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賢大病了一場,再次出門的時候,已經入冬日了。
北地的冬日,格外的寒冷,河麵上結了厚厚的冰。
他再見到鄭王的時候,是在扈國公夫人的壽誕上。鄭王蹲在一棵老鬆樹下,喂著一隻黃毛小狗兒。那狗兒生得瘦骨伶仃的,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哭過了一眼。
段思賢站在冰麵上,遠遠得看著,天地一片白,整個世界好似變得混沌了一般。雪花子兒打在臉上,生生的疼,當時他年紀小,不懂得那是什麽感覺,隻覺得自己像是要溺水了一般,一直往下沉。
後來他才知曉,那日他,就像是一縷孤煙,無人想要,無地可去,隻能靜靜地等待著消散了去。
“我想要跟閔叔學武功……”
鄭王摸了摸小狗的腦袋,看了看段思賢握緊的拳頭,他站起身來,又伸出手來,摸了摸段思賢的腦袋。
“嗯”,鄭王輕輕地說道。
段思賢一愣,他以為鄭王會問許多問題,譬如京城裏最近暗暗在傳,你燒壞了腦子?又譬如你阿娘最近有沒有打你?再譬如你是為何下定決心不科舉了……
諸如此類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的問題。
還好,他什麽都沒有問。
段思賢說著,靜靜地看向了段怡,“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榮。習武做鄭王的影子,是當時已經處於絕地的我,唯一向上的生路。”
“習武替顧明睿挑起劍南的擔子,又是不是你落水之時,唯一抓住的浮木?段怡。”
段怡心頭一震,握住那杆黑色長槍的手,緊了緊。
她從世外而來,在這裏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可以說唯一的羈絆,便是舅父同顧明睿……
段思賢見段怡沒有說話,輕輕地笑了笑。
“鄭王是一個很好的人,卻不是一個好的君主,太過婦人之仁。我沒有能夠救下他,鄭王府所有的人,都被掛在了城牆上,先是太陽烤著他們,皮都裂開了,屍油都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