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揭棺而起了

第359章 风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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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 奴,”余灵嗓音压抑,“他, 是, 天, 阉。”

寒风冷清,冰凉的雪花一片片的落下。

红衣女子靠在栏杆上,静静的注视湖里的锦鲤。

她漂亮的眼睛极为专注,就像真的在研究鱼一样, 一眨不眨。

余灵愤怒至极, “你为什么要娶他?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情况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不是江枫威胁你?你告诉我啊!稚奴你看我!”

她不知道哪来的胆气,猛然将女子拉了个转身。

余殊仿佛才回过神一样,漂亮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她。

余灵脸色铁青至极,“我已经上书辞官了。”

“稚奴,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他是天阉?”

有雪花飞舞呼啸,晶莹的白擦过红衣女子眉睫, 鲜艳的红衣下是冰雪般白皙的肌肤。

眉宇的冰凉让女子眼睛微动, 漆黑纤长的眼睫轻轻开阖,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动作,在她身上竟也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今日的余殊竟有些难得的安静温顺, 一言不发。

余灵快气疯了, “他怎么配的上你?”

“天阉……天阉……”余灵脸色扭曲泛红, “稚奴,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成婚?”

“他如何能让你……你……”

她整个人满脸涨红, 暴走般的激动, 抓着余殊的手青筋毕露。

“稚奴,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你想重蹈代侯覆辙吗?”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最知道的……”余灵落下泪来,“谁都可以……谁都可以……”

“李清明都可以,只有你不行,只有你不行啊稚奴……”

“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只要不是天子,你喜欢谁都行?”

余尚表情复杂极了,她细细看着稚奴的表情,却无法在她眼里找到哪怕一丝波动。

与往常的沉稳完全不一样,今日的稚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余殊才好似回过神,“我已经纳彩了,悔之不得。”

“为什么?”余灵痛苦至极,“为什么?”

“稚奴,稚奴,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答应过我们……绝不喜欢天子的……”

“你在大父灵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余殊眼眸闪过一抹茫然,漂亮的眼睛看向地面,“我成婚了,我娶了男人,我立阿澜为世子,我没有蛊惑君上。”

“我没有愧对大父。”

“我没有愧对余家。”

“我没有愧对天下。”

她语气平稳而安静,甚至有种难言的温和。

在呼啸的雪花之中,女子眉睫沾着冰寒的霜白,红衣之下,更衬的肤色苍白胜雪。

她眸底有着不加掩饰的倦色,“你们要的,我都做到了。”

“该放过我了,”她声音浅浅,“我累了。”

“不,这不是我们要的!”余灵声音尖利,恨不得将她摇醒。

可惜的是,说完这些话之后,余殊便好像封闭了五感,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池子。

余尚忽然拉住了余灵,“阿姊,稚奴好像累了,我们先走吧。”

“可他是天阉,他是天阉啊……”

余灵满脸泪痕,“她就算不想成婚,就直说就是了,若不是我机缘巧合,就要等她成婚,我们才知道这件事了……”

“她都是装的!她根本没放下天子!”

余灵崩溃的大喊大叫,泪如泉涌,“她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她为什么就不能走上正轨?”

“害人精,都是那个害人精!”

余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走吧,不要打扰稚奴了。”

“我不……”

余尚强硬将她拉走,最后不自禁看了眼红衣女子。

她依旧安静的坐在池边,某一瞬竟也风雪满肩,宛若白头。

将余灵放在一边,余尚依旧垂眉沉思。

这段时间,稚奴每次回来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找一个地方发呆。

而且,她避人的心思越来越重,眉宇也越来越疲惫,就像耗干了全身气力,回到家就再无什么说话的力气一样。

余尚一时也有些茫然了。

她们是对的吗?

可是她们是为了稚奴好。

天家无情,她们早就看明白了,代侯这样都耻辱,有一个就够了。

如果稚奴也……

那她们真的没脸见人了。

可是……稚奴真的没事吗?

余尚心里泛起一抹隐忧。

但是想到什么,她又狠了狠心。

稚奴的心性,是极为坚韧的,现在虽然颓靡,但是等时日久了,应该就好了。

*

“禀报家主,天子相招。”

“我知道了。”

余殊换了身衣服,抬头看了眼天色,准备进宫。

刚至西门,还未进宫,便看见了肖谌已经等在路边。

看着她紧张的神色,余殊颇有些好笑。

她倒是不晓得,原来她在属下眼里居然那么脆弱,从事情爆出,她出门必会被跟着,生怕被人劫持了一样。

也不想想,江枫真想做什么,岂是她们能阻挡的?

当年崇德继位前不过一个宗室,无威无望,少不更事,一旦登临大位,不照样折腾的天下苦不堪言。

江枫的基础比崇德好千万倍不止,麾下文武昭昭,这般谨小慎微,其实并无必要。

不管她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该来的总躲不掉的。

天子地位稳固,执天下权柄,即使现在的形势再纷腾百倍,也动摇不了她丝毫,就像高祖一样。

若非改朝换代,谁敢说高祖一句不是?

不还是雄才伟略,深明大义。

江枫的天下总不会比高祖还短吧?

余殊放空视线,无视了沿路而来的眼光窃语,缓步踏入宫中。

现在一切都只是开始,就连代侯的心性都能撑得住,更何况是她。

余殊唇角微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信步转向武场。

她从来就没有路。

只要此事被爆出,不管怎么选择,她都绝无前路。

谁在乎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谁在乎她到底成不成婚。

成婚又如何。不成又如何。

一个身怀污点的人,永远都会身怀污点,为世人所不容。

天子永远是天子,是光茫下最荣盛的存在,无数人愿意为王前驱,铲除掉她这个污点。

大臣连崇德都能忍,江枫这才哪到哪。

天子是永远不会错的,就算错一时,也定然是小人作祟。

比如,她。

现在不过是没反应过来罢了,待形势延展,想来很快就会出现第一个请诛妖孽的,江枫表现的越不愿,想杀她的人就越多。

后宫尚且不得干政,他们怎么可能允许前朝有一个这样的人呢。

皇后,嗤。

她什么时候想当皇后了?

她跟江枫说过无数次,无数次,她一次都没听到耳里。

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稳。

安安稳稳的做事,安安稳稳的忠君,在此之上稍微做一下情人。

这就是她的前路了。

可惜江枫不给。

就算她们真的成婚了又如何?

那些年因为帝王荣宠而被前朝请求诛杀的宠妃们,哪个不是天子光明正大迎娶进宫的?

她凭什么认为她这样先天不足的人,能坐稳皇后,还能让百官承认呢?

当年代侯虽然没有名分,可她当年最盛时,被高祖楼在怀里上朝,享受百官叩首朝拜。

论名位,她何尝差过?

功绩,她享誉天下,战功彪炳;身份,她以太尉总督天下武事;帝心,高祖对她真心一片,呵护有加。结果呢?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片盛赞中被逐出宫城,苦求而不得入,最终只能自刎而死。

她总是不明白。

不明白江枫到底想要什么?

她凭什么觉得她们有名分就够了?

她凭什么觉得她能永远护住她?

区区皇后名分有什么用?

她们就算成婚了又能如何?

她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一个皇后的名分会让她失去什么?

她从手握重军的将军,变成一个除了身份一文不名的后宫玩物?

她凭什么觉得她会愿意呢?

她明明说了很多很多很多遍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听一下呢?

放弃,呵,放弃的好。

转至武场,在出现的一瞬间,余殊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就连李清明正在操练的禁军,也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她。

看她什么呢?

看她明明是个将军,却勾引天子,不行正道。

她可真是个笑话。

余殊笑的愈发温柔,随意的朝同僚们点了点头,坐在了一边,安静不发一言。

随着李清明的呵斥,训练中的禁军陆续收回目光,专心训练。

余殊继续发呆。

她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若按她的计划,安安静静的成婚,王旭是天阉,也自有心爱之人,她立阿澜为世子,就能专心与江枫在一起。

即使之后有所暴露,她也有足够的底气去抗衡。

而现在……

她先一步背上了这个名声,即使成了婚,也再无用处。

更何况,江枫还说,她已经放弃她了。

放弃了。

她甚至还觉得她会造反……呵。

当年高祖疑过代侯会造反吗?

余殊想至乐处不禁拍腿而笑,引得无数人望来。

李清明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她突然点人,“薄淮杨,上来。”

薄淮杨刚好在看余殊,闻言一脸茫然,但还是上去了。

“我们切磋一下。”

薄淮杨:“???”

你要干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可惜的是,不等薄淮杨反应,李清明已经化身一阵风消失在场中。

她脸色阴冷如阎罗,只看看就让人胆寒。

余殊抽空抬眸,然后无趣的收回眼神。

李清明对她的信任又清零了。

而李清明的态度,往往就是江枫的态度。

平日里李清明信任她,就会将江枫的重任放心的转交给她,让她累死累活,李清明自己在宫里陪江枫。

而当她不再信任,就会自己出手,收复威望。

她怎么可能不懂呢?

她这个镇南将军,是真的某种程度和她斗的旗鼓相当的。

只有江枫觉得李清明什么都不懂罢了。

反正李清明也不会去解释。

李清明都这样了,余殊猜测,自己很快就能受到赵文景叶瑾的‘热情招待’了。

她只想笑。

她的计划还在继续,但早已从根底上失败了,现在也不过是沿着既定轨道奔驰罢了。

她没兴趣再修改了。

就这样吧。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理所当然。

她现在所想,不过想尽力减免影响,让那些恶意仅对她来,不要祸及余家。

军中的怜悯,于她无用,但于余家还是有用的。

天子行伍起家,故部无数,军中威望甚高,又有李清明相佐,文人那边有叶瑾赵文景等人辅助,就连顾子明,也不过是希望天子立后罢了。

天下无有比天子得位更正的人了,现在也不过疥癩之患,等她知趣退场,天下照样河晏海清。

“徐机。”李清明点名。

余殊抽空抬头。

她确实没想到,徐机居然会这般为她出头,而且这般不管不顾。

就连唐织她们,也是百般婉转,不敢有丝毫冒头,生怕因为是她旧部,引起天子忌惮,偏偏徐机不怕死,反抗激烈至极,搞得唐织她们一阵头大。

开心怕是不太开心,甚至想离徐机远点,生怕被连累。

她们再不情愿,也没想过与天子正面对抗。

她们觉得天子对她是有情义的,希望婉转一点,能让天子顾全她的名声,选择放手。

而徐机……

余殊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不自禁回想起江枫当年的顾虑。

徐机不会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说实话,余殊还真没注意过。

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向上看,未曾低过头,所以也不知道徐机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这种喜欢,余殊自觉是消受不起的。

这么激烈的反抗,就算江枫不想搭理她,都没办法放过她。

余殊劝了,但是理所当然的被无视了。

徐机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于亢奋的状态,热血昂扬,看谁都是敌人。

没有丝毫顾虑,没有丝毫规划,全凭一腔热血,拼命和天子对着干。

余殊还能怎么办。

她原本的威望经此一遭,已经败坏殆尽,说话连徐机都不听了。

甚至很可笑的,徐机将她当成需要保护的人,像对待什么瓷器一样护着她,岂不可笑?

她现在,应该,是,天下最强的那一批吧?

人要谦虚点,余殊也不敢自称天下第一。

所以看见徐机被李清明殴打的时候,余殊其实没什么反应。

李清明下手固来有分寸。

……有个屁分寸。

余殊不得不开口道,“够了。”

她语气无奈,眉眼也颇为清疏,“都是同僚,你下手轻点。”

李清明眸光凛冽,锐利至极。

然后徐机被她砸了过来,在地上滚了几十圈。

余殊心情其实很无奈。

但是面上,她依旧平静自然,回视李清明的眼神。

李清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她转过身,如鹰隼般酷烈的眸光扫视全场,“军中自有军法,唯天子之命是从,否则尽早挂印归家,省的丢掉了性命。”

她嗓音凛冽至极,目光看似看着徐机,“余殊,你再管不好自己的部下,那我就代你管。”

余殊实在没什么笑的欲望。

几年同僚之谊,实在不算什么。

只要有伤害江枫的可能,李清明就会立刻翻脸,真是……意料之中啊。

李清明的风格,就是这样。

简单,直接,除了江枫,她对谁都是这样。

这下,所有人都该知道,她身后并无半点倚仗。

同僚厌恶,天子冷漠,她有的不过是一些多余的同情,可有可无。

只要稍微一碰,她就会像沙子一样,自己垮掉。

余殊低着头,看了眼徐机的伤势,忍不住又叹气。

还真是……半点不由人。

徐机勉强睁开眼,眼睛清澈明亮,充满熊熊战意。

余殊:“……”

求你了,安静点吧。

真的好烦。

我不喜欢没脑子的人。

你冲上天也没用……

余殊眼神愈发无奈,只得道,“张嘴。”

她用真元帮徐机稍微疗伤,但不是很尽力。

她希望回头能把徐机关起来养伤。

她本来并不在意徐机做什么,但是现在看她这样,余殊倒也不免动容。

让她安静点吧。

安静点才能活。

否则,余殊真怕她活不到下个月。

只是,她的几分关心,也不知道徐机能不能领会,怕不是又得骂她狗官,觉得她在顾念天子。

越想余殊就越无奈,怎么就这么烦。

她挺担心,她最后若不能善终,江枫会直接把徐机剁了喂狗。

余殊从未小觑过江枫对她的占有欲。

说不定她帮徐机疗个伤,她能在心里脑补出一场大戏,然后吃醋吃死。

余殊表示……呵,喜闻乐见。

求仁得仁,她自找的。

她死后也能给江枫留个负心人的名声,还挺不错。

等她回过神,发现徐机又叭叭叭了一堆,把李清明也得罪死了。

余殊是真的无奈极了。

她是真的想挽救徐机的性命和前途的,但是徐机自己也太……

但凡李清明这人记点仇,就算徐机革职,回头也能从外面把她拎回来弄死。

怎么就有这样不怕死的人呢?

余殊不用回头,都能看见唐织那发青的脸色。

这个队友,不要也罢。

但是她真的是一片赤诚,余殊也头疼的厉害。

“还望诸位同袍,助我家将军一助。”

背对着她,余殊也能听清楚她的绝望,卑微而乞求的语气。

余殊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气,都在这段时间叹完了。

就这样吧。

不想了。

她从小算计到大,苦心孤诣,希望求得几许逍遥,终究无能,沦落至此。

人力终有穷时,她实在不想再纠缠了。

就这样吧。

还能如何呢。

薄淮杨:“那将军觉得天子是对的吗?”

余殊刚把徐机扶起来,闻言不自觉看了薄淮杨一眼。

你完了薄淮杨。

李清明都说的那么清楚,为什么要瞎掺和?

你看人家杨病己多懂事?多做少说,从不废话。

余殊又叹了口气。

“我会据实禀报陛下。”

李清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余殊又想笑了。

让她平时练一练不练,现在好了吧。

一到关键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人怎么能嘴笨成这样。

以后……也不知道会什么样。

希望李清明能锻炼出来吧。

所幸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了,若是江枫能发挥一下,将秦秋骗下来,就更好了。

秦秋虽然一直游离在外爱看戏,但是余殊觉得,她的水平,应该比自己还高些。

或许走之前,可以帮她一把。

“无需为我出头,我心里有数。”

余殊说的较为认真,眼睛注视着徐机的眼睛。

徐机眼睛愈发明亮,虚弱也改不了她眼里的光,整个人和打了鸡血一样,斗志蹭蹭蹭的疯涨。

余殊:“……”

她果然又说了个寂寞。

所以她最讨厌听不懂她的话的人了。

以前江枫还能听,一登基就觉得自己很行了,我行我素。

“明明就是她的错,我不帮你,你怎么敌得过她呢?”

余殊:“……”

唐织转过头,眼神十分微妙,欲言又止的样子。

求你别帮忙了。

真的。

徐机果然输出了起来,“我本还敬佩李清明的为人,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是天子的狗。”

李清明眼神阴沉如故。

余殊却知道,李清明根本没生气。

骂她她其实不会太生气,你对江枫不敬,比骂她严重多了。

说她江枫的狗,她只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会生气。

不过江枫倒是会为她生气……

现在想想,余殊也觉得感慨。

她与李清明走的是两条路,但是李清明却比她好。

她千避万避,怕行代侯老路,结果倒是开创了一个新死法,倒也稀奇。

希望日后李清明能引以为戒,别重蹈代侯与她的覆辙。

“是吗?”

阴沉轻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余殊露出了果然的神色。

看,一骂李清明,江枫就生气了吧?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余殊顺势跪下,脸色平静,心里继续放空。

“天子何以薄待功臣?”

余殊回过神,“?”

她惊愕转头,却看见站的笔直的徐机。

纵使早有准备,余殊也不由两眼一黑。

求你了,给自己留条命吧。

唐织表情司马。

将军为什么要容忍这个傻逼?

啊啊啊啊让她死啊!

天子什么实力什么修为?

你不会以为你这个小身板能叫板天子吧?

你连李将军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她们如今进京,是龙是虎都得盘着。

可就算不进京,也不会有人为了这点小事对天子做什么的。

能仗义执言已经是极限了。

怎么会有徐机这种人啊?

唐织眼含热泪。

高高在上的天子一身明黄,神情无喜无怒,还瞥了眼眼含热泪的唐织。

“你为何不跪?”

“陛下为何不敢正面回答?”

天子嗤笑了一声,“余殊。”

余殊回过神。

“上来。”天子语气轻慢。

余殊起身,拾级而上。

刚走近,就被人理所当然的搂住。

身边人语气随意,就像碾死花花草草的语气,“朕再问你一遍,你要欺君吗?”

余殊垂着眸,掩下眼底的哂意。

“昏君!你不配!”

余殊听见了她吐血的声音,不禁又抬头望了一眼。

腰间的手陡然用力,她整个人都被带进女子的怀里。

即使不看她的脸,也能感受到她隐忍的近乎爆裂般的情绪。

余殊心想,徐机完了。

也算是遭她的连累,唉。

天子轻笑,语气却压抑着至怒,“徐机悖逆君上,除爵革职,贬为庶人,来人,将她赶出去。”

“江枫……”

女子终于转过头,然后根本不理她,亲了亲她的脸,就将她抱了进去。

余殊觉得背后的视线灼烧极了。

她们大概觉得她太懦弱了吧。

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救徐机。

江枫又不会打她。

徐机真心至此,她居然还不发一言。

但是谁又能知道,她越不搭理徐机,徐机才越能活下来。

她越是保护,徐机越是要死。

江枫是克制的,她现在依旧惦念着徐机的功劳。

但是,如果她再开口,将这份克制打破,盛怒之下的江枫,谁都止不住她。

余殊整理表情,将眸中的冷厉激发,“江枫,徐机也算为了我……她被李清明打成这样,当时并未犯错……”

“她在北州随我为你征战,伤势无数,你就这样回报她?”

“她顶撞清明。”

女子嗓音冷冽轻哑。

余殊就知道是这样。

若非她骂李清明,江枫恐怕根本不会出来。

“李清明……”余殊笑了笑,“顶撞她……”

她终究没忍住,“我之前散布消息,希望能转移让那些人注意力,让人知道你喜欢我。”

“但是没有人相信。”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你更喜欢李清明一点。”

余殊自嘲。

她这样的人,哪及得上李清明讨喜。

李清明是那种自己去死,也会想江枫好的人。

她就不行。

至少,她现在就惦念着,给江枫留个大惊喜,感谢她的恩德。

她肯定会开心。

余殊也开心。

她能沦落至此,就算江枫本心是不愿的,也是她造成的。

结果关键时候还把她抛弃了。

余殊怎么也得回报她一二。

“难道不是因为你藏的太好了吗?”

掩下眼底的情绪,余殊笑道,“是吗?是吧。”

外人不知道,的确是她隐藏的好。

但是她自己却觉得不是。

她一直及不上李清明的。

余殊知道江枫会听什么样的话,于是露出乞求之色,“就当看在我的份上,暂饶了她这次,我会让她闭嘴的,算我求你,如何?”

对视了片刻。

“朕明白了。”

“朕会收回成命的。”

“多谢陛下。”

“名字叫什么?”

余殊一愣。

“可以现填。”

思绪不自觉又放空,等回过神时余殊才接过丝帛。

“朕不会去,不过朕会让宁王给你主婚,也不算辱没了你。”

余殊笑着称是。

她其实真的挺想江枫去的。

“腰牌。”

余殊是真的惊愕了。

白皙的手掌稳稳的,她将拒绝余殊进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即使余殊平时基本上不会主动进宫。

余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滋味,颇有些放空的将腰牌解下,递给了她。

当初代侯的开端,好像就是因为不能进宫。

苦等不得见,最后无奈自杀。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到了这点。

“为了避嫌,你最近不要进宫了。”江枫说着废话。

“也许时间久了……”

“我们还是朋友……”

余殊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笑的好不好看,“嗯,还是朋友。”

“还不走吗?”

余殊走了,走到外面,“出来。”

她背对着下方的将士同僚。

江枫跟了出来。

她很自然的抱住了余殊,然后将她按在栏杆上,亲吻纠缠。

余殊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其中定有一个属于李清明。

嗤。

“找死。”

余殊瞬间睁眼,看见来人又顿住。

她的实力今非昔比,徐机本就半死不活,她这一掌下去,徐机会被打死的。

刚还求江枫放她活路……

就这么耽搁的功夫,江枫吐血了。

余殊有些发呆。

下一瞬她感受到逼近的剑气,不得不挡住李清明。

“昏君,你不得好死!”

徐机伤不了江枫的。

余殊拦住李清明,却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真的好累。

好烦。

李清明被江枫拉住了。

“江枫……”

“别上了,你现在打不过她的……”

余殊微怔,将指尖鲜红擦在了衣服上,再度扬起微笑。

江枫肯定很后悔,后悔让她实力这么强了。

原来不知何时,她们已经是敌人了。

江枫拉住李清明,竟是因为觉得她打不过自己,怕她受伤。

余殊颇觉好笑。

“日子定下了吗?”

余殊回过神,“没。”

“早日定下,尽快。”

余殊又笑,“好。”

徐机又昏迷了。

余殊无语极了,最后还是抱起她离开。

回头把她关起来,等尘埃落定,就派人把她扔到北边。

算了,北边她说不定会造反,还是扔去南边,那里是新朝根基,她做不了什么。

再之后,她也无力去管了。

就这样吧。

*

江枫闻到了什么味道。

很熟悉。

是……

美酒的味道?

她循香而去,看见了伏在酒案上的红衣女子。

她衣襟微散,漂亮的眼眸迷离,纤长的眼睫如同鸦羽,时而开阖。

红衣炽烈,更衬的女子肌肤白皙胜雪。

她真是极美的。

似乎听见动静,她半阖着的眼眸微动,笑着举起酒樽,“喝吗?”

江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酒案边,顺手将柔弱的女子抱入怀里,就像拥抱着什么珍宝。

女子醉意朦胧,依旧笑着问,“江枫,喝酒。”

江枫定定的看着她,“喂我。”

余殊立刻答应了,甚至没有换酒樽的意思,直接将酒樽塞来。

她特别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江枫也不怕有毒,吨吨吨就喝了几大口,“香。”

余殊也笑,“我也觉得香。”

“你醉了?”

“我没有。”余殊毫不犹豫的否决。

但是她向来清明的眼眸,却已经朦胧迷离,一开口便是酒气,夹杂着她身上的香气,勾人至极。

江枫以前忍不了,现在更忍不了。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什么,喉咙微紧。

“余殊……余殊?”

“嗯……”女子似乎醉的很,声音拖的很长。

江枫此时才有空看,发现边上尽是喝空的酒坛,不少都碎了。

女子白皙的手腕散漫的落在地上,打碎的锋利酒坛将她手腕刮出几道红痕。

江枫当即就忍不住了,拉着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肩上,“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请我喝酒?”

余殊笑的特别灿烂,“喜酒。”

江枫听的心中一痛。

江枫忍不住收紧手臂,在余殊耳边道,“余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余殊茫然看她,“喝?”

江枫:“你既然这么无防备,想来是做好了准备吧?”

以余殊的性格,能把这样毫无防备的自己交给她,醉前心里定然思虑周全。

江枫以自己的性命发誓!

问出这句话,她就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看见了一个眼熟的木屋。

她不想思考任何深意,心底已经被这样的兴奋占满。

什么道德君子,什么圣人完人。

至少余殊现在还没成婚。

江枫越想越激动。

她刚准备抱着女人进入树林,结果被余殊拉着走不了。

江枫茫然了起来,“你要在这里?”

余殊只是笑,“喝。”

江枫:“?”

“我会醉的!”

醉了就不会了!

你醉成这个样子……难道我们就两只醉虾抱在一起睡一觉?

但是余殊非常坚持,江枫只能将就着喝了一点。

刚准备直奔主题,江枫又被按住,“喝。”

江枫:“……”

“不行我不想喝了。”

“喝。”

余殊眼眸迷离却透着固执,“喝。”

江枫忍不住吐槽,“你特么是不是里面下了慢性毒啊?要喝多少才能中的那种?”

她觉得很离谱,只能憋屈了又喝两口。

余殊低垂着眼眸,靠在她肩膀上,“……喝。”

江枫吨吨吨一通喝,终于开始眼花了。

她摇摇晃晃,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的酒量,可比余殊差太多了。

即使趁着余殊不注意,吐了不少,也还是头晕眼花起来。

不行,她不能醉。

不能!

这一次,余殊好像没再催她了。

挣扎低头,江枫恍惚,“睡着了?”

正恍惚着,天外飞来一颗白色的小药丸。

江枫:“?”

“毒药?”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毒你个头,解酒的。”

那声音很熟悉,她还在继续骂骂咧咧,“我是作了什么孽,居然要来看这个……”

江枫吧唧把药吃了,过了一会,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恍恍惚惚抱着余殊,不忘警告道,“你滚远点,出去,别跟过来,你敢偷看我恁死你。”

秦秋呵呵,“过河拆桥,就该让你醉下去。”

亏得墨白担心的跟什么一样。

她们就没人想过,嘴里说出来的,未必是真话吗?

当初若代侯不把姬命无心之言当真,她岂会自杀?

江枫已经将人抱入木屋。

此时此刻,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克制,什么隐忍,什么别人的老婆,见鬼去吧。

余殊是她的,一直都是。

*

叶瑾:“真巧,北胡南下了。”

赵文景:“……确实挺巧。”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