“走吧,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会说胡话了。”
他转身,要领着三人朝后房去。
此刻,天也彻底暗了下来。
借着窗格外飘忽的灯笼红光,柳静云眼尖的发现,卓郁脚下似乎有什么正在扭动的东西,好像……
根须?
无数静脉一样鼓胀的根须从裤管中延伸出来,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四处乱动,忽然一声吱吱怪响,一只老鼠从墙根跑过,但仅仅半秒,就被根须直直戳进腹腔,片刻后就成了一张鼠皮。
柳静云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作为普通的女大学生,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无法理解的恐惧。
柳静云将靴子里偷偷藏的一把修眉刀拿了出来,她之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多了藏刀片的爱好,但此刻,握住了刀片,就好像握住了无尽的勇气。
她站定,不再向前走一步。
“你不是卓郁,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这个副本的攻看起来X能力很强,还能壮阳。
我:???(抹汗)
感谢在2022-08-30 20:48:18~2022-08-31 20:0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E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尐汜、千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喵橘、隔壁老王、君兮~、你的未来光辉灿烂 20瓶;抱住作者大大吧唧一口、墨染、超级无语子、问行呀、栖灿szd 10瓶;鲸起食吞海、长条、青青子衿 5瓶;KK 4瓶;玫瑰six、墨爻 2瓶;Rain、时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古县夜话
野鸟咕呜呜的叫着, 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纷纷振翅飞离。
“卓郁”的脚步停下了。
幽暗的红色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那挺拔玉立的身形逐渐扭曲、缓缓变形, 好像有无数枝条从他的躯壳中钻出,正在空气中探寻猎物的味道。
“我是卓郁啊。”男子痴痴笑着,“我是卓郁,我这么爱他, 就像爱我自己样, 所以我就是他。”
“什么歪理!”罗木生反应过来,拉着两个妹子就要跑。
但是枝条速度更快, 三根儿臂粗细的须茎贴着地板缠在了他们的腿上, 三人齐跌倒在地, 被那东西不停拖拽, 眼看离大门越来越远。
柳静云只觉得脑门热, 股无名的怒火袭来,抬手就用修眉刀割向这须茎,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薄薄的枚刀片,在她手里竟然像凶器般,仅凭股寸劲儿,就将缠在腿上的须茎全部割断。
她此刻已然忘记了恐惧,脚踢向“卓郁”本体, 那人踉跄了好几步,惊讶的盯着柳静云看。
这小姑娘,怎么比个成年男人的力气都大?!
而且,这脚的位置非常刁钻,正好是他的脾脏, “卓郁”直接跪在了地上,感觉身体正在不停的冒冷汗,那些须茎胡乱挥舞,最终软软的落在了地上。
罗家兄妹趁机挣脱了束缚,三人对视眼,不再选择逃跑。
罗木生关上了大门,罗小鸥左看右看,将缠着红灯笼的麻绳扯下来,三人齐心协力,将麻绳缠在了怪物的脖子上。
罗小鸥用膝盖压在他的后心处,防止他暴起,柳静云和罗木生人边,用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拽,那怪物的脖子咯嘣声,连颈骨都被勒断了。
三个大学生,连社都没有步入,此刻杀了人,心中居然没什么波澜,只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柳静云用脚将尸体踢翻过来,差点没忍住恶心,吐在他身上。
这怪物果然不是卓郁,无数根须在面皮底下攒动,已经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居然正是白天里见过的癞头汉子,而且这尸体实在是过于猎奇。
罗木生和罗小鸥过来看时,也脸色苍白。
这东西的眼眶被两根巨大凸出的苁蓉占据,眼球被挤了出去,滴里当啷的挂在脸颊,染血的紫花苁蓉娇颜盛放,个个卵状花苞好像眼睛,乍看,苁蓉柱身好似组成了蜗牛状的眼柄,花苞则是密密麻麻的复眼,他的口鼻处也被须茎占据,像是死尸的肠子溢进了嘴里般。
连恐怖片里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柳静云不想再看它,转身去收拾行李了,三人尽最快的速度将东西整理好,然后偷了客栈停在门口的小面包车,驱车驶离这恐怖的苁蓉县。
待出县的时候,黑压压的草原撞进了他们眼里,三人惊累,已经非常疲倦了,不知不觉就闭上了双眼。
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三人抱着行李坐在车后排,迷茫的睁开眼,发现个熟悉的人坐在驾驶位上,是李天成。
“游客们,咱们已经到苁蓉县了,可以先去我的客栈歇歇脚。”
李天成回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见他的双眼,也是两串繁盛堆叠,紫花团簇的苁蓉。
“!!!!!”
看着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三人,个眼盲的少女叹了口气:“李天成,不要再玩了。”
客栈老板托着下巴,他的眼睛完好无损:“好不容易进入了深度睡眠,他们没那么容易挣脱梦境的,这梦还能再做上三层,多有趣啊。”
“现在最重要的是祭师大人。”眼盲少女语气冰寒,蓝色的眼珠蒙着层雾蒙蒙的白霾:“你应该留在神庙守护祭师大人,现在他马上就要和查干告亚灵枢相通了,只有他才能……”
“好了好了。”李天成打断了少女:“莫芃,既然祭师大人按照他死前的预言,重新回到了苁蓉县 ,那么之后的事情也不出现纰漏,你这是在质疑他。”
“我!”
“你快点回家找你哥哥去吧,他心心念念的祭师都回来了,他还躲在破屋里入定呢,别到时候机被别家的年轻男人抢了,他直接怄死。”
莫芃蓝眼微睁,冷哼声拂袖而去,李天成目送她背影离开后,将目光投向了地上了三个外乡人。
“好了,碍事的家伙已经走了,我们可以继续玩点有意思的花样,你们说是不是?”
远处,苁蓉神庙的气氛已经升至了顶点,县民们手拉着手,背对着和雕像站在处的卓郁,嘴里不停哼唱着县里流传百年的神歌。
“荣哉妙哉,幸甚至哉。”
“深埋于地下的主,屈尊显圣。”
“仪式天成,天成天理,洗清原罪。”
“待主现世之时。”
“将被招入乐土。”
卓郁听着这古老的歌谣,浑身像是失去了重力,思维轻飘飘的漂浮在大殿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看见了紫花神像,看见了陷入痴迷的县民。
他混沌的闭上了双眼,忽觉寒风刺骨,向他面颊刮来。
卓郁的思维落了地,睁开眼后,便见到了处天堑般的悬崖,光秃秃的岩石寸草不生,只有翻滚的浓雾在悬崖间不断升腾,隐约透出个古怪庞大的影子。
“查干告亚……”
卓郁默默念出了声。
“吾之祭师,吾之爱人。”仿佛千万人起和声,震耳欲聋的怪异声响自崖底响起:“来前往乐土,你真正的的归所。”
“乐土……”
卓郁亦步亦趋的走向崖边,腿部的金属支架被风刮得叮叮作响,他半长的头发随风飞舞,遮住了他的双眼。
卓郁脑海中已经不自觉的浮现出快乐的景象,他的双腿痊愈了,朋友们都好好的在那边等待着他,还有个银发的高挑男人,正在向他伸出双手。
只要他跳下去,就能落入对方的怀抱。
那是他的爱人,他所渴慕的切,他想要那人的**胜过世间切。
跳下去。
跳下去!
卓郁猛地惊醒,不对,他还有三个同行的同伴,他们在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心里知道,他们应当寸步不离。
当卓郁在这瞬间清醒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崖底并不是心上人,而是朵庞大无匹,堪称壮观的巨花绝景。
卓郁只觉得身体也跟着变沉,种失重感随之而生,他的思维落回了躯体里。
“!”
卓郁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抱着个四五米高的怪花雕像,而且衣衫不整,下方则是上百个唱着歌谣的县民。
他们见卓郁已经清醒,无不欢欣雀跃,拥而上。
“仪式成了!”
“成了!”
卓郁敛下眼眸,什么仪式,怕是根本就没有成功,他在最后的关头清醒了过来,没能跳下悬崖,落入那巨花的怀抱。
领头的县民激动的脸都红了,他拉住卓郁的手,倾慕的神色几乎掩盖不住。
“祭师大人,请您挑选合格的孩子吧。”
他指向已经快跪不住的年轻人们,这些年轻男孩都在十八岁上下,最大不超过二十五,全都用渴望的目光看向卓郁,期望自己能成为被选中的那个。
但是当大殿门口传来声冷哼后,所有人都瑟缩了。
“还好我来得及时。”
个高大的男人踏入殿中,身后跟着个眼盲的少女,那是他的妹妹,若不是妹妹通知消息,他真的就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卓郁望着来人,心下有些惊异。
这人银发,深色肌肤,看就和普通的县民格格不入,而他身后的少女蓝瞳盲眼,两兄妹的身份似乎比这些年轻人都要高。
他盯着这男人看了好儿,而男人也察觉到了卓郁的视线,微微笑。
“祭师大人,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最有资格成为你心中的人选?”
卓郁眯了眯眼,他还不清楚这鬼县城到底有什么民俗,不想随随便便就完成这仪式,但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确和梦中的神明有几分相似。
“此事之后再议。”卓郁语出惊人,所有在场的县民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他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那可是祭师……
县民们虽然极度渴望卓郁挑出人选,成为地母神的躯壳,与神明合而唯,解除苁蓉县百年的诅咒,但是祭师说的话就是绝对的,他们无权反驳。
“啧。”男人走上前,非常大不敬的挑起卓郁的缕发丝:“怎么,你不想和我在起?”
“?”卓郁疑惑的看着他。
“我叫莫子敬,如果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当年的县长,就是我的祖爷爷。”莫子敬胳膊伸,就把卓郁搂到了怀里:“我的爷爷、父亲、叔父都没能挺过去,只剩下我,我是你最完美的人选。”
他同样略带蓝色的眼眸看着卓郁:“你对我不满意吗?”
卓郁推开他炙热的胸膛,皱眉环视了圈深色各异的信徒。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我什么都不记得。”卓郁开门见山,他感到了厌烦:“比起完成仪式,你们应该先让我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话出,犹如惊雷投入人群,县民们脸色惊慌,绝望的看着面沉如水的祭师大人,他们慌乱了儿,最终还是被领头人镇压下来。
“我们无权告知您任何消息,切……”
“那就别说了。”卓郁睥睨这些惶惶不安的群众:“我自己弄清楚。”
他无视了跟随在身后的众县民,站在大门口就要推开庙门,吓得大家都来拦他。
“不能出去啊!”
“祭师大人使不得!”
“怎么,你们还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卓郁透过人群去看庙堂中的苁蓉雕像,所以刚刚见到的地母神,是幻觉?
“我们不敢!”县民们苦着脸道:“苁蓉县的夜晚很危险,外面有、有……”
“野兽?”
众人摇头,卓郁这才看见他们的额头上不知何时也画上了白色符号。
“那就离我远点。”
卓郁心里焦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和他起来的那三个人失踪了,卓郁不爱管闲事,但是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去找人。
县民苦不堪言,除了莫子敬那种有本事的人,他们这些普通人,包括卓郁,在晚上上街就是寻死。
领头的县民拽住卓郁的胳膊,还焦急的对莫子敬道:“你也拦拦啊,可千万不能让祭师大人出去!”
莫子敬玩味的看着卓郁,耸肩道:“我不管,这是祭师的自由。”
卓郁趁机把将县民推开,用肩膀撞开了大门,迈着步子就往客栈的方向走。
而县民们简直犹如丧考妣,惊恐的看着卓郁离开,却不敢迈出神庙步。
完了,切都完了。
——祭师大人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紧急通知全城核酸,排队排了好久,回家晚了。明天加更。
另一支工会出现啦~
感谢在2022-08-31 20:05:58~2022-09-01 20: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thaniel_N 40瓶;青青子衿 15瓶;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盆 10瓶;虞棠棠棠棠、斋宫宗 5瓶;嗷呜一口踏娇娇 2瓶;烦死来纯爱拆、逆cp的、江逾白、Ra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古县夜话
1
卓郁刚一出门, 就闻到了风中夹杂着的土腥味儿,一股及其怪异的香气混杂其中,笼罩了整个县城。
白天的苁蓉县有多宁静祥和, 晚上就有多荒凉到叫人瘆得慌,那些白墙青瓦上布满苔藓,像是荒废了许久,这里安静到连虫鸣声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卓郁越远离神庙, 这股寂寥之感就愈发明显。
月色中,卓郁看见了一个人影正晃晃****的游走在石砖路上, 他的身形有些佝偻, 而且后脑长了不少瘤子, 卓郁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白天里, 和李天成搭话的那个癞头汉子。
卓郁想叫住他, 但是本能让他闭了嘴,因为那人的影子,不大对劲……
“呼……呼……”
癞头汉子背对着卓郁站着,浑身僵硬的吓人,只有呼吸的起伏让他看起来还像个活人,而且那呼吸声极大,简直就像漏了气的风箱。他站在原地整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拿起墙边的锄头, 开始开垦门口的花圃。
见他有了动作,卓郁才放心的上前,因为这条路是回到客栈的必经之路。
“要……除杂草……”
汉子嘴里不停嘟囔着,用锄头一下一下凿向花圃,但是当卓郁与对方平齐时, 却发现这家伙哪里是在除杂草,他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将完好的花卉锤成了稀巴烂。
他一边锄地,一边木愣愣的不停念叨,好像截取了白日的某个片段,此刻正在不停的复播。
不对劲……
卓郁猛地抬头,只见那癞头汉子的眼眶被两根硕大的苁蓉占据,苁蓉紫花繁茂,恰如汉子的两只凸出、灵活的复眼,千万个卵状花苞齐齐颤动,好像一起盯住了卓郁。他活像是被吃的只剩下一张皮,粗糙的皮肤下全都是正在蠕动的根须,像是阴冷的肠子塞满了包括手脚的整个身躯,而此刻,怪物发现了卓郁。
“啊……啊!!!”
癞头汉子发出了怪叫,好像被卓郁吓到了一样,他挥起锄头就朝卓郁砸去,这一下力量十足,如果被击中,恐怕连骨头都会被他铲断。
但是在这瞬间,卓郁感觉这人的动作非常缓慢,他运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捕捉在眼中,他轻而易举的侧步躲开,抬手掐住了怪物的脖子。
卓郁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
他用力收紧,力气大到连手指都刺入了怪物的皮肤,触摸到了里面密密麻麻的须茎。
“什么时候体质这么好了?”卓郁虽然有锻炼过上半身,虽然脸看着嫩,但上肢力量比大部分人强,可是也没有强到这种地步。
在卓郁的感觉中,只要他想,他就能把这东西撕成两半。
他没有害怕,只是兴致极高的看着癞头汉子:“真是意外收获呢,我想把你解剖一下,你愿意当我的写作素材吗?”
卓郁完全被从未见过的怪物引起了好奇,相比之下,连找到那几个同伴都没那么重要了,他总觉得那几个人应该能够自行解决,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让卓郁停留在原地,单手把怪物掼在了石砖地上。
柳静云她们,应该能够解决。
卓郁不再去想那几人,他单膝将癞头汉子压制,笑道:“可能会有些痛,你忍耐一下吧。”
他将围着花圃的石块抠下来砸在地上,然后磨了磨锋利的一面,都说钝刀子杀人是最折磨的,可卓郁这一块都称不上刀子。
怪物本能的察觉到了威胁,须茎疯狂的从他体内涌出想要攻击卓郁,但是它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气息,刚接触到卓郁的皮肤,就失去了攻击力,软趴趴的毫无威慑。
它们不想攻击眼前的人类。
这让卓郁颇为受用,他比较顺畅的将这东西的腹腔一点点剖开,刺耳的惨叫声回**在夜晚的苁蓉县。
“只剩下皮肤和骨骼,里面都是须茎填充。”卓郁的脸颊染了几滴陈血,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记录自己有趣的发现:“肉苁蓉是寄生植物,没想到连人都寄生,须茎占据人类脉络的方式有些像蟹奴。”
“不错嘛,是怎么寄生?吃掉苁蓉的人就会被苁蓉寄生吗?”
他歪歪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怪物,将手伸进了怪物的肚子里,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竟然还留有人类的体温,那些填充在皮肤下,如同蠕虫一般的须茎讨好的蹭动他的手。
卓郁还想更加深入的查看状况,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又有几个怪物从家门里游**出来,但它们没有漫无目的的行走,仍然像保持着白天的习惯一样,有的在浇花,有的躺在太师椅上扇蒲扇,如果不看它们猎奇的外表,居然真的和人类别无二致。
或许,这些苁蓉人也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恐怖,在它们心里,它们仍然是正常的人类,重复着自己喜欢或习惯的事情。
“有趣。”
卓郁将癞头汉子眼眶里的苁蓉割断,苁蓉断面立刻涌出了白色的汁液。
这汁液就是当初抹在卓郁额头上的涂料。
卓郁玩味的提起两根苁蓉眼柄,将其比划在自己的脸上,这粗糙的伪装竟然也能生效,他大摇大摆的穿行在这些不太聪明的苁蓉人之间,愈发感到心惊。
天黑了,好像到了它们集群出动的时候,白日里冷清的镇子摇身一变,成了苁蓉人的狂欢,每家每户都有几个苁蓉人晃出来,在月色下各干各的事情,好像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原来苁蓉县不是没人,而是真的像李天成说的一样,大家都待在房间里,只有夜晚才会快活的游**。
卓郁心里明白,所以那个仪仗队,其实是由县城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组成的,他们迎接完自己之后,就会一起去神庙躲着,既然他们不敢出门,恐怕这些苁蓉人会攻击活人。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仪式”上煮肉苁蓉汤灌给别人?这不是在增多怪物的数量吗?还是说那苁蓉汤有什么别的功效?
卓郁一边思考,一边贴着墙根,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路途还没过半,卓郁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双火热的手,紧紧捂住了卓郁的嘴。
“嘘,别出声。”
银色的发丝挂在了卓郁的肩上,卓郁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他侧过脸,皱眉看着这个年轻男人。
“怪物太多了,继续走下去会被发现的,和我来。”
男人一把扯过卓郁的手,将他带到了一条七扭八拐的小路,而另一边的客栈中,柳静云三人的梦境已经到了第四层。
他们三个在梦里疲于奔命,不停的和怪物战斗,明明只是躺在地板上,此刻却已经筋疲力尽,像是鏖战了七天七夜一般疲惫。
李天成兴致盎然的看着他们三个,摸出了腰间的匕首:“虽然你们也和镇子有渊源,算是流落在外的孩子,但是你们试图阻止仪式,还想逃离苁蓉县……”
“我是不会让你们把消息散播到外面去的。”
李天成白日里任劳任怨的形象已经消失,他露出了残忍的微笑,提刀向着睡梦中的三人走去。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能力是如何诞生的,但是李天成觉得,这完全是因为地母神的恩赐,就像是莫芃的预知、莫子敬的控风、村子里一共有五个天赋异禀的人,他们一定是神明的宠儿,也正因如此,他们五人的感情一向不错,可以称得上好友。
李天成并不嗜杀,但是看着这三人,就好像看见了宿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把这些对手杀掉。
“在无尽的梦中死去,就是你们最后的宿命了。”
男人握紧刀柄,飞速的朝着柳静云的脖子割去,但也就在这瞬间,一个快到看不清的石子忽然击中了李天成的刀刃,李天成被震得手心一麻,刀子已经脱手而出,飞到了大厅的另一边,撞在墙壁上发出当啷一声。
“谁?!”
李天成愤怒的抬头环视,没等他找到人,又一颗石子击中了他的额头,鲜血汩汩冒出,这力道大的他脑子都木了一下,半晌才恢复正常。
糟糕了啊,李天成心中涌上几分忐忑。
他的能力不是瞬发型,而是要目标进入特定的状态,比如精神极度不稳定,或者处于巨大的惊吓、恐惧之中,要不是这三个异乡人在神庙受到了惊吓,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他们拉入梦境。
但看这石子的精准程度,不用揪出来那个人,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可怕的专注力。
李天成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对方藏在某个角落,静气凝神的盯着自己的各个薄弱部位,将他像猴子一样戏耍。
那人的精神力很强,他没法把他拖进梦境!
客栈里一共就五个客人,除了卓郁和这三个外乡人,还有一个徒步时迷路,被他带进来的男人。可惜对方警惕性太强,李天成也一时间没抽出空理他。
难不成是那个人?!
李天成一下子怂了,他或许可以在梦中作威作福,但是在现实中,他完全没有自信能和那人单打独斗且胜利。
那男人沉默高大,身量比他好得多,他深知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李天成看着地上马上就能被他杀掉的三人,心中充满了惋惜,又是一颗石子打在他脚边,李天成被吓了一跳,最终还是咬咬牙,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要找莫家兄妹躲一躲。
随着李天成的远去,面色苍白的三人总算平静下来,额头也不再沁出冷汗,没过一会儿,就从这连环梦境中清醒过来。
柳静云第一个睁眼,她忽的惊醒,居然以为自己仍然在梦中,当她看见眼前的黑影时,下意识的就和对方缠斗到一起。
“清醒一点!”男人震声。
柳静云停了手,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晃晃脑袋,发现自己并没见过眼前的男人,但是对方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她缓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
“抱歉,我睡糊涂了。”柳静云起身,看见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也渐渐苏醒了,此刻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你把我们叫醒的吗?”
男人冷着脸点头。
“谢谢你。”柳静云的碎花裙已经皱成一团,她喟叹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男人将剩下两人也扶到了罗汉榻上:“这个县城不对劲,我是巡查草原的时候发现这里的,被客栈老板强行拉了进来。”
“我叫柳静云,是来旅游的学生,你呢?”
男人沉默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梁笙,是林场巡护员。”
“为什么说它不对劲?”罗木生清醒了很多,意识到刚才的事情,也跟着加入了话题。
梁笙没有保留,他知道这几个也是受害者:“因为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片区域还有县城存在,一百多年前倒是有个归化县,但是已经在饥荒中全灭了,城墙也在战争中被推倒,连废墟都被处理了,现在已经变成了放牧区。”
梁笙的话让罗木生一惊,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低沉道:“卓郁说过,苁蓉县曾经的名字,就叫归化县……归化人为了庆祝自己靠吃苁蓉活下来,才改名叫苁蓉县的。”
梁笙摇了摇头:“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作为半个本地人,就从来没听过什么苁蓉县,而且归化县也早就消失了。”
罗小鸥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这么说,我们在已经消失了一百年的镇子里?”
梁笙点了点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已经确认了三天,就怕自己弄错,但是一切都告诉我,这个县城有问题,我们大概是到了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地方了。”
“……说的好吓人。”柳静云干笑了几声。
“对了,顺便一提,你们倒在地上的时候,客栈老板想杀了你们,被我拦下了。”梁笙抛了抛手中石子,作为巡护员,他拥有持枪的资格,以防偷猎。
可惜他的枪不知道被李天成藏到哪去了,自打进了这县城就再没见过。如果有了枪,能够存活下来的概率就会增加,他说不定还能把这三个倒霉蛋一起带出去。
“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枪,你们一起吗?”
看着梁笙靠谱的样子,三人连连点头。
柳静云想了想,说道:“拿到枪之后我们去找找卓郁吧,卓郁还留在神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梁笙问道:“卓郁?那个新来的游客?”
柳静云点头:“是他,他被县民们带走了,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梁笙深深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我们快走,别晚了救不下来他。”
这边局势已经稳定,柳静云等人在梁笙的协助下脱了险,已经开始搜查李天成的客栈。但卓郁那头却陷入了离奇的氛围。
2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合吧。”莫子敬甩了甩一头银发,拉着卓郁的手摸向自己深色的肌肤:“选我,如果你想要别人,我就去把那人杀了。”
“……”卓郁有些理解不能的看着这个求欢的男人,他压根没有爱屋及乌,也没有因为相似的长相而移情,他现在只是觉得,这人好烦啊。
“为什么,选你有什么好处吗?而且为什么要选?选来干什么?”卓郁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希望这人能好好回答,别再结合来结合去的,他都听腻了。
“哈哈哈。”男人哼笑:“祭师大人,死过一次连曾经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我叫莫子敬,县长的后代,当年的事情我可是听着长大的。你在临死前曾经说过,你轮回之后还会回到村子里,到时候就将选择出地母神的躯壳,举行降神仪式,让神明的恩泽重现,解脱县民的痛苦。”
“这是你的责任,你可别想逃脱啊。”莫子敬撩起卓郁的发丝,淡淡道:“县里人都说,只有你可以与地母神灵肉相通,所以只要与你结合,就是被你选中。那样就有资格参与降神了。”
“我长得和画像中的神明多么相似,除了我,你还能有别的人选?”
莫子敬傲然的看着卓郁:“所以,和我结合吧。”
卓郁盯着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赝品。”
“你说什么?”莫子敬的语气危险了起来,他可不像其他县民一样愚忠:“如果说,我有神明的恩赐呢?”
他对自己的天赋十拿九稳,觉得卓郁一定会对他改观,于是炫耀道:“我妹妹拥有预言的能力,就是她准确说出了你今年就会归来,让县民们有所准备。至于我……”
莫子敬招了招手。
一道气流涌过,瞬间化为了无形的利刃,在卓郁脸颊飞速刮过。一条红色的血痕随之浮现在卓郁白皙的脸颊,几滴血珠落在了地上。
“怕了吗?”莫子敬凑到卓郁身边,企图看见对方恐惧的眼神。
但是他看见的,只有卓郁淡漠和厌倦的目光。
此刻,卓郁更加确信了,这家伙绝对没有资格成为一号……等等,一号?
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名字令他有些茫然,但片刻之后,他的思绪就重新整理好了。
对,是查干告亚。
他相信查干告亚无论如何都不会恶意的伤害自己,莫子敬已然出局了。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卓郁连装都懒得装了:“为什么要怕?”
莫子敬震惊的看着卓郁:“这可是神迹,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连怪物都见过了,还会对这种小把戏惊讶吗?”卓郁忽然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但是,如果你说好奇的话,我倒是真的很好奇。”
月光下,莫子敬清楚的看见,卓郁的双眼变成了红色,那圆润的瞳孔已经竖成了一条线,仿若无情的冷血动物,正在注视着他的猎物。
卓郁面无表情,但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怒火正在心中升腾。
令人厌恶的、乱糟糟的银发,毫无美感的粗糙皮肤、他没有一分能够抵得上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相似的体貌,更像是一种对恋人的侮辱,让查干告亚和这样的躯壳合二为一?
就凭你?
卓郁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饱含恶意的舔了一下嘴角,莫子敬的头皮骤然发麻,因为卓郁的舌尖是蛇类和蜥蜴一般的分叉,此刻简直像是故事中的美人蛇,又像是月色下的艳鬼,危险感和诡谲的美混杂在一起,牢牢吸住了莫子敬的所有感官。
“让我看看,到底是神迹,还是雕虫小技吧。”
卓郁对自己的异变全然未觉,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烦人的东西抹杀。
他对神明的爱慕,是不容许对方侮辱的。
怒火在胸中愈发浓烈,卓郁猛地朝莫子敬扑了过去,他的手臂已经生长出了几枚亮闪闪的银色鳞片,指尖也染上了金芒,他一把掐住了还在呆愣中的莫子敬的喉咙,用力收拢手指。
“咯咯咯……”
莫子敬发出了喉管被挤压的声音,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卓郁,不明白自己这个最佳人选为何会被弃如敝履,祭师不但不爱慕他,反而嫌恶到要杀死他。
他不服!
莫子敬挥手唤风,寸寸风刃打旋儿朝卓郁割去,但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些风刃全部被银色鳞片阻挡,压根不能再进半步,连个割痕都没能留下来。
但此刻的卓郁,却没能继续下手,因为他陷入了极端的恍惚,他发现自己手中掐住的,不是莫子敬,而是他心心念念,一见钟情的爱人。
那是查干告亚。
“卓郁。”男人容貌旖旎,银发如瀑,一双含情的剑眉星目正凝视着他的祭师:“你回来了。”
“我……”卓郁一时间怔住了。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完成诺言。”神明不顾卓郁冒犯的扼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我好痛,你知道吗?”
卓郁再一眨眼,眼前的男人鲜血淋漓,仿佛被一刀一刀剜下了肉,又好似浑身上下遍布了齿痕,活像是被扔进兽群后的惨状——他被活活撕咬吞吃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跳下去,你不想和我见面了吗?”
眼前的神明有着和成熟外表不符合的凄厉与怨念:“我好痛,我好痛啊!救救我!”
神明的哀叫声如此刺耳,卓郁只觉得耳膜都要洞穿,那简直超出人类忍受极限的哀嚎让卓郁的精神状况更加不稳定了,他一会儿把神明看成莫子敬,一会儿看成画像中的扁平彩绘,视线已经被搅得一团乱遭,内心所受到的冲击更是不小。
他一见钟情的恋人,需要他来拯救。
——他的爱人被吃掉了。
“我在崖底等着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查干告亚双目流出血泪,残缺的躯体破碎不堪,有些地方露出了骨架,内脏也在腹腔内搏动,上面也有无数的齿痕,他从里到外都被吃了个遍,零碎的身体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类做噩梦。
卓郁猛然清醒,他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卧在莫子敬的身上,而莫子敬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重伤到了濒死的地步,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四处都是飞溅的血液。
他的身体好像被野兽袭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就如同幻觉中的神明,齿痕遍布全身,爪印几乎将整个腹部撕开,一些伤口已经卷了边,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
卓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葱白的手指上,沾满了莫子敬的鲜血。
“哎呀,抱歉,我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卓郁没有害怕,他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恐怕是把莫子敬看成了幻觉中的查干告亚,所以真的动手将他弄成了这幅样子,他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煽动所支配,居然趴在将死之人的身上大笑起来。
“亲爱的,你不是想和我结合吗?怎么样?”
卓郁伏在他胸口,用已经恢复正常的黑色杏眼盯着他看:“想被我吃掉吗?这样我们也算‘结合’呢,你会永远和我融为一体。”
此刻的莫子敬不再神气,他的眼神里染上了恐惧与绝望,用着最后的力气拼命摇头。
“骗你的。”卓郁用食指抵在唇边:“嘘,不要吵。”
莫子敬惶恐的眨眼,咽下了喉咙中涌上来的血沫。
“你们是吃肉苁蓉活下来的,所以才改名叫苁蓉县,并且信奉苁蓉化身的地母神。”卓郁浅笑,用舌尖舔舐莫子敬下颚的伤痕,将血珠卷入口中:“你们是怎么吃它的,说给我听,让我也开开眼界。”
卓郁就这么懒洋洋的趴在莫子敬身上,好像一条压着猎物的懒散恶龙,他的猎物已经被耗尽了体力,他不介意多享受一会儿对方暖烘烘的体温。
莫子敬又咽下一口血沫,他咳嗽了几声,气管有些受损,但在卓郁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还是艰难的开口了。
一场百年前的灾难画卷,在卓郁面前徐徐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吃神肉这种风俗世界各地都有,最明显的就是《圣经》
“葡萄酒是耶稣的血,面包是耶稣的肉”。
感谢在2022-09-01 20:10:12~2022-09-02 20:3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仔的三明治 50瓶;? 10瓶;辛无常 5瓶;菜菜冲啊°、Rain、卡哇1也很棒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古县夜话
1918年, 归化县。
“县,咱们实在是没有吃的了,连道边的榆树皮都快被扒了个干净……”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面黄肌瘦, 整张脸只剩下了一层皮,干巴巴的挤出了渴望的表情,试图在县口中得出存粮的消息。
“别看我了。”县也同样干瘪,双眼中满是绝望:“粮仓已经放干净了。”
“这……您还是和我一起去挖野菜吧, 好歹是草原, 顶一顶。”男虚弱的笑了笑。
“别唬我了。”县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崩溃的大喊, 声音却因为食不果腹而异常羸弱:“草原上哪还有野菜, 连老鼠洞都被你们掏干净了, 什么都没得吃, 没得吃啊!”
他推开窗户, 一股股恶臭从窗外袭来。
时值盛夏,太阳晒得烈,一刮风尸臭十里,夹杂着枯草惊起一片片黑压压的绿豆蝇。
石砖路上,门槛边儿,处都是红红白白的尸体,有的连肉都被割了去。些有生气儿的们,迈着自己萎缩的身体, 贪婪的剥食着树皮。他们的眼珠子突出,血红,疯狂的转动着,监视着四面八方的,生怕手里的食物被抢去。
好好的一座放垦移民的县城, 因为蝗灾将草皮吃了干净,此时是也见不一丁儿的绿色。
他们的庄稼死了,牛羊也跟着病死饿死,本来上报了情况以得附近城市的放粮,但是因为战火的洗礼,交通路线被堵塞,也没够轻易离开封锁的县城。
归化县被放弃了,任由们自生自灭。
饥荒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已经被饥民吞噬。仿佛整个镇子已经变成了由尸体,干枯的树木,没有草皮的地面组成的灰白世界。
县内心涌上一阵阵的绝望,他只在古书中看见过易子而食的景象,没想归化县也有一天会沦落这个地步。
一座五万的县城,此刻十不存一,老孩子最死去,就连他这个颇有余粮的县,也快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看着前来打听消息的中年男,开口道:“老李,你家还好吗?”
老李顿了顿,最终道:“前些天老太爷走了,我们一家就还好。”
县心中一片拔凉,他道,老李一家也是吃了肉才活下来,如果没有这场饥荒,身体健壮的老爷子还活个十年,惜了。
正顾言的时候,不道哪传来的吆喝声,归化县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了,一群满脸是土的汉子兴奋的往县里跑,边跑边嚷嚷着什么,但是离得太远,县听不清。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是不是通路了?!”县瞪大了眼睛,一狂喜涌入心头。
老李伸头听了听:“不是,他们好像在地里挖出东西来了。”
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朝着群的方向聚拢,只见些刨土果腹的汉子们正用一块块大红布包裹着什么东西,兴冲冲的往家里跑。
“这什么东西?”县挤开群,好奇的探头问道。
“县!”领头的男扯开这三个月的第一个笑容:“我今天领大家刨田鼠坑,挖的深了些,没想刨出一大堆肉蘑菇来!”
他掀开红布,里面是一株株半米高的肉/茎,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正在散发出一与伦比的香气,有些肉/茎上布满根须,看上去像是植物深埋在地下的茎块。
没问这东西不吃,不论芬芳诱的香气,哪怕它是块树皮,是条皮带,都足以让这些饥民心满意足的下肚。
县激动的看着男:“哪挖的?!”
“就在牧场边,地下挖三米就看见了,整片地下全都是!”
众听见这话,纷纷表示回家取锄头农具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盼头了。
但是群中一个老婆婆忽然道:“等下,这东西像是苁蓉在地下的根,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啊?!”
“王神婆,你说啥呢!”
只见王神婆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敬畏道:“咱们没放垦之前,这里的当地有信仰,苁蓉是他们的地母神,吃了会被神明降罪的。”
“降罪?!他妈的,都饿死了还想这么多作甚!”
王神婆在村里颇有些威望,谁家孩子魇着了都找她去办,所以也只是发生了些口角,换个阻挠他们去挖苁蓉果腹,都会被群起而攻之。
“不行,你们不去!”王神婆仔细观察了一下红布里的块茎,一从业多年来最为明显的不祥预感冒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毛,阵阵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滚落。
“这东西是当地的神明,真的不动啊,他们都当神仙供着的,谁吃了会遭大难!”
她当年亲眼见过有吃下这里的肉苁蓉,没出半天,身体就被须子给掏空了,从外表还看不出什么,简直怖至极。
王神婆只听说过南边爱吃淡水鱼生,被虫子噬废了心肝,哪还见过这等夺命的怪花,吓的冷汗涔涔。
当地忌讳的和她说,是地母神降罪了。
王神婆奋的阻拦些想回家取锄头寻死的,结果被一把推了个跟头,跌坐在地上,胳膊也擦破了皮。
这时,一个年轻将她扶了起来。
这是王神婆收的徒弟,不从哪逃难来的归化县,结果没待上几个月,就遇见了这次□□,大家都说他命不好。
“拦不住的。”年轻淡淡道:“您管不了。”
“小郁啊,我不眼睁睁看他们遭难。”王神婆惶恐道:“他们不道,我还不道吗,我早就听当地说过,吃了肉苁蓉的都会得怪病,么会暴毙而死,我不让亲们……”
年轻打断了她:“是真这么神,当地也不会因为放垦被挤压草原深处去了,都是他们瞎传的吧。”
王神婆见徒弟也不站在自己这边,简直肝肠寸断,泪眼婆娑的看着些即将去地里刨食的县民,她本来就已经极度虚弱了,此刻又急又气,一下子昏了过去。
卓郁用双古井波的眼睛看着对方,嘴角勾起了令不安的微笑,他将王神婆扶回了家里,将房门在外面上了锁,随也向着牧场的方向前去,跟着乌泱泱的群一起进入了刨地的行列。
只不过,卓郁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县民们欣喜至极,劫余生的样子,他们手里捧着一颗颗肉苁蓉,感觉就像是捧着活命的希望。
“地里还有很多,够咱们全镇吃好几个月啦!”
县民们狂喜着,有放声大叫,有掩面哀嚎,心想是早发现,自家老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被饿死了。
的情感是有传染的,县民们挖着挖着,就又哭又笑,大家抱成了一团。
只有卓郁仍旧十分平静,他就这么将一切收入眼中,自己却不做任何情绪,待众都捧着一筐一筐的肉苁蓉回家,他才施施然的回了王神婆的家里。
王神婆还在昏迷,这一下打击太大,加上肉/体的极度衰弱,很有一病不起,就此离开世。
但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苦都吃过,身上有韧劲,听见卓郁开门的声音,让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水……水……”
她发出了细若蚊呐的声音。
卓郁明显是听见了的,但他没有动,只是坐在床沿,用一平淡怕的目光看着她:“这里的已经没救了,封锁持续明年,迟早都会死,你在饥荒刚开始的时候就算过的。”
王神婆眼神一暗。
“不过,你还是漏算了一项。”卓郁给她倒了一杯水,直言道:“你没算我会来。”
“你……想说什么?”神婆心中恐惧更胜,比她见被挖出来的苁蓉时更加不安。
“有了我,大家就不会死了。”卓郁和神婆打起哑谜:“但是不会死并不意味着是件好事,你觉得呢?”
“是你!”王神婆忽然看穿了什么。
卓郁笑了笑:“嗯,是我告诉他们牧场地下有东西的。”
“你底做什么,这样会遭报应的!”王神婆激动起来,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卓郁拍了拍她的背,笑着给她顺气:“报应?如果让我爱的解脱,我宁愿遭报应。怪病?暴毙?我所谓的,我从不在乎这些。”
王神婆已经话说,她干巴巴的躺在**,道自己已经入了局。
这年轻不是来逃难的,而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了这个所有都必死疑的县城。不论做什么,神婆都明白,对方已经做成了。
“话说回来,你会怎么选呢?是一所的饿死,还是靠吃苁蓉活下去呢?”
王神婆心如死灰:“让我死。”
“我就道你一向很明智,这也是我所期望的选择,你选了一条轻松的道路。”
“我还有一句话问你。”王神婆瞪大眼睛:“你究竟,活了多久?!”
卓郁歪歪头:“为什么这么问,二十二年,我说过,我也就二十出头。”
“怎么……”王神婆怀疑的看着他,在某个瞬间,她几乎觉得面前的年轻拥有比她还苍老的灵魂。
但是,卓郁的确只有二十来岁。
只不过他的青春和一般不同,普通的少年会读书,虽然朝廷已经是末路了,洋鬼子们处烧杀抢掠,没有了读书的活头,但是不读书还做什么呢?
大家都去放垦开荒了。
只有卓郁不同。
从十八岁成了年之,他就一直梦见一个银发男,虽然对方什么都不说,但卓郁还是对他一见钟情,并且深刻的意识,自己和对方就是天生一对。
他也曾尝试过询问洋教父,对方说:“你的思维和个处于同一频率,同一波段,所以才实现沟通,世间不会有比这更巧妙的结合了。”
但是卓郁并不太懂他说的“频率”、“波段”之类的词汇,他只道自己和心上的神明紧密连,是他的神明找了他。
所以,他也不辜负他的神明。
“县民想活命,想填饱肚子。而我的爱想从地下解脱。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卓郁替王神婆掖好被角,语气透着令毛骨悚然的兴奋:“这一天,马上就快来了。”
卓郁不看向这个怜的老妇,踱步出了她的家门,正好撞见一个高大的少年。
他是县的儿子,叫莫子强。
“郁哥!”莫子强嘿嘿一笑,偷偷摸出半根地瓜,塞进了他的手里,还用食指勾了勾卓郁的掌心:“我偷偷藏的,你拿着吃。”
卓郁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挺健康的,就道县是把家里的食物都留给他了。
“跟我来。”
卓郁牵着莫子强的手,带他七转八转,终于了一个没的巷子。
莫子强一下兴奋起来,他早就看上了这个外来的漂亮男,难不成他终于开窍了,道以用身体换取食物?
然而没等他高兴半晌,嘴里就被卓郁用蛮塞进了什么东西,像是肉质切片,又像是蘑菇块茎,味道像是夹杂着草木芳香的肉,落在舌尖上鲜美比,他呛了几口,最终还是咽了进去。
“你干什么!”莫子强一脸不愉的盯着卓郁。
卓郁冲他甜甜一笑,杏眼也弯了起来:“我道你看上我了,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子强看着他的脸蛋,忍不住想上去亲一口,更想直接把按在这小巷子里就把事儿办了,惜,一股锐利的刺痛从腹部传来,莫子强顿时冒了汗,跪倒在地上。
他已经说不出话,他感觉身体里好像爬了千万只蚂蚁,正在不断啃食他的身体。
最终,莫子强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从他的口鼻处,溢出了几根细小的根须。
卓郁看他的眼神终于没有么冷漠了,他宠爱的摸了摸莫子强的头:“好了,现在你有他的一部分了。”
卓郁转身离开,将莫子强留在了阴冷的小巷里。
第二天,县民们沸腾了。
吃了挖回去的苁蓉的,全都被其鲜美所折服,他们昏头睡了一觉之,醒来还在痴迷于山珍的味道,天一亮就一起出发,扛着农具朝牧场前行,莫子强也在其中。
牧场在村头,离得并不远,卓郁是被他们轰隆隆的脚步声吵醒的。
他看见王神婆撑着病体,苦口婆心的拦着这些,却被一个个蛮不讲理的推搡一边,连昨日的敬意都没有了,县民们的脑子里现在只有苁蓉,谁拦着他们挖苁蓉,谁就是敌!
这回,他们大张旗鼓,连老婆孩子都拉来一起干活,没过半天就把牧场的地皮给铲了个干净。
这是卓郁一个动手,几个月都做不来的事情。
土壤里已经没有些白色的块茎了,莫子强领头沿着外延继续挖掘,没过多久就又找了不少,一板车一板车的苁蓉被不断运往县里,成了所有的救命口粮。
直日落山西,他们才念念不舍的放下手,回家大快朵颐起来。
卓郁满意的注视着这一切。
又过了一天,仍旧是风风火火的挖掘大计,众彻底清理干净了牧场,却发现这些苁蓉是按照脉络生的,好像是延伸出来的根须。
他们追根溯源,发现苁蓉一直蔓延了村的断崖。
里没什么去,因为听当地土著说过,悬崖附近经常有野兽的咆哮,还有怪声,是个非常不吉利的地方,还经常有迷路的因为大雾掉进崖底,死全尸。
但是如今,整个苁蓉县还活着的镇民都集群出动了,哪里会怕什么传闻。
几百浩浩****的闯入了村的山谷,是大兴安岭的余脉,约莫公里的位置,就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悬崖,悬崖怪石嶙峋,不见一寸绿苔,崖底云雾缭绕,隐隐约约看见个庞大物体的轮廓。
众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个胆子下崖底,于是只作罢,回过头去继续挖掘苁蓉了。
只有卓郁一个道,他们吃的越多,被寄生的也就越厉害。
这里的肉苁蓉不是普通的植物。
它们是地母神量的源泉,也是量溢出的形式,些看似鲜美比、沿着脉络生的白色块茎,就好比神明散乱的发丝,它们最终会汇聚一处。
就是本体所在的地方。
靠着县民们的努,卓郁终于道自己的心上身在何处了。
他,就在崖底。
卓郁猛地从这些记忆碎片中清醒过来,他眨眨眼,发现自己仍旧趴在莫子敬的胸膛上,而莫子敬的身体,已经凉了。
【演员莫子敬,已死亡。死于失血过多。】
【恭喜您成为首杀演员。】
“什么声音?!”
冷冰冰的机械音在卓郁耳边响起,他吓了一跳,但声音就好像是在脑子里响起的,根本没有源头。
下一刻,他的视野被眼前奇怪的图标所占据,鲜红的大字正在不停的滚动。
【主线任务已开启:请前往苁蓉县崖底,寻找你的爱吧。】
在这瞬间,卓郁清楚的意识,杀死莫子敬似乎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奖励,而这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卓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
他真的……是因为取材来这个县城的吗?
他为什么会觉得柳静云几如此熟悉?
他为什么会拥有自己不曾晓的蛮?为什么轻而易举的杀死莫子敬?
他的身上,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大花花一号快上线了。
感谢在2022-09-02 20:33:06~2022-09-03 09: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庚年知子熹、超级无语子、快乐追文人 10瓶;KK 5瓶;勒依 2瓶;某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古县夜话
是夜, 今晚的风刮得很厉害,云彩四散而去,露出了低垂的银白月亮。
卓郁一路向着记忆中的村子后山走去, 而在路途中,他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探索”,他回忆起杀死莫子敬时的感觉,果不其然看见手腕上冒出了爬行动物的鳞片。
不光是手腕, 他的眼下也生着些细小的银鳞, 形成了仿若魔纹一般的形状,而且卓郁总觉得, 自己用双腿赶路这件事很奇怪, 好像曾经的他从来不会这么做一般。
他好像……应该……
卓郁摸向肩胛骨, 瞬间, 一双翼膜大张的龙翼出现在了他的背上, 骨节处的钩爪蠢蠢欲动,卓郁尝试着像纪录片中的蝙蝠那样将翼爪放到地上,翼膜便自己向后收拢了,让他可以进行快速爬行。
“简直,就像怪物一样嘛。”
卓郁笑了笑,心情相当不错,因为他也有和心上人相似的地方了。
他现在已经捋清了大部分的情况,就比如自己很有可能是处于失忆的状态, 自己见了第一面就很有好感的柳静云三人,应该也和他是熟人,而自己怕是卷入了科幻中的那种“游戏”,脑子里的声音就是给他的试炼。
卓郁虽然还想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对当下的局面, 已经把握的大差不离了。
他展开双翼,在月色下径直飞往后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到处倒是在外游**的苁蓉人,甚至有些不是人的生物也被苁蓉寄生,几条垂着眼柄的大黄狗结伴从路边跑过。
村里离回忆中的峡谷并不远,卓郁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光秃秃的岩壁,灰白色一下撞进了眼中,让卓郁觉得这地方简直无比熟悉。
“我来过这里。”
卓郁对此非常笃定。
他落在崖边,探头向崖底看去,只见茫茫云雾,不知它到底有多深。
卓郁捡起一块石头丢了下去,他足足等了十多秒才听见落地的声音,足以见得这天堑一般的悬崖到底有多么险峻,饶是在当地生活了上千年的土著,也未曾了解崖底的真面目,只道这里是经常发出怪声的不祥之地。
他冲着下方喊了一声,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但他知道,令他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就在悬崖下方。
在某一个瞬间,卓郁只想跳下去寻他,等他惊醒时,觉得自己也像是被这邪神蛊惑了一般,和那些可悲的县民也没有什么区别。
卓郁皱起眉毛,将那种令他不快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在崖边站定,不愉的表情转瞬间绽开笑颜,他怎么能把自己和那些县民相提并论,他们是不一样的。
卓郁低声呢喃道:“我来找你了,亲爱的,不要让我失望。”
——卓郁跳了下去。
另一边,梁笙已经在客栈的后厨找到了自己的枪,他的枪被藏在柴火垛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梁笙心疼的擦了擦,将它背在背上。
“找到了,我还剩六十多发子弹,应该够用。”
柳静云倒像比他还高兴一样:“太好了!咱们可以去救卓郁了!”
“他在哪边?”
“和我来!”
柳静云三人带着这位强大外援朝着神庙的方向赶去,但是当他们来到那紫色大殿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神庙大殿里一个人都没有,柳静云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地窖里发现了躲成一团的县民。
他们正是额头上抹了符号,白日里又进行欢迎仪式的那批人。
“卓郁去哪了?!”
柳静云的脸蛋毫无威慑力,清纯的面庞让她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可现在,她的双眸中不自觉的带上了煞气,梁笙瞥了她一眼,发现这女人也没那么简单。
如果手上没沾过血,是不会露出那种表情的。
县民们被柳静云的忽然发难给吓到了,谁也没想到这小姑娘有那么大的手劲儿,领头人直接被柳静云提起领子拖出了人群,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我,我也不知道啊!”领头人简直都要在心里哭死了:“祭师大人走了!他离开了神庙,外面那么危险,他可怎么办啊!”
柳静云微微一怔,这些人对卓郁的态度是不是太恭敬了,而且并没有要加害卓郁的意思,而且……
“祭师大人?”她一把将刀片抵在了县民的颈动脉边:“如实招来,你们这鬼地方到底在弄什么仪式?为什么要叫卓郁祭师?”
领头人此刻却像不怕死一样,双目已经失去了神采:“哼,你这外乡人怎么能参透神教的奥妙,我是不会说的,祭师大人,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他已经没办法再等个一百年了,他们已经是第四代教徒,父母都在无尽的等待中熬白了头发,如果祭师再次坠入轮回,苁蓉县的诅咒就还要再持续一百年。
一百年呐,他们天天过着同样的日子。
他们不能离开县城,拼命生下孩子放到外面的世界,再等待孩子成年后跟随血脉的指指引到苁蓉县,带来新鲜的血液,不至于叫县民们因为近亲繁殖而劣化致死。
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罗家带回来的吧。
“罗木生……”领头人沙哑道:“你和你妹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们呐!”
罗木生的脸色不大好,因为是他和妹妹将柳静云带来的,而且他们的爷爷也是县城的人,就如同冥冥之中的注定一样,他和罗小鸥回到了这个邪肆的苁蓉县。
是他连累了柳静云。
“闭嘴吧!”罗小鸥的脾气可比她哥哥爆多了,她板着脸,一脚把他踢回了人群里:“不说是吧,无所谓,你只要告诉我们卓郁到哪里去了就行。”
她取出从客栈带来的麻绳,非常熟练的系成了个上吊绳,像是套马一样精准的套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脖子上。
那男孩看着还没成年,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双眼翻白,不停叫着爸爸救命。
罗小鸥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在被柳静云问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往那孩子身上瞟,想来就是他的儿子吧。
领头人这下慌了神,连连道:“不,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发誓!苁蓉县不大,你们自己去找,肯定能找到!”
他吓得嘴唇都白了,抱住了自己儿子:“我还要求求你们去找祭师大人呢!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夜魔,他活不下来的!”
“夜魔?”罗小鸥又收紧了绳子。
罗木生看妹妹的样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说队伍里的两个女性怎么都如此可怕。
等等,队伍?
正在罗木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领头人已经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吃了肉苁蓉的人会发疯!他们一开始还好,越吃就变得越奇怪,浑身像得了怪病一样都是瘤子,晚上就有苁蓉的须子从肉瘤里面破出来,这些人白日里不爱出门,所以我们叫他们夜魔。”
罗木生明白了:“所以,我们在白天旅游的时候,没见过几个路人,李天成说他们都在家里待着,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看向出手狠辣的妹妹:“行了,别吓唬他们了,这些人是真不知道卓郁的去向。”
罗小鸥收回套索,冷哼了一声。
领头人看着咳嗽不止,涕泪齐流,差点憋死的儿子,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去县长家找找,离神庙不远,就在东北方向五百米,那个最大的宅子。”
几人得到了情报,也就不再和这些瑟缩的县民纠缠,立刻动身前往县长家。
而见他们终于走了的县民们松了口气,有人犹豫问道:“你让他们去莫家干什么?”
“就是啊,莫家那几个人不是好东西,莫子敬不拦着祭师,他妹妹也成天神神叨叨的,还有那个打手和教书客,他们和咱们不一样的!祭师也不会去那里避难的!”
领头人拍了拍儿子的后背,露出了阴毒的表情:“就是要让他们去闯莫宅,莫家人不是好惹的,让他们狗咬狗去罢!”
柳静云出了神庙,就火急火燎的往东北方向去,没走一会儿就看见了县民们口中的莫家大宅,这屋子虽然古朴,但是看着比普通的民居气派很多,用料也更讲究,看上去像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他们沿途也碰见了几个游**的苁蓉人,都被梁笙一枪解决。
可是那些家伙是用枪杀不死的,只是倒地一会儿,待那些须子重新恢复活力,苁蓉人就又能站起来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趁他们中枪倒地时快些走,它们行动迟缓,赶不上正常的人类。
柳静云敲了一会儿门板,见没有人开,就一个猛冲撞开了大门。
几人进入到莫宅的庭院,将大门重新关好,以免苁蓉人闯进来,随后便出声呼唤卓郁的名字。
莫宅庭院很大,良质的大理石铺就地砖,汉白玉组成小路,通往水波**漾的鱼池,几十尾锦鲤在里面甩尾游**,水车咕噜噜的声音在夜间让人有些心慌。
柳静云的努力终于还是有了回报,一个脚步声渐渐从远处传来。
然而,他的声音却十分陌生。
“擅闯民宅,还真是没有礼貌啊。”
来人不是卓郁。
几人心里一齐产生了微妙的敌意,朝着那人看去。
“我叫段佳河。”病弱文静的男子咳了咳,“是这个小县城的教书匠,没见过你们的脸呢,是异乡人吗?”
“和他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紧跟着走了出来:“莫老大现在还没回来,他才不怕那些夜魔,一定是这些外乡人搞的鬼!”
“丰岭,不要这么冒进。”段佳河摇摇头:“或许是他去找祭师了吧。”
丰岭虎目圆瞪,怒视着这些不速来客:“哼,祭师祭师,他一天天脑子里全是祭师,兄弟遭难了都不出来管管。”
兄弟遭难?
当罗木生疑惑的看着丰岭的时候,却见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心道不好。
“哟,还真是冤家聚头了。”
额头包裹着纱布的李天成走到了丰岭身后:“你说巧不巧,咱们刚才说的那几个人送上门来了。”
一场拼斗,无可避免了。
而在远处的后山,就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崖底,卓郁正在一片浓雾之中摸索。
他有翅膀,自然不怕跳崖,待他降落到最底端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骨头,都是经年累月掉入悬崖的动物尸骨形成的,里面不乏人类。
一股奇香萦绕在四周,卓郁就是顺着香气来到的这里。
不远了,就在附近!
卓郁眨了眨眼,黑色瞳孔瞬间变成了琉璃般的红色,夜晚在人类眼中或许模糊不清,但在龙眸中,比白日里还要清晰。
他穿透云雾,走到了巨大的黑影之前。
一朵庞大无匹,足有四层楼高的魔花矗立在了他的面前,那魔花形如拉长的松塔,数以万计的卵状花苞嵌在其上,不仅繁茂,还有迷乱的紫色花纹,看上一眼就足以叫人眼花缭乱,视觉出错,好像那些花苞正在层层叠叠的蠕动,比起不能动的植物,更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它和神庙中的雕像,一模一样。
“地母神……查干告亚……”
卓郁走到了魔花的脚下,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心愿一般,吐出了满足的喟叹。
“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这朵花,真的只是一朵生长了不知多久的巨大苁蓉而已,它不能说话,也不能给卓郁做出任何反应,夜风就这么静静的吹着,让卓郁的幻梦和坚持,都像是可笑的泡沫一般虚妄。
它,并不是梦中的样子。
卓郁倚靠着苁蓉坐下,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思索半晌,才道:“所以,真的只是我对画像一见钟情,所以才夜夜都能梦见你吗?可惜那画像只是画师的想象,真正的查干告亚也只是一朵能寄生人类的诡异大花,对吗?”
苁蓉并不能回答卓郁的疑问。
巨大的失落感让卓郁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想他了,又不明白自己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倒也十分讽刺。
见不到恋人的打击让他不再去想什么是祭师,什么是诅咒,他只是静静坐在苁蓉的身边,将身子陷进了那些软乎乎的花苞里,好像真的被这朵巨花所拥抱一般。
忽然,他感觉到身上有些黏腻,睁眼一看,才发现是花苞中的花蜜溢了出来,散发奇香的,正是这些乳白色的蜜汁。
是花蜜引导他来见苁蓉的。
仿佛是福至心灵一般,卓郁用食指沾了一下白色**,含入了口中。
瞬间,他看见了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那是……
他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给卓妲己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花花一号。(乐)
感谢在2022-09-03 09:47:29~2022-09-04 20: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伊歆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无语子、伊歆悦、被甜死了 10瓶;某人 3瓶;青青子衿、时初、58001293、墨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古县夜话
卓郁一时间有些怔楞, 他看着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想离得再近些,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恋人了。
然而, 那哪里是他的恋人,只不过是眼前的一副画像,袅袅香烟在铜炉中升起,烟雾将查干告亚的脸藏于其中, 若隐若现。
那正是他曾经在资料中看见过的画像。
“你不能这么做!”一个口音极重的声音响起, 那是草原民族的腔调。
卓郁向他看去,发现对方是个粗犷的老者, 紫棠色面庞, 身着一件脏兮兮的羊毛大衣, 瘦削的腮帮子塌陷下去, 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卓郁这才发现, 自己似乎回到了百年前,以旁观者的视角去注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为何做不得?”
他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你被那邪物蛊惑了。”老者眼含绝望:“长久以来,它就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听见它说话的人,然后它就会**那个人去将它解放出来,你着相了!”
卓郁将那副画像仔细收好:“哦?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说吗?看见归化县的人都吃了苁蓉,你才醒悟吗?”
“该醒悟的是你。”老者摇了摇头:“它已经入梦了吧,而且它还在不停的诱导你。”
卓郁拿着画像卷轴的手微微一颤。
的确,他与查干告亚夜夜欢好, 为了记住恋人的模样,他还花了大价钱去找画匠,将他梦中的样子画了下来。
“现在回头还有机会。”老者语气中满满都是规劝之意,这让卓郁稍微有些不快。
这人是归化县的原住民,是游**在附近的草原部落族长, 也是苁蓉牧场曾经的守护者,原住民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地母神的范围。
可惜清末放垦,官府强行在他们的地方建了一座归化县用以开拓,这个部落无能为力,被逼到了草原深处。
这样的一位老者,自然不愿意和卓郁多说,卓郁在部落软磨硬泡了两周,见他实在没有透露地母神的意思,就索性把人绑了,带到归化县藏了起来。
他要让这老头亲眼看看,他是怎么利用全县的人去寻找苁蓉,去定位地母神的。
果不其然,发现悬崖之后,这老头没撑几天就受不住了。
“为什么要回头?”卓郁对他微笑:“您比我更了解地母神,我洗耳恭听。”
“那地母神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它只是一个……让人发病的怪花。”老者汉话不好,磕磕绊绊道:“是千百年前的天石坠落,带着它一齐到了崖底。你只是被它迷惑了。”
“我们部落一直以来都有人和马匹被花香引诱坠崖,为了警醒后代,才奉这东西为邪神。我想,它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将它解脱出去的人。”老者苦口婆心的劝解,和王神婆有几分神似:“它不仅诱人坠崖,还让食用过的人都变成疯子,如此邪祟之物,你怎么能将它放走!”
“说完了吗?”卓郁冷淡的看着他,他还以为这老头能说出更有意思的东西来,没想到还是如此无聊。
“他在你们眼里如何,与我无关。”
他并不相信自己的一见钟情仅仅是被利用与迷惑。
老者见卓郁油盐不进,哀叹一声,指指自己的眉心:“你知道它为什么能入你梦吗?因为这里,这里是天眼,是人思想的居所,每个人的天眼都是关闭的,所以人心隔阂,但你和地母神的天眼相通,它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你,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卓郁摸了摸眉心,随后淡淡道:“我知道。”
“什么?”老者一愣。
“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卓郁睥睨的看着他:“那又如何?”
老者的心一下子凉了,卓郁根本什么都懂,什么都了解,他是疯了吗?他真的要解放魔神?
“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卓郁甜蜜的笑了:“我说过,我会将他从梦境中拉到现实,我会让他从万年被镇压的痛苦中解脱,我答应他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老者震惊的看着他:“你就不管归化县的县民们死活了吗?”
卓郁歪头看了看他:“我是在做好事啊,我在让他们活下来,你看这饥荒持续了三个月了,现在还能动弹的,都是绝不想死的人,那些不想活的早就成了肉馅了。他们想活,我的神想解脱,这不是双赢的选择吗?”
“你……你……”
老者感觉心脏一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都木得慌。看来他是阻止不了即将到来的一场浩劫了。
卓郁不再看这个嘴唇都气得苍白的老者,转身离开了瓦房,将房门上锁。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天眼……相通……
卓郁感觉周身吹过习习凉风,再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花苞的簇拥之中,他的手还停留在额头处,摸到了进县城时被人抹在眉间的Φ字符号。
天眼。
这白色汁液,原来就是苁蓉的花蜜啊。
卓郁起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朵大花,怪花好像感受到了卓郁的视线一般,花苞随着凉风微微颤动,像是含羞一般缩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的判断有误,你不是朵简单的植物,天石坠落是怎么回事?”
卓郁弯下腰,用强而有力的翅膀扫开地面那层厚厚的骨骼,果然发现了不少漆黑带着坑洼的石头碎片,看起来像极了陨石。
“你不是这里的原产生物呢。”卓郁托着下巴,想起了老头所说的天眼的含义:“我一直认为并非所有生命体都像人类一样存在于物质的世界,我只能在梦中见你,是不是说明,你活在精神世界?”
“至于天眼,这个位置只能让我想到松果体,而你长得也蛮像一颗松果的。”卓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对一株植物自言自语。
他当然知道松果体的神奇之处,早在古罗马时期,解刨学创始人就发现了这个器官,而他回到的时间点在1918年,也正是同年,瑞典的科学家再次印证了松果体的存在,得知它是人类退化的第三只眼。
而自此,松果体就和神秘学关联在了一起,因为松果体的确掌握着人类的预知能力、以及第六感,世界各地的宗教都有对天眼的描述,包括国内。
再回想一下记忆中,那个神父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是自己与对方的思维产生共振,或者频率相同,所以对方才能入梦。
一切都有了解释。
眼前的怪花并不是地母神真正的样子,那只是它在物质世界具象化出的投影,真正的它已经被困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很久很久了,他一直在等待和自己精神频率相同,也就是天眼相通的的人类出现。
而那个人,就是卓郁。
“我明白了。”卓郁绕着怪花走了好几圈,明知恋人就在眼前,可他们却相处于不同的世界,“刚刚也是你动的手脚吧,你想让我记起我和你的约定。”
卓郁淡淡笑了,不光是明白了这朵花的来历,他还同时明白了苁蓉县的神庙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重新回到那个年代,卓郁从老者口中得知了天眼的存在,一定会利用这一点组建团队,就像他现在组建厉火一样,都是帮助他完成目标的工具。
卓郁有个试验要做,他和怪花告别,展翅飞向了悬崖上空,重新朝着神庙的方向赶去,他要把自己遗落了那么久的教徒收拢回来。
而且,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他要前往教徒们口中的“乐土”。
卓郁这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神庙附近的莫宅,却爆发了一场殊死战斗,两方谁都想不到,对手竟然能强成这幅样子。
柳静云踢碎了养着水莲的陶器,手中握着锋利的陶片,上面已经沾满了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罗木生也觉得自己的思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只要他想,他能精准的分析出敌人的下一步动作,就像现在,那个病弱的教书匠正在抬手,按照力学分析以及习惯分析,接下来他肯定要向右方甩去,攻击也会自那边而来。
“静云,小心右方!”
柳静云像是和罗木生配合过千百次一样,仅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本能,就躲开了段佳河的攻击,那鱼池水流凝成无数冰针扎碎了青石砖,柳静云则趁着这时间差一举拉近了距离,将陶片划向段佳河的喉咙。
瞬间,血柱窜天而起,柳静云下的都是致命的黑手,段佳河的颈动脉被划破,眼看是活不成了。然而他再次挥手,脖颈的血液就被冻住,连带着伤口一起凝固,转瞬之间保住了自己的命。
此刻,那个黝黑的高个打手也过来,一拳砸向了柳静云。
罗木生已经出声提醒,可是段佳河的血液溅到了柳静云的身上,连带着将她握着陶片的手也冻住了,她没能及时逃脱,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重击,整个人横飞出去砸在了墙上,呕出一口血来。
“静云!”罗小鸥此刻动了真火,她刁钻的用麻绳套住丰岭的脖子,这黑皮大汉明明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动作,却依旧被套了个正着,好像那套索是粘着自己跑一样,到底没能躲开。
“太粗了,太粗了!”罗小鸥感觉武器及其的不顺手,如果再细一些,就像钢丝那样,不,比钢丝更细的话,她刚刚那一瞬间就能割下对方的头。
这让她无比恼火,只能反身将麻绳扛在肩上,双腿发力,竟然将那壮汉拖行了几十米,远离了战局。
柳静云此时也站起身来,咬牙回到了罗木生身旁。
梁笙则持枪追着李天成,见他被队友遇险吓得分神,一枪击中了李天成的腿弯,待他跪地之后,又在肩头补了一枪,李天成倒在地上血花四溅,凄厉的哀嚎起来。
柳静云瞪视着落了单的段佳河,随即又冲了过去,她想自己的作战行动应该不是这样的,她应该隐匿起来,再一击致命,这种面对面的硬刚并不是她所擅长的,而且她的武器没了。
武器,如果能有一把武器……
她正想着,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两把沉甸甸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对做工极其精美、镶嵌着红宝石的弯刀,柳静云的脑子一下炸了,她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为什么会想到“作战”、“武器”,又为什么真的会出现如此顺手的道具来。
但是此刻已经没时间细想,因为丰岭挣断了麻绳,正朝她跑过来。
情况危机,千钧一发,柳静云挥刀向段佳河劈去,而丰岭也举拳攻向柳静云的脊椎,就看谁更快一招。
刀刃砍在冰壳上的声音及其刺耳,柳静云睁大了双眼,发现段佳河竟然给身上敷了一层寒冰盔甲,虽然抵挡不住她的力量,正在层层崩裂,但柳静云知道,这一刀的威势已经不再致命了。
而丰岭的那一拳头砸实了,她却极有可能瘫痪,失去战斗能力。
就在她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的时候,却听得噗嗤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入了肉。
柳静云恍惚的看着丰岭的胸口,只见那处被三根棘刺贯穿,棘刺合拢在一起,好像一根致命的长/枪,猩热的血液染红了棘刺后方的银色鳞片。
这是一条龙尾。
“队长……队长!”柳静云失声尖叫。
队长?
她想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将丰岭的身体推开,露出了后面的人。
卓郁布满银色鳞片的身躯被月光披拂,泛出淡淡光晕,一双赤红色的竖瞳不虞的盯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丰岭,他翅膀一展,便用翼爪将人提了起来,枪尾凌空一甩,将沾染到的污血甩去。
是卓郁救了她。
柳静云从没如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