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
他們坐的高台原是用來觀景的——但那是天氣大好的時候,從未有人在大雪紛飛的清晨登上去挨凍。
謝玹坐在秦庭身側,舉著傘的那隻手被寒風吹得沁涼,從指尖開始麻木僵硬,一直蔓延到藏在袖子中的手臂。他恍恍惚惚地想,這大冷天,就合該在屋子裏圍著火爐續命,他是腦袋被驢踢了才坐在這高高的台子上受冷風吹。
可是他看見秦庭情緒低落,即便抹去眼淚,也難掩傷心的樣子,隻好又勸解自己,就當舍命陪君子了。
一壇酒喝完,秦庭不僅不見醉意,那雙眼睛還變得猶為清澈透亮。他向後躺在刷了釉的木板上,枕著雙臂,半截身子沒被傘遮住,任風雪催刮至他的肩膀、發絲與鼻尖。
雪似飛花。
“小殿下,說起來我好像沒見你哭過?”他側過頭,看向謝玹。
謝玹道:“你要見我哭?”
說罷,他一擺衣袖,將傘柄塞到秦庭手中,低下頭去。
披著一身厚重的大氅,大半張臉被埋在暖絨絨的皮毛之下,非但沒能撐起謝玹的身形,反而襯得他愈發瘦小,亦比尋常隻著單衣時更為單薄。
從秦庭的角度看去,長發恰好遮住他的脖頸,露出若隱若現的線條。
視線觸之即離,想被火灼燒似的,燙得秦庭別開了眼。
片刻後,謝玹終於抬起頭來。
像能自己控製似的,一汪透明的水在他眼眶中緩緩積攢,一眨眼便凝聚成一滴淚,悄悄順著臉滑下。
秦庭看得一呆:“你……”
有那麽一瞬間,秦庭真的以為謝玹哭了,心中不由微微一抽。可是謝玹隻是眨眨眼,那滴淚水便又順著下顎角無聲地落進禦寒的毛絨之中。
了無蹤跡。
“我從不羞於流淚,眼淚對於我來說,是刀劍,是利刃。”謝玹看著他,“你看,現在的你就因為我的這滴淚而鬆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