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又一股的蒸气源源不断地从壶嘴和壶盖处往外涌,水壶里的热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你回到我的初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呢?”喻岭主动问道。
梁树把烧开的水倒进小碗和杯子里,然后便坐在厨房的矮脚凳上等水冷下来。
见梁树不理他,小狗便伸出爪子,用边缘的茸毛去蹭他的小腿,有些讨好的意味,“梁树?”
知道他准吃这一套,一哄就好。
果不其然,梁树抱起它,气哼哼地说:“心机狗!”
他回想起两人有次大半夜吵架,由于只有一个卧室,吵完架喻岭去睡沙发。
其实以往每次吵架主动搬出房间睡沙发的人总是梁树,但那次他第二天要值早班,所以喻岭就自觉抱着被子去了沙发。
吵完架梁树并没有气得睡不着,相反,吵架耗费的精力太多,他一沾床就睡了。结果半夜口渴,起床去客厅倒水喝,却见到喻岭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帘质量不好,透光,能看到一点幽微的光线。
喻岭手里拿着一截烟,手边的茶几上摆了几个啤酒罐。
梁树忍不住问他:“你干什么呢?”
“想事情。”喻岭低着头,没有看他。
“想什么?”
“想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些喑哑,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落寞。
于是梁树就心软了,主动道歉求和,让喻岭回卧室睡觉。
结果第二天早上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那支烟压根没点,啤酒也没有打开。
什么半夜借酒消愁、为情神伤,根本不存在的。
喻岭知道梁树一直有半夜起床喝水的习惯,特地把水壶从卧室拿到了客厅,感情是掐着点等他出来呢。
那时候的喻岭就很有心机。
可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又是什么样呢?
不知怎么回事,梁树突然就想到了这一茬,他原以为过去了这么久,那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真正认真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节,每一幅场景,如同一帧帧倒带影像,历历在目。
望着怀里的小狗,梁树将问题问出了口。
“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
“记得啊,那时候还没从这里搬出去吧……”回忆了半晌,喻岭才继续说,“不过也有很多事记不太清了。”
梁树一口温水刚喝进嘴里,竟然觉得舌尖有点泛苦。他微怔了片刻,像是自嘲地说:“是啊,你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些小事。”
喻岭“嗯”了一声。
梁树又说:“对你来说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小狗从梁树怀里跳出来,专心舔碗里的水,没有接他的话。
“你还记得我们刚分手的时候吗?我想把铃铃接回来,那时候你还没有换手机号码,”梁树低头看着小狗的脑袋,接着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个女人接的。”
“有吗?”喻岭停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否认,“可能是打错了。”
“不可能!”
“也可能……接电话的人是我的助理,”喻岭想了想,又说道,“你搬走之后,朋友帮我招了一个助理。”
那个助手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学动画的,负责勾线上色之类的工作,性格开朗热情,很有活力。
听完他的解释,梁树反而更生气了,“你的意思是,我没走的时候就是给你当助理打杂用的呗?”
他这人有个很严重的毛病,一吵架就容易上头,不分青红皂白,只针对喻岭,虽然吵架总是吵不过他。
“助理不是打杂的。”
喻岭清楚梁树每次吵架都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直视着梁树的眼睛,有点心累地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声音放得很轻,相应地,姿态也显得低了许多。
梁树对此的回应是偏过头不去看他,并附带一声不屑的冷哼。
小狗抬起爪子,又把喝空的小碗往梁树脚边推了推。
僵持了几秒,梁树表情别扭地弯下腰,把小碗从地上拿起来,放进了洗碗池。
这就算是掀篇了。
“初中的时候都经历什么重要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梁树说。
小狗眼睛半眯起来,似在冥思苦想,“中考……挺重要的吧?”
“……”中考对于每个想考高中的学生来说都挺重要的,不过这不是重点,梁树又问:“还有吗?”
“没了吧。”
“初三的时候呢?”梁树提醒道。
不知道为什么,梁树就是不想直接把他穿越回过去经历的事告诉喻岭,而是想让喻岭自己想起来。
“很多事我都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我一件也不想记得。”
“和我在一起也让你这么不开心吗?”类似的问题梁树之前问过,现在他又问了一遍。
“开心。”
之前喻岭糊弄了过去,而这次,他却回答得很认真,“梁树,那是我为数不多开心的时候。”
“但你一点也不珍惜。”
“嗯。”
“我从没有辩解过什么,你呢?”喻岭沉默了片刻,“你印象最深刻的也是我们吵架的时候吧。”不然最后也不会走到分手的地步。
“可是你连那些开心的事也不愿意记得。”
“开心是短暂的,只有痛苦才最深刻,永久保留。”
梁树把碗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两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争这个,挺累的。”然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你记得游维吗?”梁树忽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身后。
“游维……”小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梁树接着问:“初三的时候,你被他诬陷偷东西,这件事你有印象吧?”
“有印象。”
“我穿越回去,帮你澄清了。”梁树避重就轻道。
虽然过程颇为艰难,但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是吗?”喻岭沉思着说,“我记得我那时候好像,也澄清了。”
“你是怎么澄清的?”
“游维当时非要我把那块表给他拿去鉴定,我不同意,后来,我当着他的面把表砸碎了,让他随便拿着那些碎片去鉴定。”
“……还是你厉害。”
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比把表扔进江里好不了多少。
“所以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啊,唉。”梁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经历了什么事?”喻岭问。
“好像没别的了吧……”梁树摸了摸下巴,忽而得意道,“对了!我进了你的房间,和你睡一张床了哦!”
“嗯?”喻岭一愣,“禽兽!”
“你脑子里装的什么黄色废料,清醒一点好吗!”梁树俯下身,捏着小狗的耳朵恶声恶气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个子还没我高呢,我又不恋童,别把我想得这么龌龊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