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弇接到竹筒,手心的血便流满了缝隙。
只听“咔哒”一声,竹筒发出金光,接着信纸便如雪花般飞出去,分散飞舞复而聚集起来,汇成射光,一股脑儿地朝宋弇天灵冲击。
脑内突然涌现大量外人的传信,宋弇痛苦地捂住头。
头晕目眩之间,女人清丽而又婉转的声音传了进来,犹如一潭泥泞中的清泉。
这声音是自己母妃的,与宋弇记忆中模糊不堪的声音合成了一体。
丽妃说:“我把这些写下来,因为我的神智已逐渐不清,我怕我死后就无法真相大白。”
“我叫卓嘎,我的父亲是羌族的大巫。自嫁到大梁后我便无时无刻地想念着羌族的父亲母亲,还有羌族飞翔的雄鹰和草原奔腾的骏马。我被困在这宫中好苦,没有人同我说话,我像个傻子,每天只能数着宫檐上的飞燕。”
“阿巧说这里有数不尽的山林和草原,可我只能看见无边无尽的宫墙。她说梁祀帝是个英明神武又深情款款的明君,可他后宫佳丽三千,时常把我忘了,就算来也只是为了占卜吉凶。我很怕他,他喜怒无常,其实只想听我说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把我锁在宫殿里,说我是妖女,放出去只会串通羌族祸害大梁。”
“他其实说得对。我带着羌族的任务远嫁大梁,我与梁祀帝说布拉尔雪山适合修建陵墓,让他将羌族主战派掌管的村落都交给帕卓。自那时起,我闭上眼,便能见到我的同族找我索命。我任由同族残杀,血流成河,我是个罪人……不,从我是扣扒的那刻起,我便是个罪人了。”
“羌族扣扒的出生便带着原罪。我们说自己是离神最近的传信之人,利用羌族百姓们的信仰,让他们每年都交大量的香火进来。帕卓说羌族荒芜,光靠这些依旧不够抵御大梁,所以他研制出了利用邪祟的方法——让百姓们生病,好能进献更多的钱财。但他还说不够,所以想要将此法推行至大梁。当大梁人都因沾染邪祟生病,不得不求助于羌族扣扒的时候,便是羌族复兴之日。”
“所以第一步,便要将信赖神魂师的梁祀帝杀了,将深受大梁百姓信任的谢似道杀了。第二步,便是骗取太子宋璟信任,让他登基后对懂得神魂之法的神魂师赶尽杀绝。”
“太医说我有了一个孩子,我好害怕,我不想生下他,我不应该生下他。我是个罪人,我不配拥有自己的小孩。”
“为什么我要和梁祀帝有一个小孩呢?我想要弄掉他,于是偷偷让下人把我要的药材拿过来。可最终还是被皇帝发现了,他现在连房间都不让我出了,不让任何人与我讲话,直到我诞生出这个孩子。”
“神啊,这世间如果真的有神,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一个母亲应该爱自己的孩子,可我好像无法做到爱他,我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心中越发的恐惧。”
“他们说我疯了,说我开始说胡话,我不知道,我清醒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有时候明明睡在**,醒来时却趴在了地上。”
“……”
即使魂归天生克帕卓的巫术,在绝对实力面前,谢止礿还是落了下风。
魂归的光芒已经很淡了,他吐掉口中的血水,四处寻找着帕卓有无破绽之处。
他其实已经不怕死了,但他想死得其所。他还未为师父和师弟们报仇,而杀人凶手就在眼前。
“啊——!”
可达布处传来宋弇痛苦地喊叫声。
谢止礿心下一抖,抬眼便见到宋弇似一团火球,他周身窜起红黄的烈火,将卡布达的树枝都烧断了。
然后便像一团火焰坠落在了草地上。
“宋弇!”
谢止礿心直接像被挖空了一块,哪里还顾得上帕卓,他发了疯似的朝宋弇过去,满脑子只有完了。
“糟了,宋弇神魂撑不住自燃了。”谢似道也冲向宋弇,帕卓却先行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谢似道一闪,帕卓却动得刚快,眼看就要抓到谢似道的脖颈,一石头小人立刻抱起谢似道,一股脑地冲进布拉尔河中。
薛蕴之冷汗直流,对上帕卓似笑非笑的下半张脸。
“死了,这次真的要先死一步。”
帕卓抬手,手上黑雾凝聚。
薛蕴之绝望闭眼。
柳弦月冲了过来,抬起手上的弯刀,死死压制住帕卓的攻击。
她腿脚陷在泥里,八宝铜铃乱颤,发出恐惧的叮咛。
帕卓下唇紧抿,弯刀立刻从中间崩裂。
柳弦月瞳孔皱缩,印象中的攻击却没有落在头上。
她眼前晃过黑影,脸上便又溅上了一层血。
“哥……哥哥!”柳弦月崩溃喊道。
帕卓将手从格桑的胸口抽出来,鲜血浸满了整只右手。
格桑倒在地上,双目失去了焦距。
空中突然又传来一阵鹰啼。
鹰抓着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扣扒,那人从天而降,见到帕卓后立刻行礼。
接着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帕卓冷笑,朝他们道:“你们大梁的皇帝派军队来这里了,这次算你们走运。”
说完便身影一闪。
黑雾散去,露出了清晨的日光。
谢止礿看着倒在地上自燃的宋弇,眼泪夺出眼眶。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抖着手道:“我来救你,宋弇,我来救你……”
“谢止礿!”宋弇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着牙道,“你要怎么救我?”
“……我把我内丹给你,一命换一命。”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是吗?”
宋弇撑着身体,火将他周围一圈都烧成了灰烬,他又吐出一口血。
“谢止礿,你是有多恨我,要我用着你的命活下去!你是想让我带着无穷无尽的愧意,在每日每夜思念你中度过,是吗?!”
“你以为我稀罕这条命吗,没有人在意的,连我生母都不在意。”
他是不被人在乎的,生父不在乎,生母也不在乎。生父把他当陌生人,生母看到他只觉得恐惧。
如今,他的存在竟然要害的心爱之人不惜以自己的命来交换。
生在世上,便是祸患。
这条烂命,有什么值得换的。
宋弇将他脖颈上的红莲坠子扯断,直接扔了出去。
他一字一句,带着血泪说:“你敢把你的命给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尽管试试,等我醒来的那一刻,我便去地府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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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宋弇,身体和心理双重暴击,爹不亲妈不爱,老婆还瞒他这么久,惨惨惨。
这整个故事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