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軼浩繁, 崔茵幼時常見阿爹將自己鎖在房中,埋首故紙堆, 廢寢忘食。
她兒時並不明白這些陳舊的卷軼和史冊裏有什麽值得人鑽研的, 隻到後來漸漸長大,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梁南渡前,舉孝廉以為擢才之徑, 士族把持著的不僅是為官為宦的門檻,更把持著文化教育的命脈,高門士族唾手可得的書籍、字帖, 普通人一生都觸碰不到。
太學之中, 也均是士族子弟。
如今偏安一隅,連皇室都掣肘於幾個高門士族,情況隻會愈發嚴重。佛道之盛, 煙雨樓台,風流名士追求玄學清談, 庶族百姓卻要為生計奔波。
崔茵記得自己陪阿娘出城去道觀上香, 簾後一瞥,才知道這亂世之中,還有人以苦力養家,布衣黔首,流離不定。
阿爹雖隻做著小官, 到底是崔氏族人, 雖沒有多大的本事能將這些典籍史冊傳授出去, 但已竭力整理,一生的心血都在這兩口箱子裏。
崔茵慢慢打開, 清理上麵的灰塵, 將書卷手稿分門別類安置。
春草在旁邊接過, 歸置到書架上,沒有出聲打擾她。她見娘子眼圈紅紅的,怕她是睹物思人,思念亡父亡母了。
春草自小在崔茵身邊服侍,崔茵未出嫁時,雖沒有五娘子那樣金尊玉貴,卻也是士族家的女兒,沒受過什麽委屈。
自從家中郎主病故,主母也纏綿病榻,崔茵才不得不妥協接受崔大夫人的安排,替五娘子代嫁。或許沒有替嫁這檔子事,娘子也能尋一門尋常的婚事,安安穩穩過一生。
崔茵沒有沉湎在這種情緒裏,近來她與蕭緒桓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心裏總牽掛著,想打聽打聽阿珩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承璟有沒有盡心替孩子尋醫問藥,崔家有沒有苛待阿珩。
可這兩日蕭緒桓怪怪的,她不明白什麽究竟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娘子,娘子,”春草見她手裏拿著一卷書,凝眉良久,沒有動作,忙喚了兩聲,“快整理完了,娘子歇會兒,剩下的奴婢來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