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又給謝青山開了副藥。佛門裏的藥講究清脈靜心,但謝青山體內的毒與他相依相偎了三十多年,早已融入血骨,就算是刮骨剔毒,刮的也是帶血的毒。
但也是這幅藥,才能讓彼時的謝青山看起來稍微像個人。
和尚從上陽宮離開,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大概大多佛門之人,身上總會有種悲天憫人的氣質,引得宮裏的人紛紛側目。但他目不斜視,目光淡然,一路緩步前行。
住處是皇帝給他安排的,在一處偏僻的小院。院裏沒什麽人,隻有一個隨之而來的小和尚,但現在,連小和尚都不見人影。
他進了院落,站在寂靜無人的空地上,不悲不喜地出聲:“施主。”
一個身影緩緩從陰影處走出來。
略施粉黛,碧眼含波,輕羅飄如織羽,藕色的披帛上,梳的是少女的發髻,但和尚就是認出了他:“十三殿下。”
謝玹看了他半晌,從懷中取出一副香囊,往前一遞:“般若寺主持,不苦方丈?”
不苦沒接:“正是。”
謝玹便收回手:“在鹿鳴居,曾幫鳳九淵給我遞消息的,是你的人?”
“是。”
“來給我父皇治病的和尚,也是你?”
“是。”
謝玹輕笑道:“那我是否可多嘴問一句,方丈遮蔽在袈裟下的腳站在哪一方?”
不苦單手合十,微微作揖:“我心向佛,始終如一。”
院落的門在二人身後緩緩闔上。他們像一對相識多年的老友,從晨曉聊到日暮,這麽長的時間裏,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黃昏日暮之際,謝玹終於推門離開。臨行前,不苦前來送行,秋日的宮中已有幾分蕭索之意,謝玹緊了緊身上的衣帛,抬眼看了看天。
不苦在他背後出聲:“十三殿下。”
這時謝玹才發覺,不苦並不年邁,他的眼神清澈透明,不似老人的珠黃之色,隻是他習慣性斂眉,遮掩自己的神色。而他現在抬起頭時,樣貌與尋常的人並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