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牧笙,脆弱,易碎,却并不引人反感。
那声若有似无的哥,叫得秦赋心中微动。
他在叫谁?
总归不会是自己。
据秦赋所知,李牧笙犯贱总要贴着自己,妄图通过爬上自己的床来得到秦家的钱,甚至不惜编造子虚乌有的事情毁坏他的名声。他们的关系从来差到水火不容,自己无论如何也担不起对方这一声哥。
可某个瞬间,秦赋自己也说不上来,感觉竟隐隐期待李牧笙能再叫一声,但李牧笙到底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只是不断呢喃着腿疼。
秦赋蹙眉去看李牧笙的小腿,睡衣长裤松松垮垮地往上翻,露出玉白色的脚腕,秦赋手指无意识地覆上李牧笙的足腕,问道:“哪儿疼?”他伸手将睡裤继续向上推了推,李牧笙的两条腿露出了大半,秦赋在他右腿上看到了一道伤疤,大概是时间久了,变得浅淡,只留下来淡粉色的痕迹
“腿疼……好疼……”李牧笙手臂压在胃上,脸上血色全无,气若游丝,秦赋为了听清他的话,俯身将耳朵靠到对方唇边,一股温热的气体拍打在秦赋耳侧,令他刹那失了神志。
夏晶晶终于赶到,推开秦赋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摸李牧笙的额头,随后吓到似的弹开,失声叫道:“好烫啊,不行,得送他去医院。”
“我来吧。”秦赋伸手将李牧笙打横抱起。
他实在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触碰到李牧笙的后腰时,令他浑身燥热,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烫手?秦赋想。李牧笙如同一块从火堆里捞出的砖块,灼烧起秦赋每一寸与他接触的皮肤。
“你开车来了吗?”夏晶晶问。
秦赋回神,冲她点头。他可没有在李牧笙家里纠缠一夜的打算,自然是开着车来的,车就停在楼下的花坛前。
秦赋横抱着李牧笙下了楼,把他放到后座,夏晶晶跟了上来,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她坐在李牧笙旁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湿巾,盖在李牧笙的额头上,降温的功效聊胜于无,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车辆启动,夏晶晶冷不丁地开口:“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为什么又那样对他?”
“我怎么对他?”秦赋猛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秦赋只记得母亲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好好照顾李牧笙,可李牧笙呢,害自己失忆,又打自己和秦家的主意,自己没找人弄死他,就已经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算了,你可真够无情的。”夏晶晶隔着座椅看向前排的秦赋,觉得秦赋很陌生,半点没有当初学生时代的阳光爽朗。
“无情?”秦赋问,“李牧笙打我的主意的时候,就算是有情有义了吗?”
夏晶晶怒火中烧,大声问道:“你确定是他在打你的主意?”
红灯过去,秦赋踩了油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询问道:“什么意思?”
夏晶晶冷笑:“秦赋,我觉得你不是无情,你是根本没有心。”
韩霜的告白被秦赋意外打断,李牧笙同秦赋大吵了一架,晚上回去的时候谁也没理谁。管家发现两个小孩之间气氛不对,猜到他们是吵架,微笑开口讲了几句调解的话,但看起来效果微乎其微。
秦赋多次想要打破僵局,但李牧笙只是别过头,不愿理会半个字。关于李牧笙性向的问题,秦赋不愿意让管家知道,于是也不再多讲。
晚饭也吃得食不甘味。秦赋没能找到与李牧笙独处的机会,李牧笙维持着拒绝交流的态度,很快回了自己房间,躲起来洗漱,复习下周要学的功课。
当晚李牧笙做了梦,梦见秦赋跑到自己房间,跟自己讲他和王晓萱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们根本没有谈恋爱,只是快要高考了讨厌被纠缠,所以给彼此做挡箭牌。秦赋还说,他喜欢的人一直是自己。
梦里秦赋跟从前一样亲昵地对待李牧笙,伸手揉他脑袋,李牧笙闭着眼,同他打闹。但秦赋揉着揉着,李牧笙感到一丝异样,缓缓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发现秦赋的嘴唇贴了上来。
随后自己被秦赋按在**亲吻。
再往后李牧笙就醒了,尴尬地脱下**,把脏掉的被褥拿到换洗的筐里,希望明天过来打扫的阿姨能帮忙处理掉这些罪证。
毁尸灭迹后,李牧笙红着脸躲回了被窝。
如果说韩霜今天的告白像是在李牧笙面前推开了一扇门,让他突然意识到男生和男生也能和男女一样早恋,做恋人才能做的事情,那秦赋的质问则像是一计鞭子,抽在了李牧笙身后,让他不得不走进了韩霜在自己面前推开的那扇门。
经过这场莫名其妙的梦,李牧笙只能承认,自己似乎确实对秦赋有了超出寻常的感情。
可秦赋是直男,喜欢女孩子,认为同性恋是变态,自己的喜欢不急不合时宜,还惹人厌烦。
第二天还要去学校,运动会没有结束,早上可以晚到一阵子,李牧笙补了个觉,才过去学校。
韩霜是体育委员,在忙着给班上同学发班费买来的水果,发到李牧笙的时候神色一滞,别过脸去,像是在害羞。
李牧笙莫名想起昨夜梦里与秦赋接的那个吻,也唰地红了脸,别别扭扭地接过香蕉,问韩霜忙完了能不能去后面假山那里等他,昨天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韩霜笑了一声,冲他点头,李牧笙觉得韩霜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但现在也不好明说。
韩霜脾气不太好,为人别扭,却不是个坏人,李牧笙真心把他当好兄弟,但今天过后无论李牧笙答不答应,他们似乎都没办法再做兄弟了。
李牧笙先过去了假山后面,远远地看见秦赋和夏晓萱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争吵什么,虽然明知道距离太远而且隔了太多人,秦赋不可能发现自己,但李牧笙还是往假山后面躲了半步,让秦赋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不过是一晚上而已,李牧笙就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去直视秦赋,看到他的脸会忽然脸红,心脏跳动得厉害,几乎没有办法维持镇定。看他一眼,竟像是在做贼。
分明是朝夕相处的人。
韩霜水果发得很快,没几分钟就跑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冲着李牧笙笑,问他站在这里晒不晒。
李牧笙觉得他笑得有些傻,而且他很快就要笑不出来。
“对不起,韩霜。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不是你。我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而且之后还是想和你做朋友……”但他和韩霜都知道,他们做不成朋友了。
韩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质问他:“你喜欢的那个人,是秦赋?”
心事被突然戳穿,李牧笙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并迅速摇头。韩霜和秦赋不一样,自己的朋友,除了韩霜还有夏晶晶,即便是全都失去了,没有朋友似乎也能活下去。可那个能称为家的地方,只剩下了秦赋一个人,李牧笙不敢想象自己失去秦赋会是什么样。
韩霜似乎跟本没有明白李牧笙的摇头是否认的意思,怒气冲冲地问道:“我有哪里比不上秦赋?他就是一个暴发户,能给你什么?!”在韩霜这种官二代的眼里,有钱人都是暴发户。
“我不是要什么,我只是喜欢而已……”李牧笙说。他也开始生气,觉得韩霜的话玷污了自己的感情,似乎自己喜欢秦赋,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似的。
韩霜似乎也发觉李牧笙急了,自己反倒不再一副一点就炸的模样,甚至颇有些心平气和:“无所谓,反正秦赋有女朋友,而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要一起三年,我总有机会追到你。”
秦赋同夏晓萱吵了一架。
上次他与夏晓萱出去,只是确定了关系,为了表示友好牵了牵她的手,夏晓萱也显得矜持且害羞。但现在因为运动会的缘故,紧张的高三生涯突然得了闲,他同夏晓萱相处的时间忽然变得漫长又琐碎。
牵过手后,夏晓萱变得贪得无厌,想要同他接吻。或许不能说是夏晓萱贪得无厌,是秦赋的怪癖太令人难以忍受。他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除了朝夕相处的李牧笙,其他人的触碰都令他感到发疯,同夏晓萱牵手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牺牲。
夏晓萱满脸不悦,指着秦赋的鼻子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连和女朋友接吻都不敢。
夏晓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自以为最恶毒的侮辱,朝秦赋质问:“难道说你是同性恋?”
秦赋反驳的话梗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可他确实不是同性恋,他喜欢女生,他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夏晓萱而已。
“夏晓萱,分手吧。”秦赋说。他答应夏晓萱的告白,一方面是相信了夏晓萱说的,反正两个人高考过后就要劳燕分飞,为什么不能抓住高中最后的几天叛道离经一下。毕竟夏晓萱身边没有比秦赋更帅的男生,秦赋也找不到比夏晓萱更漂亮的女孩子,把这场恋爱当做一段体验,足够作为人生的美好回忆之一。
另一方面则是,他收到了李牧笙的情书,被对方吓到,急于证明自己和李牧笙的“正常”。
可就在刚刚秦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谈恋爱并不是拉拉手而已,他要接受与另外一个人接吻,甚至做更加过分的事情,他根本做不到。
秦赋陡然想起昨夜,韩霜朝李牧笙告白,他下意识往昨晚同李牧笙吵架的假山方向看过去,结果看到韩霜站在那里,他往前走了走,看到了被韩霜挡住的李牧笙。
秦赋忽然意识到,李牧笙可能答应了韩霜的告白。
想到李牧笙会同韩霜拉手、亲吻,秦赋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