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21章 以德报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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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黑袍,蒙着面,黑暗中只余一双如老鹰般锋利的眼眸。

“唰啦”一声,谢止礿将棉袍下摆撕开大片,重新将魂瓶包住并置于胸前。

来人伸手又要再夺,谢止礿双手抓住其手腕,海浪般汹涌的灵力劈头盖脸朝自己袭来。

此人灵力远在自己之上。

谢止礿立刻便做出判断,丝毫不恋战,拿着魂归狠狠朝他一劈。剑锋顿时形成一道镰刀般的白色弧光,横向着朝黑衣人面门飞去。

黑衣人向后仰躲,刀锋割断他几缕长发。谢止礿趁机拉开距离,肩下却被沾染邪祟的普通百姓死死拖住,接着肩膀传来剧痛,白袍便洇出鲜红的血。

谢止礿闷哼一声,大喝着将背后男子抱摔在地,然后将魂归插于其肩窝,净化的力量便透过长剑传于那男子。

那男子扩大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形状。他抽搐着双脚,忍不住痛苦呻吟。

黑衣人紧追不舍,拳风袭来,谢止礿左掌接拳,右手立刻掏出黄符,往肩上伤口处狠狠一抹。一阵虎啸穿过云层,黄符化作巨虎,张着血盆大口朝黑衣人撕咬猛扑。

地面震颤,众百姓慌乱奔逃,谢止礿亦混入其中,准备猫着腰逃之夭夭。

“叮——”

“叮——”

清脆空灵的铃音于静谧夜空响起,谢止礿瞳孔骤缩,恐怖的威慑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身体即刻不听使唤地停在原地。

八宝铜铃?!

传闻中八宝铜铃是以一根一尺长的木棍为杆,左右各捆四个铜质铃铛。铃铛做成马头形状,马脖子系着以红蓝绿青白这五种颜色的布条——亦称之为五色片。据说五色片越多,八宝铜铃的灵力越强。

谢止礿未亲自见过八宝铜铃,只在谢似道的藏书中见过对其的一种说法。传说中它是几百年前已经灭亡的种族的巫师法器,在大梁并未出现过。

益州虽与别国接壤,却隔着群山峻岭,为何这里会出现几百年前的种族,这个种族又如此渴望谢似道的魂魄?

谢止礿咬着牙想要挪动双脚,却如同钉子被死死钉于地上。

之前流窜的百姓们皆调转了方向,满目空洞,朝着谢止礿的方向挪动着步子。

“叮——”

八宝铜铃的声音宛如石子掉入深潭,重重回声一下又一下地催动着百姓们张牙五爪地袭击谢止礿。

谢止礿汇聚灵气,将其变为一柄长剑,强行突破着八宝铜铃天罗地网的禁锢。

“咔咔!”

黑衣人手中一个铃铛崩开条裂缝。

谢止礿哇地吐出大口鲜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至地面,脚失去禁锢后顿时能动起来。

四面八方的人如狂蜂浪蝶般朝谢止礿扑来,乌压压的黑气侵蚀着他的眼鼻口舌。

若是换个人,怕是早就被这股黑气吞噬。

他当机立断,以左脚为支点,右脚画圈。香烛自袖中飞出,于地面画出的圈齐整排列。

他将魂归于地面狠狠一插。

顿时白光大作,魂归像有了心脏般,以齐整的节奏“咚、咚、咚”地发出一圈又一圈的白光。

谢止礿又吐出一大口血。

众人一触碰到他所画圈子便动得非常迟缓,眼睛也有恢复神采的迹象。

只是人们一旦往回走,便又被八宝铜铃侵染而失去神智。

二股力量相持不下,谢止礿死死拽着魂归剑柄,双手青筋暴起,不住颤抖。

即使恢复了两成功力,对付起如此强大的神魂师也是透支体力硬撑,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黑衣人缓缓走上前,用着别扭的大梁官话道:“你,不错。但,还差得远,谢似道徒弟,如果你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谢止礿闻着这股力量有些熟悉,很像是涪县那副老鼠嫁女图上沾染的恶魂之力。

随着黑衣人现身,被邪祟侵染的百姓们黑气愈加浓重。他们站于谢止礿划出的屏障外,用力砸着看不见的罩子,似是想要一股脑地冲进里面。

“不该问的,不要问!”

黑衣人扬起八宝铜铃,不断摇动着铃铛,周围民众们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疯**动着,以血肉之躯冲撞屏障。

“咚、咚、咚。”

魂归光芒逐渐黯淡,如风中残烛,时明时暗。屏障“咔擦咔嚓”裂开几道缝,滚滚黑气便透过缝隙灌了进来,侵蚀着谢止礿的四肢百骸。

他手脚越来越冰,眼皮也越发沉重。魂归光芒已淡得宛如萤火暗光,它“嗡嗡”响着,似是发出悲鸣之声。

黑衣人隐于面罩后的唇角勾了勾,抬起铜铃就要给面前这人最后一击。

手上却陡然一空!

一柄黑剑带着劈裂苍穹的气势自上而下劈开,地面顿时如地震般裂开几道沟壑。

黑衣人站立不稳,偏身躲开炙热剑气,却见自己的铜铃被一稻草小人于头顶抬着。小人拿着他的铜铃扭动着身躯,充满挑衅意味。

“竖子岂敢!”黑衣人暴起,箭步流星,飞身去夺,眼前却陡然一黑。

宋弇提着灭灵斜上劈下,黑衣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火星点燃其黑袍,如火蛇般自袖口往上飞速蚕食。

黑衣人目眦欲裂,吹着口哨就令民众调转方向,乌压压的人群朝着宋弇奔来。

“幸好我多做了几个草人!”

薛蕴之于一旁草丛探出头来,催动着草人将暴走发狂的百姓们牵绊住,人群便如麦秸一波又一波地倒了下来。

黑衣人眸光一闪,手呈爪状向宋弇袭来,却被其反手死死握住。

电光火石间,二人灵力如雷电碰撞,劈里啪啦炸成一团烟火。

灭灵之火于地上裂缝蹿出,黑衣人手掌猛地一拍,击退宋弇后脚底于地面平行划出稍短距离,带起一串飞扬尘土。

他口中念念有词,挥开双臂当空一握。

八宝铜铃倏地飞回其手掌。

谢止礿吐出口中血沫,三张雷符于空中炸响,劈手就要去剁黑衣人面罩。

“小心!”薛蕴之吼道。

黑衣人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只听“砰”地一声,辣眼呛鼻的粉末炸开,周围立刻皆弥漫着烟灰色的烟雾。

谢止礿赶紧拿宽大衣袖堵住口鼻,待烟雾散去,这黑衣人却也无影无踪。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百姓,路面沟壑纵横,方才繁华悠闲的街巷现在满目疮痍。

魂归“叮”地插于地面,银辉洒落净化着残留邪祟的痕迹。谢止礿也终于脱力跪倒在地上。

幸好魂瓶没有事情。

他小心地抚摸着魂瓶上的凸起纹路。

等等。

谢止礿摸着底部,这是哪时裂开的缝隙?!

薛蕴之见着他数秒内反复变化的脸色,不确定问道:“这魂瓶怎么了?”

“……裂了。”

薛蕴之摸了摸底部纹路,安慰道:“没事,内部未完全裂开,我拿黏土简单糊上,想来还能撑个俩月。”

谢止礿面色凝重:“拜托了。那师父的神偶也该在两个月内做完。”

薛蕴之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谢国师并非常人,其神偶材料获取有些困难,咱们可能得往扬州去。”

谢止礿嘴张了张,正欲问扬州在哪儿,就见宋弇蹲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谢止礿嘴边的鲜血被宋弇用拇指擦掉。就这一简单的动作,方才游船上二人亲密举动又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显现出来。

“……我,我要去扬州了。”谢止礿大脑短路,只蹦出这么一句。

宋弇却道:“哦?那先回我府上,你养好伤,咱们便一道去。”

“我已经好透了。”说这话的谢止礿白袍沾着血,唇与脸也都惨白如纸。

宋弇自然理都不理,二话不说便背起他。

薛蕴之愣愣道:“府上?”

饶是薛蕴之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偌大的王府晃瞎了眼。

这恢弘气派的石狮子,这波光粼粼的琉璃瓦,这巧夺天工的亭台楼榭……

也不是他眼皮子浅。他薛家怎么说祖上也阔过,只不过他爷爷于朝堂之中站错队,还被陷害成了罪魁祸首。致使全家被流放,就他一独苗苟延残喘地逃到了青城山上。

还搭了个冬冷夏炎的茅草屋。

但他还是第一次到王府来。

薛蕴之震惊地看向谢止礿:“你是王爷啊?!”

谢止礿:“我姓谢啊!”

薛蕴之震惊地看向宋弇:“你是王爷啊?!”

宋弇拿腔拿调:“怎么,想找本王报仇雪恨?”

薛蕴之立刻下跪,毫无尊严道:“王爷在上,请受草民一拜。草民无甚大用,但略懂些神偶机关等奇技**巧,还望王爷收留。草民定当肝脑涂地,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止礿无言以对,这人骨头忒软。

宋弇将谢止礿放于床榻,对着薛蕴之道:“你不是‘斯是陋室,为吾德馨’么,我怕我的王府损毁了你的高尚品德。”

薛蕴之大惊:“诶,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在此地更有助于磨练我的品格。”

说完他还嫌不够似的,毛遂自荐道:“我自幼便帮着家里打点家中事宜。有我在,王爷您的王府定会有条不紊,齐齐整整。我还可制造些神偶,让他们日日夜夜为王府巡逻守夜,保障王府安全。甚至还可以让他们洒扫添香,这样还能减少一些下人等人力开支——”

“好,录用了。”宋弇爽快答应。

薛蕴之:“?”

这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