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79章 普姆达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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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耳百无聊赖地与薛父造的竹鹤打架,听到几人的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然后惊呼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薛父本来在扫着门前吹落的树叶,抬眼便望到一群人从远方缓缓走过来。

狼耳立刻弃了竹鹤,朝他们飞奔过来。在看到谢止礿背后昏迷不醒的宋弇后,轻轻“啊”了一下,直接问道:“他怎么了?”

谢止礿垂着头未回,倒是薛蕴之叫道:“小孩儿问这么多干什么,去去去。”

狼耳嘴巴撇了撇,又看向柳弦月,稍微后退几步,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柳弦月也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无视狼耳不友善的目光:“薛蕴之,你弟弟么?”

“我哪会有这种不懂礼貌的弟弟,”说完又教训起狼耳,“……收收你这眼神,人家是客人,要救人的。你要叫人柳姐姐,知道么?”

狼耳“嘁”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她身上有人血的味道。”

“是啊,小弟弟。”柳弦月微微一笑,“姐姐我杀人如麻,晚上睡觉记得关门。”

薛父一过来就听到柳弦月这后半句话,立刻神色复杂地看了薛蕴之一眼。

但薛父毕竟好脾气,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容貌艳丽的异族少女,随即对着薛蕴之道:“你们怎么回来了……这,懿王殿下怎么了?”

薛蕴之看着垂头丧气的谢止礿,闭目养魂的谢似道,幽幽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谢止礿等人一回到柳弦月的住处,便发现她屋门大敞,墙上被人用朱红色的狗血涂了乱七八糟的文字,血液顺着笔锋落下来,滴至墙根,十分瘆人。

家具东倒西歪,地板与墙上都被泼了大片大片的狗血。

“这墙上写的都是什么?”薛蕴之皱眉问道。

柳弦月将桌椅扶起,把格桑的骨灰放在桌上。然后便到外面提了个水桶,狠狠地泼到墙上,拿刷子用力刷着墙面。

“写的什么?杀人犯,女鬼,还能是什么?”

刷毛都被她刷断了,鲜红的血却牢牢扒在墙上。这墙被她胡乱刷了一通,上面的鲜血反而被晕得更开。柳弦月一时气不过,对着墙面又踹一脚。

谢止礿从里屋出来,观察着四周情况:“此处不宜久留。我发觉自我们回来时便有多双眼睛看着。即使白天他们顾及着我们的身手,到了晚上也难保不来偷袭。”

谢止礿不想耽搁过久,而且现在也无心与村落里的人纠缠。他总觉得姻河村的人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仰,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薛蕴之也赞同他的说法:“那我们去哪儿?”

“回你父母那边,等把宋弇救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柳弦月知道薛蕴之父母就在两族交界处,于是说:“那我正好可以将我哥哥的骨灰与我父母埋到一块。”

三人都无异议,于是又原路返回了。

谢止礿一到薛家便背着宋弇进了里屋。

薛蕴之喊了好几声吃晚饭也没得到理会,最后还是薛父推了门进来。

薛父说:“谢公子,还是稍微吃一些吧。”

谢止礿看着闭目躺于**的宋弇,摇头道:“多谢,不过我没什么胃口。”

“我看我若是先去埋我哥哥的骨灰,你怕是要将自己饿死。”柳弦月也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薛蕴之和狼耳。

本就小小的一间屋子,此刻站了这么多人,显得更加拥挤了。

谢止礿无奈:“诸位……”

薛蕴之:“小谢,你别老是这副样子嘛,都不像你了。”

谢止礿:“……我是什么样子?”

薛蕴之闭上嘴后眨眼想了想:“活泼开朗又神经大条,这才是你嘛。”

“我以前是想得少,现在想得多了,反而没那么爱讲话了。”谢止礿哭笑不得,不知道薛蕴之这话是在夸他还是骂他,可他确实也觉得自己的性格越来越沉闷。

“那就不要想,去做。”狼耳说。

谢止礿微怔。

柳弦月趁热打铁道:“我之前说能救宋弇,并非我故意拖延,只是定要等到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我才能运用羌族法术。”

“具体是什么样呢?”谢止礿问道。

“正如破镜难重圆,覆水难收,他的内丹已被破坏,这也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柳弦月叹气,“倘若只是普通神魂颠倒,我还能直接扭转。只是这次邪祟与你们师父的残魄被帕卓一同打入他的神魂……”

谢止礿握着宋弇的手:“我无法将师父的魂魄与邪祟剥离,因为他神魂已乱作一团,我若强行净化,只怕会让他本就脆弱不堪的魂魄直接灰飞烟灭。”

“我有法子。”柳弦月说,“我能将你的神识与他的连结,你只需找到帕卓在他神识里打入的邪祟,并将它除去,我便能将宋弇的神魂暂时扭正过来。

“你们扣扒这么厉害?”薛蕴之惊了。

“扣扒问死不是吗,扣扒们称能让已逝之人的魂魄附于身上,其实就是与死人神识连结,在知晓他的过去后,说出家人最想听到的遗言。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亡魂,一是有些亡魂根本不会愿意说真话,二是家人想听到的遗言未必是死者本人真实所想。”

谢止礿说:“那你们扣扒与我们方士差不多,其实一小部分时候才会用到神魂术,大部分时候是在揣度人的心意。”

“是的,”柳弦月犹豫片刻说,“但你一旦与他神识相连,便会很难发觉邪祟。而且……”

“柳姑娘你但说无妨,不管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救他的。”

“我们扣扒与亡者神识不会久连,因为连接过久会忘记身处他人神识这件事,这会很危险,意味着之后可能会醒不过来,这风险你可接受?”

“没关系,”谢止礿毫无迟疑,“这已经比我能想到的一命换一命要好上许多。”

薛蕴之:“十五……那不就是明天。”

谢止礿真心实意道:“多谢柳姑娘,若不是你……”

柳弦月打断道:“不要谢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杀了帕卓,但单凭一人的力量肯定做不到,所以你俩都得活着。如果你俩都醒不过来,我哪怕飞蛾扑火,也得让帕卓身上见血。”

薛父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于是道:“既然已经商量好了,谢公子赶紧吃两口吧。保存体力,才能救下懿王殿下。”

谢止礿看着双目紧闭的宋弇,迟疑地点了点头。柳弦月便又道:“住持不是说我是关键棋子么,那你大可放心,这意思说不定指遇见了我才能让宋弇转危为安。”

有了柳弦月的话,谢止礿才放心一些。只是一日未救下宋弇便一日放不下心,他于侧榻翻来翻去,实在难以入眠,干脆起来打坐调整心中混乱。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便到了十五的晚上。

柳弦月如约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断成半截的弯刀。

柳弦月解释道:“这把刀是我父亲给我的,我哥哥那也有一把相似的武器。只是弯刀虽然被帕卓弄断了,八宝铜铃的效果还在。”

格桑那八宝铜铃是被谢止礿他们给毁掉的,他心下抱歉,直接道:“柳姑娘,你哥哥那把武器……是被我们毁了。”

柳弦月:“……算了。人都死了,没有什么意义了。”

格桑若不是被帕卓杀了,还能留下魂魄转世投胎。

谢止礿无言,只得问她:“我若与宋弇神识连结,会见到什么画面?”

“一般来说,皆是被连结之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片段。你虽不能直接找到邪祟,但你遇见它时一定会有感觉。”

柳弦月让谢止礿躺到宋弇边上,然后嘴上念咒,轻轻晃着铃铛。

铃铛一阵一阵,像落入湖面的石子,于谢止礿灵海中**起一波波涟漪。

谢止礿意识越来越沉,在与现世脱离最后一丝联系时,柳弦月的叮嘱声刻入他的脑海。

“你记着,若是听到铃声,便一定要想起你的任务。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若三天后你再醒不过来,我会强行把你的神识剥离开。”

谢止礿睁眼,发现自己站于水榭凭栏处,四周亭台楼阁,郁郁葱葱。

这是大梁皇宫的花园?

他依稀记得很早很早以前有随谢似道来过这里,只是为了什么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他立刻转头寻找宋弇踪迹,脑袋上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敲。

“礿儿,皇帝陛下快来了,你东张西望着干什么。你在家里如何蹦跶我不管,在这里还是收收你这顽劣脾性。”

谢止礿抬头,却见谢似道发须全黑,面色红润,身形如松。他从未发觉师父的本尊竟如此伟岸高大。

“师父!”谢止礿鼻酸,直接抱着谢似道的大腿。

谢似道难得懵住,揉了揉他的头:“哎哟,这是怎么了。”

谢止礿发觉自个儿身体变小后,情绪也变得如孩童般不受控,抱着谢似道的大腿哭个没完。

谢似道生怕谢止礿砸了自个儿饭碗,当即把他打发了,让他在这花园里呆着别乱跑,也不许破坏花卉,等他与梁祀帝商量完事情便过来寻他。

谢止礿正好能在花园里寻找宋弇踪迹。

既然他能到这,那宋弇一定就在附近。

他毕竟不是真的孩童,肯定不会像谢似道说的那样随意采摘花朵。

只是孩童的身体逛了一会儿便累了。谢止礿靠在假山石上,看着瘦小的手不住腹诽,神识连结怎么连身心都会与现实运转规律一致。

他蹲下身,将手放在兰花的骨朵上。

“这手的力气怕是也只能摘摘花草了。”谢止礿自言自语。

他摸着兰花花瓣,耳边却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谢止礿看到那双玄色小靴,内心没来由地紧张,“咔哒”一声,兰花的花苞便被他揪了下来。

“……”

谢止礿抬起头,正对上寻找之人古井无波的那对琥珀眼。

他将花苞放置掌心,对着幼年宋弇微微一笑:“送你了,你可喜欢?”

“疯子。”宋弇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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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谢止礿:干,竟然要从头开始刷好感度。

下一章就到下一卷了。下一卷应该不虐了,稍稍喘息一下,算是对宋谢二人过去与羁绊的梳理总结(就是谈恋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