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95章 大道至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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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会儿天便要亮了。

四面光秃的高山围着中间一块沉降的陆地。陆地最中央有一块深不见底的湖泊,在月光的照耀下,湖泊深蓝偏黑的颜色看着十分危险却又闪着微弱的光。而湖泊中间又有块凭空而出的孤零零的岩石。岩石上架着一口大锅,沸水的热气袅袅直上。

因着风大,山谷传来呼啸的声音,盘旋许久,哀转久绝。山风里混杂着血腥味与酸臭味,还包裹着那柴火燃烧的炭火味。

柳弦月说,一般这类仪式都要在日光初蒙时进行。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天刚亮时趁机将薛蕴之给救下来。

谢止礿站于东面最高的山顶,向宋弇传音:“我现在到了他们祭祀的地方,柳弦月在我边上,你在哪儿呢?”

宋弇很快回道:“西面最高峰。”

宋弇回完,谢止礿便见到西面亮起了一团深蓝色的火焰。

谢止礿望了望脚下被他弄晕的守卫,也问向宋弇:“你那边有看守么?”

“有,被我弄晕了,还有弓箭,弓箭带毒。”

那便有些难办了。

这两座山的山腰皆有许多可以落脚的地方,且这些落脚点皆有火把光亮。光谢止礿站着的这个山头便能看到宋弇站的西面山峰有五至六个守卫。

若他们贸然下去救人,即使弓箭未能射到致命处,箭头上淬的毒也可能给他们带来杀生之祸。

于是谢止礿问道:“柳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开这群守卫吗?”

柳弦月立刻道:“我有带着粉末,可以等薛蕴之现身后洒下来,迷惑视线,接着你们趁机救人。”

谢止礿觉得此法可行,便对宋弇说了一下。宋弇沉思片刻,又道:“现在山风大,这粉末能支撑多久,若是在下面与人周旋,烟雾散开就危险了。”

柳弦月:“这考虑也对。不过我还能用铜铃控制他们的思维,只是我灵力有限,不确定能控制住多少人。再者,如果这些守卫也是扣扒,那可能根本不受我控制。”

扣扒善迷人心魄,在学习此类术法时为了避免反噬自身,也会一同学习抵抗幻术的法术。

谢止礿便道:“我也可以用灵力控制他们,这便是第三重保障了。”

柳弦月点头:“我会在高地观察情况,实在不行便一个个杀了他们。”

“……”谢止礿微窒,“柳姑娘,人还是不要杀戮过多。”

“你是怕下地狱么?我早已杀过人,杀一个与杀多个并没有任何区别。”

谢止礿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我觉得人之所以为人,皆因其心中有良善,若失去了对生命的畏戒,便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说完又朝柳弦月笑了笑,“人变得麻木不仁是很可怕的,会犹如身处迷雾中,没了前进方向便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柳弦月微微一怔,露出些许苦笑:“谢公子一片冰心,只是我——”

她话说到一半便不愿再说下去,最后话锋一转,直言道:“不多说了,时候快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商量如何将薛蕴之救出吧。”

然后谢止礿便与宋弇商量着从何处攻下,哪个地方守卫的盲区较多,不易被发现。

宋弇道:“我于西面处直接下山,将围着祭坛的一圈守卫皆引过来,你趁机截下薛蕴之。”

谢止礿点头,看着孤独岩石四周一圈深不见底的湖泊好奇问道:“可是他们是如何将锅与人都放置在这岩石上呢?”

柳弦月指了指岩石一侧:“你看着那边。”

谢止礿定睛一看,洛巴人造了个简易的绳网做的阶梯,将岸边与岩石连接了,这样锅与人就皆可以上去了。

“那不如我将薛蕴之救到后就将绳网砍断,防止有人上来。薛蕴之不是会操控石头人么,我俩便乘着石头人逃跑。”谢止礿道。

三人便这么商议好了,谢止礿又问:“那师父呢?”

宋弇还未回,一直默默听着的谢似道便说:“为师下去就只会添乱,还是呆这山顶上等你们办完事儿一起走了。”

谢止礿觉得不妥,谢似道便又催促着:“就这么说定了。”

等了一会儿,天空露出鱼肚白色,沉睡已久的大地也终于露出原本的样貌。而站于顶上的这几人也得以见到底下的全貌。

那湖泊蓝得比宝石还要蓝,几乎不像凡间能有的事物。而湖泊两边放着几堆白骨,看形状就知是人骨。

也不知这美得近乎妖冶的湖泊下深藏着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祭坛周围站着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半边未穿衣服,露出精壮的膀子,每人一手一把剁骨刀。而底下则围着一群拿着剑茅枪戟的守卫。谢止礿数了数,底下大约有二十多人。

紧接着,薛蕴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薛蕴之双手双脚皆被捆着。两守卫拿一根长扁担就这么朝天着将他挑着,嘴里塞了块布,只能呜呜地叫着。

与之前在高阁上的壁画一致。

实际上薛蕴之也未叫多久,他像个乳猪般被两个人挑着,一步一步踏上祭坛。底下湖泊泛上来的寒气都比他心底泛上的寒凉要暖和。

他抖着身体,眼泪在眼眶打转。

他脑内不断过着几句酸诗,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又什么“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和恨。”

可是他这死无论怎么想都憋屈得很!

既不是为国捐躯,又不是为知己,自己也没能成什么人杰。竟然是在异国他乡活活被这一群愚昧不堪,落后迷信的人给煮了吃!

薛蕴之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他又不是唐僧,吃自己的肉到底有什么用啊!

“轰隆——”

他被人挑着,终于在锅上停了下来。

紧接着,手腕与脚腕处的皮肤一凉,捆着他双手双脚的麻绳竟被直接砍断了!

薛蕴之吓得赶紧双手双脚抱住棍子,整个人在上面如陀螺般转了一圈。

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走过来,只露出两双毫无表情的眼睛。

他们用羌族语说了几声,薛蕴之没有听懂,但看他们拿着手上的剁骨刀就知道他们这是嫌自己不配合,竟然想先放血,再把自己剁了,做成肉块放在锅里。

薛蕴之急得浑身是汗,手心因汗液湿透,又抖得厉害,竟快抓不住了。

他紧闭双眼,内心绝望喊道:“救命啊!!!”

刹那间,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而他四周也似有两声闷哼,紧跟着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薛蕴之猛地睁眼,便见谢止礿握着一人手腕。只听“咔哒”一声,大汉手腕被他硬生生拧骨折了,剁骨刀掉在地上又砸了自己一脚。谢止礿趁机猛地一踹,将那光膀大汉直接踹进水里。

而那口盛着沸水的锅也早被谢止礿一脚踹翻至湖泊,此时只有个肚皮翻在湖面上打着弯。

薛蕴之热泪盈眶,赶紧从棍子上下来,扔了嘴里的破布便哭嚎道:“小谢,你真是我的英雄——!”

“你先把那梯子砍了再说!”谢止礿说话间又把一人打了下去。

此时祭坛上只剩两名敌人。

薛蕴之哦哦了几声,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哭道:“这山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雾,我看不见梯子在哪儿了。”

“……”谢止礿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无语道,“那你看着有没有人上来吧。”

话音未落,便真的有守卫提着武器上来了。

薛蕴之看着雾中钻出个人影,恶向胆边生,立刻双手合十,召唤出石头小人。

守卫拎着刀,姿势做到一半,石头小人便用脑袋将那守卫顶了下去。

绳网做的桥本就难以站立,守卫被石头小人一顶,立马站立不稳,后空翻着反向滚了下去,听后面此起彼伏地惊叫声,像是滚下去后还将后面的人一同砸倒了。

薛蕴之胸中出了口恶气,抄起脚边的剁骨刀,猛地一砍!

绳子未断!

薛蕴之慌了:“小谢,这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砍不动啊!”

“……”谢止礿二话不说,点燃几张火符便朝薛蕴之飞去。

薛蕴之接着火符,将其扔在绳子上。

谁知扔在绳子上许久,火符都已变为灰烬朝四面八方散去,这绳子依旧完好无损。

“要死要死,这绳子砍也砍不断,烧也烧不断。”薛蕴之抓狂。

眼看着烟雾里又隐约出现人的轮廓,刚刚滚下去的那群守卫又要卷土重来,薛蕴之急眼,又拼命砍着绳子。只是刀都被砍出缺口了,这绳子还是丝毫未损。

“宋弇!火!”谢止礿解决完最后一人,对着山谷吼道。

一团深蓝色的火焰立刻腾空而出,像只蓝色火鸟,艳丽又炽热地在空中回旋一周。

它刚穿过绳网,便听“砰砰”几声,底下传来好几声落水的声音。

“成了成了,烧断了!”薛蕴之兴奋叫道。

谢止礿却擦了擦额间的汗,严肃道:“现在高兴为时过早。”

原来这雾气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么长的时间,渐渐消散了。

此时又露出了山谷原本的样貌。

薛蕴之朝底下看去,立刻头皮发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谷底下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皆不是扣扒,也不是守卫,而是洛巴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

他们双目空洞,四肢僵硬地涌向湖泊,竟像是飞蛾扑火般,一个接一个地扎进了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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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晚了晚了,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