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君后

第46章 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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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寝宫里四散着猫薄荷的香气,脚踏上丢着一副猫耳,还有一条猫尾巴。

秦嘉谦醒的时候, 邵望舒还在睡, 秦嘉谦亲了亲他的眉心, 轻手轻脚下了床,远离了寝室, 才对来福说:“没事别让他们去吵君后。”

“是。”

秦嘉谦瞧了眼天色,“今儿他要出门的话,多加一件袍子,要起风了。”

太后自打康王病后就再没回过宫, 大有要常住康王府的意思, 秦嘉谦也懒得管,把太医留在康王府, 时不时送点药,也就没别的动作了。

太后的贴身宫女如意一直跟在太后身边, 今儿只说要回宫取太后用的衣服,回来了。

邵望舒刚醒,迷迷糊糊听了这个消息, 困意去了大半, 悬起了心,太后的东西康王府都是齐全的,没道理这会儿回来取东西。

毕竟太后时不时去康王府住着, 如果她能选择, 她定不愿住在这深宫中做这太后, 更想去康王府当个普普通通的太妃, 守着她的宝贝儿子。

邵望舒把明珠叫来:“盯着她。”

朝上没什么大事, 一切正常运转,连带折子也少了许多,秦嘉谦退了朝,看看日头,懒鬼邵望舒大约才起床,想起邵望舒昨晚抱怨早膳来来回回都是粥,没什么意思,脚步一转,往御膳房去了。

他记得昨儿进了一笼鲜野鸽,和菌子一起炖个汤也挺好的。

秦嘉谦没带来福,自己在路上走着,路过假山,听到两个宫女在闲聊。

“你们芳华苑领到份例了没?”粉衣服宫女问。

“没呢。”绿衣服宫女道:“这自打有了君后,时兴料子都得君后先挑完了,剩下的才往少监司送,这才能分各宫料子。”

“君后还没定他要留哪些呢。”绿衣服宫女道。

秦嘉谦没有听别人闲聊的爱好,穿过假山就要走,正好听粉衣服宫女说了一句:“你说奇不奇怪,明明前几天陛下还抗拒君后,因他表明心意的事大发雷霆,怎么一转眼就成婚了。”

秦嘉谦脚步一顿。

大发雷霆?

抗拒君后?

“谁说不是呢,”绿衣服宫女说,“君后才表明心意那会儿,陛下还罚他跪了几个时辰,找宗正商量立后的人选,怎么一错眼的功夫君后人选就变成了这位。”

秦嘉谦本来还当她们知道什么内幕,这句话出来,秦嘉谦面色复杂。

抗拒君后,大发雷霆,这个很有可能。

找宗正商量立后人选,这个有可能。

罚邵望舒跪几个时辰……

他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他的性格,他的做事风格是融在骨血里的,并不随着记忆失去而大变。

比起他罚邵望舒,秦嘉谦觉得邵望舒这兔崽子用这种方式逼他同意的可能性更大。

两个宫女还在絮絮叨叨聊秦嘉谦和邵望舒的事,秦嘉谦已经无心听了,不知道这二位是谁特意请来为他唱的这一出戏,挑拨他们关系。

而他失忆的事,看起来也被这幕后之人猜到了。

秦嘉谦抬眼,假山上的两个暗卫滑下来,悄无声息地滑到宫女身后,「咔咔」两掌,把两个宫女打晕,拖走了。

管她们幕后指使是人是鬼,到了暗卫手里,嘴再硬的人也能交代出实话。

邵望舒躺在躺椅上,用冰块敷眼睛,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一直跳。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君后!”明珠脚步匆匆:“出事了。”

邵望舒仍闭着眼敷冰块,“什么事?”

“两个宫女在御花园聊您和陛下此前的事,陛下听到了。”

邵望舒腾地睁开眼,“聊了什么?”

明珠道:“聊您表明心意后,陛下大发雷霆,找宗正商量立后人选。”

哦豁,要完!

露馅了。

造孽,邵望舒痛苦捂脸。

宫里一向忌讳宫女太监聊主子们的事,特别是皇上君后太后三人的,被听到了就是挨一顿板子然后赶出宫。

秦嘉谦失忆后邵望舒敢这么糊弄他,最大的倚仗就是秦嘉谦不可能四处嚷嚷自己失忆了,只敢和身边亲近的人透露一二分,以获得帮助,伪装未失忆。

而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来福,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暂时没有拆穿邵望舒的意思。

邵望舒没想到真有那胆子大的宫女敢议论从前的事,还给自己整露馅了。

等秦嘉谦回来,他不得被秦嘉谦收拾死。

邵望舒站起身,想起之前扮演师生时的那个戒尺,“戒尺还在吗?”

“在。”

“拿过来拿过来。”邵望舒准备先来个负荆请罪,把认错的态度摆出来。

反省思过书也可以开始准备了,“还有笔墨纸砚也备上。”

明珠应了一声,准备去拿,走时补了一句,“哦,她们还说陛下罚您跪了几个时辰。”

邵望舒:……

邵望舒掏掏耳朵,“她们说什么?”

“说陛下罚您跪了几个时辰。”明珠重复。

秦嘉谦怎么可能信这个。

他又不是暴-君。

别说跟他表明心意的是邵望舒,就算是个丑陋至极的人,秦嘉谦收到别人的喜欢,也是会好好珍惜妥善处理的。

邵望舒放心大胆地躺在躺椅上,大尾巴狼似地一摆手,“戒尺不用找了,文房四宝也不用摆了。”

大凡人类,常陷入一种误区,一个人说了一段话,一旦被发现有一句话是假的,是别有用心的,那么这段话整体就变得不可信起来。

啧,让她们画蛇添足加最后一句。

这都是可恶的宫女陷害挑拨他们感情啊!

都是假的!

于是秦嘉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邵望舒悠哉悠哉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脚丫子来回晃,哼着轻松的小调。

还挺快乐。

秦嘉谦上前揪着邵望舒耳朵把他扯下来。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邵望舒费力地把自己耳朵从秦嘉谦手里拯救出来。

秦嘉谦把手里提着的野菌野鸽汤递给明珠,“给你两个选择。”

邵望舒愣了:“什么?”

秦嘉谦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用完早膳再跟你算账。”秦嘉谦伸出第二根手指:“算完账你再用早膳。”

邵望舒装出懵懂的眼神:“算什么账?”

秦嘉谦抱胸:“欺君。”

邵望舒指天画地发誓:“臣没有欺君。臣对您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秦嘉谦「啧」了一声,“看来君后是要选第二种了。”

“明珠,把鸽子汤煨上。”

秦嘉谦揪着邵望舒的耳朵把人拎了回去,往地毯上丢了个蒲团,“跪好。”

邵望舒根本不带怕的,盘腿就坐上了。

秦嘉谦扫了他一眼,没纠正他姿势。

“朕今儿听了几个事。”

“嗯。”

“君后从前怎么跟朕说的来着?”秦嘉谦记性居然出奇得好,一字一句重复邵望舒当初编的故事:“朕对你情根深种,早早动心,早想跟你说个分明,奈何叫你抢了先?”

“哎嘿嘿”,邵望舒厚着脸皮,用手指比了个很小的缝,“有一点点艺术加工。”

邵望舒气倍儿足:“大体事实没差。”

“朕怎么听说,朕当时并不同意,还让你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再说。”秦嘉谦问。

以上都是秦嘉谦根据自己的性格和行为习惯猜测的。

无风不起浪,幕后之人敢用这个挑拨,八成当初邵望舒表明心意后自己不同意,有漫长的拉锯战。

邵望舒心里一咯噔,好家伙,这也太准了。

邵望舒强自镇定下来,等他的下文。

秦嘉谦却停了,好似已经说完了。

邵望舒等了半天等不到,情不自禁抬头看。

秦嘉谦问:“等什么呢?”

等大发雷霆、抗拒君后、还有罚跪呀。

邵望舒问:“就这些吗?”

秦嘉谦:“就这些。”

邵望舒问:“没了吗?”

秦嘉谦:“没了。”

邵望舒:救命,我要没了。

早知道就把戒尺和文房四宝准备上了。

明珠收的这是什么鬼消息,和秦嘉谦的消息对不上啊!

邵望舒火速跪好,开始试探秦嘉谦知道多少,“这个事吧……陛下一开始确实不同意。”

秦嘉谦不置可否,邵望舒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是认可这句话,还是不认可。

邵望舒硬着头皮:“但是臣对陛下的心意天地可鉴。”

邵望舒清楚地听到秦嘉谦笑了一声。

邵望舒快速说完最后一句:“陛下被臣心意打动,就同意了。”

“说细节点。”秦嘉谦提出要求,“朕当时怎么拒绝的?”

三月前。

邵望舒问秦嘉谦:“我当你君后,成吗?”

秦嘉谦沉默片刻,上前摸了摸邵望舒的额头,没有发烧。

秦嘉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好,也没有发烧。

秦嘉谦把邵望舒拉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问他:“不想朕娶亲?”

“不想。”邵望舒非常确定。

秦嘉谦心里也有数,他若是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他和他的皇后、他的孩子才是一家人,那时候无爹无娘孑然一身的邵望舒又何去何从呢。

何况有了自己的孩子,邵望舒难免要比较,他心里时刻想着那是真的血缘相关,而他是半路捡来的。

纵使秦嘉谦没这个意思,邵望舒也很难不去想。

何况真有了自己的孩子,秦嘉谦没从他爹娘那里得到的爱,定要是补给他的孩子的。未必就比养邵望舒时花的心血少。

一旦哪里没做好平衡,邵望舒心里难免介怀。

最好的封地已经为邵望舒准备好了,若自己娶得不合适,来日有了孩子,后宫惦记那块封地,又不知要在他和邵望舒之间生多少事。

“怕朕以后不疼你?”秦嘉谦问。

邵望舒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像是爹要娶后娘,在跟儿子商量。

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邵望舒循着本心:“嗯。”

也有一点啦。

不多。

但只要想到未来的场景,他再也不是秦嘉谦眼里心里的第一位,酸意就铺天盖地把他淹没了。

秦嘉谦会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一同吃饭,饭桌上说着只有他们一家人懂的其乐融融的话。而他在一旁插不进去,像个看不懂眼色突兀地融在画里的人。

秦嘉谦会为其他人殚精竭虑地打算,而不再是他。

秦嘉谦会陪着其他人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而自己只能守着回忆。

邵望舒从前享有的特权,一样一样的都不再属于他。

哦,最直接的改变,就是他得从住了这么多年的含章宫搬出去,因为要给皇后和妃嫔们腾位置。

她们会住在邵望舒从前住过的地方,和秦嘉谦组成一个新的家。

而邵望舒……

天下再没有他的家。

邵望舒把头埋在秦嘉谦怀里,小声说:“也有一点点怕。”

作者有话说:

三个月前,回到鸡同鸭讲的时候。

秦嘉谦:给儿子娶后娘,问题一箩筐。

关于邵望舒到底聪不聪明这件事,其实他刚出场,小时候,不管是从小太监手里逃,还是听到宫里有地道瞬间反应过来对秦嘉谦不利,又或者从一开始就装不知道胎记的事,林林总总来看,是比同龄孩子要聪慧一点的。

但是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当你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凡事都要靠自己时,会成长得很快,看起来要成熟。但当什么事都有人为你打算,你不用操心,会成长得慢一些。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更天真一点。

之前有很敏锐的读者感觉到告白那一章舒舒长大后没有小时候那么七窍玲珑心了,直眉楞眼地就去告白了。这个确实是特意处理过的。

一方面他不必像小时候一样费尽心思才能活着,所以不用逼着自己去成长,会显得幼稚一点,另一方面对着秦嘉谦的时候,他有恃无恐,十几年过去,他很清楚他在秦嘉谦心里的地位,就算直眉楞眼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