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100章 大道至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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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弇听到谢止礿喊好痛,便觉得心也跟着碎了。

若是一直在天机观,谢止礿便永远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谢止礿,纯净剔透,干净美好。他不吝拿世间最美好的词冠在他头上,可终究还是护不住那个简单天真的谢止礿,让他在泥巴里狠狠地滚了一圈。

谢似道护不住,宋弇也护不住。

宋弇只能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我在的。”

谢止礿已经哭不出来了,经历了大开大合的情绪,现在整个人便如被抽空,所剩的一丝情绪只能勉强撑着意识回话。

谢止礿说:“师父最后好像是笑了一下,他是笑着走的。他说我悟到了他的最后一层,然后便走了。”

其实谢止礿也知道,两年后与谢似道的相见,见多久都是赚到的。如果是常人,在破魂刀砍下来的那刻,便不可能再相见了。

但他就是很难受,特别是知道没有来世,也没有极乐世界后,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他突然想到当初他对沈莘说,这世间可能没有轮回,也没有修炼成仙后,沈莘那副失落的表情。想来那会儿自己便已经产生了迷茫,只不过现在的他面临着和沈莘一样的局面,便更不能接受人没了就是没了的事情。

宋弇立刻探查谢止礿的灵力状况,他现在的灵力虽然孱弱,但确实容量比之前又扩增了许多,且扎得比之前更牢固。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到比之前更强盛的状态。

宋弇说:“你与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不要考虑其他,只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是想救人还是不想救人。然后我说,要救,即使这世上只剩一个好人。”

宋弇扯出笑容:“这确实是最像谢止礿本人的说法。”

“师父说的大道至臻便是这个意思吧,兜兜转转其实还是回了原点。”谢止礿说着说着已经有些困了。

“其实也不是。”宋弇顿了顿,“我是旁观者清。这么久以来,我见你的迷茫只是因知晓世间险恶后对本人所坚持信念的动摇,而如今你又重新坚定,看似是回到原点,其实比原本已经牢固太多。”

宋弇把他又重新放回去,摸着他的额头,温柔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便是这个意思了。”

谢止礿已困得睁不开眼:“其实很傻。”

“人内心最宝贵最坚毅的东西,就是很傻的。”

谢止礿拉住宋弇衣角,说:“你别走。”

“我不走,一直在这里。”

说完谢止礿便又睡了过去。

宋弇轻叹,替他掖了掖被子。

薛蕴之见宋弇出来,赶忙问道:“小谢怎么样了?”

“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身体应该过个几天便好了,就是不知道精神要多久才能恢复。”

薛蕴之叹气:“遇到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没办法这么快走出来的。”他看了看宋弇眼下的青黑,知道他也并不好受,于是道:“我看你也不大好,要不去休息一下吧。”

宋弇摇头:“总归要有个人撑着,我若是也倒了,他便更慌乱了。”

跟帕卓打斗这么久,即使对方有放水,也十分耗费心力。

柳弦月对着宋弇说:“你有多少把握能杀了帕卓?”

“没有把握。谢止礿与我加起来,不知道能不能与他一战。”

宋弇这个回答听着十分糟糕,薛蕴之不免有些泄气,高山尚且还会想着努力攀上,但若是高不见顶的珠峰,便连攀登的欲望也没有了。

柳弦月沉吟片刻道:“听闻帕卓自任大巫以来,便一直收集着羌族人的邪念,并将其化为自身力量,早就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这次他将手伸到大梁,不过是想效仿一直以来在羌族实施的巫术。”

宋弇听罢不知在想什么,只道:“但我却相信物极必反,他迟早会被反噬。”

薛蕴之有些担心:“他之前叫嚣着要同归于尽,我真怕——”

“怕什么,”柳弦月冷道,“不看到他咽气的那刻我都不会罢休。”

说话间,突然有个竹条做的小人匆匆背了个箩筐跳到薛蕴之的肩头,箩筐里还夹着封信。

薛蕴之将信展开,看了几眼便大为震惊,将信又递给宋弇。

宋弇从头至尾看完,也不觉得奇怪,用火烧了一干二净。

薛蕴之哑然:“这,梁景帝才多大,怎么就突然卧病不能上朝了。”

大梁的皇帝向来长寿,除了突然暴毙的梁祀帝,其余皇帝最短的都要到六十多岁才驾崩。

信是胡灵寄到薛家的,薛父又派了个小竹人送过来。信上说梁景帝突发恶疾,于书房批阅奏折时呕出一口黑血,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内阁们慌成一团,现在只是对外称梁景帝感染风寒,暂时无法上朝,让只有八岁的太子临时顶替一下。

景帝说不管如何,只希望能亲眼见证他们解决掉羌族这个心腹大患。

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京城的信送过来已要花费数月,只怕现在京城更加乱得不行。

宋弇道:“他与帕卓勾结,定是下了什么血咒,如今不过自食其果。”

“……何必呢。”薛蕴之无法理解。

宋弇说:“梁祀帝不死,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多年,再看看布局如此之久的帕卓,大梁的气数怕是那会儿就尽了,等不到宋璟做皇帝。”

他说完又道:“他在位期间能把羌族这块地抢占,即使死了也是巨大功德,在史书上流芳百世,大梁还能再续上一口气。”

薛蕴之道:“难怪他做事激进……都说梁景帝做事雷厉风行,极其痛恨道士,一上任便将他们赶尽杀绝,又禁止百姓再迷信道家学说。合着是早就知道自己短命,想早日将事情都做完,才做得这么急。”

“梁祀帝的儿子们各个酒囊饭袋,唯独宋璟很有脑子,他确实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宋弇丝毫不在意将自己也骂进去,“他也是杀了师父的人,如今竟也快死了。”

期间牵扯的东西太多,势力、出发点错综复杂,都不能直接用谁杀了谁,便找谁报仇这么简单的逻辑决定。

薛蕴之都能感受到茫茫的无力感,更不用说身处其中的宋弇和谢止礿二人。

他瞥了眼宋弇说:“你倒是不用把自己也说成酒囊饭袋。”

“可我是,”宋弇说,“做皇帝的人要心狠,要顾大局,又要懂得识人,我没这本事。”

薛蕴之弱弱地说:“听说景帝勤勉至极。”

“是,经常从清晨批折子到深夜,从寒冬腊月到炎炎酷暑,一年到头没有停歇。在朝上还要听着各势力扯皮推诿,既要操心内乱又要烦恼外忧,老天爷时不时还要来个干旱洪水瘟疫等天灾。”宋弇冷道,“做昏君是快乐的,做明君可不是。这皇帝我可不稀罕当。”

薛蕴之听着就觉得头大,也不免担忧道:“那景帝要是薨了怎么办,岂不是大乱。”

“他怕是早就想好身后事了,有这么多大臣呢,不然把胡灵叫回去做什么。国可以无君,但不可以无臣,若是做好平衡,成了体系,无君也能运行许久。”

柳弦月也忍不住侧目:“你……竟然这么清醒。”

宋弇朝门内看了一眼,目光柔和似水。

“也许是受谢止礿影响,我竟感觉‘人’也没那么不堪。总有些人坚守本心,有心中的‘道’。”

“能人志士这么多,大梁的气数说不定这次真就起来了。”宋弇自嘲,“不过我们还是先想着如何打败帕卓吧,宋璟这催促,可真像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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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枯燥了点,但不得不交代。下章进入最后一卷了,快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