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雪連天, 朔風勁且哀。
凜冽的寒風襲過枝椏交錯的枯樹,將紛飛的雪打在殷姝臉上,觸到溫熱化作纏絲寒意入骨。
殷姝牙關都在打顫, 她立在原地,回眸凝視半撐在浩浩雪地中孑然一身的柏遺。
他渾身充斥的血腥味證明方才的屠殺不是錯覺,眼底的猩紅還未退卻,就這麽死盯著殷姝, 仿佛將她當做已然咬住咽喉的獵物。
此時的柏遺與平日裏判若兩人, 撕去溫和儒雅的外皮, 露出瘋狂接近病態的內裏。
她不敢賭。
柏遺眼中漸漸清晰,他首先看向殷姝,她站的位置恰好擋住月色, 徒留一地孤影。
而他恰好被困在影中, 不知流了多少血,此刻他已然感覺不到痛意,隻覺徹骨冷。
他費力想去看清殷姝的雙眸, 可身處陰影如何看得清向光之人。
突然覺得渾身力勁仿佛隨著血液的淌開而卸去,即使他看不見, 卻也猜得出。
逃避、敬仰、猶疑以及,懼怕。
不光是她,每一個看見他真實麵目的人都是如此。
好無趣啊。
他忽的不想掙紮了, 手一鬆, 直直任身陷入雪地。
心中翻騰著殺意與惡欲屢屢衝刷理智的礁石, 這次他卻難以控製, 也或許是他不想。
他放縱自己往深淵墜, 任憑諸多心中鬼影紛紛撲上來。
蒼穹懸月暗淡, 一如許多年前。
“小學而大遺, 未見其明也。為你取名遺,便是告誡你,你天生異稟,切不可為旁物耽擱。”
“始記,比肩古來聖賢是你一生的仰信。”
柏父去世前便如此告知於他,用枯瘦如枝的手緊緊抓住六歲幼子的肩膀,力氣之大到無法反抗。
他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窟窿死死盯緊幼子,一遍一遍如此重複,顯得越發偏執可怖。
在如此重複中將壓抑心頭所有情緒爆發出,內心所有的不甘遺憾恨意痛苦一一加諸在幼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