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伤心星球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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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灯果然还是暗的。

与上次回来时不同的是,床边插座上亮着一盏小灯。

梁树记得这是在电影院门口扫码送的,硅胶材质的小鸭子夜灯,透明质感,发着混沌的光。

“你从哪找到的这个?”他十分惊喜,提着小狗的脖子把它从**拎起来。

“抽屉里翻到的,”喻岭毫不防备,冷不丁被人扼住脖子,应激性反应似的,支棱着耳朵扑腾起来,“能把我放下来吗?”

“太激动了,”梁树忙把他放在**,揉了揉小狗的脑袋:“不好意思。”

小狗躲开他的手,一跃到床的最里面,离梁树远远的。

“纪书桃她……”喻岭没有再问下去,梁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和他预想中一样,谈不上失望。

尽管记忆会随时间变淡,但在生活中留下的痕迹是无法被抹掉的。

许多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记忆,并不会经常性地被想起,却会在某些时刻毫无征兆地跳出来提醒你,过去做了什么蠢事,犯了哪些错,有些顺着时间的河流飘远了,但是有些却无法弥补,它们一点一滴汇聚起来,一遍遍冲刷着堤岸,水滴溅在身上,是凉的,还带着一点微弱的痛意。

像是被困在噩梦空间里,怎么都无法找到出口,无数次梦回,深夜里惊醒,如此循环往复。

喻岭语气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纪书桃和我说过,她没有朋友,问我愿不愿意做她的朋友,我说不愿意。后来我经常在想,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她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绝望?”

“可能吧,”梁树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但你也知道,这个结果不会改变的,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症结在哪里。”

他坐到床边,把小狗从里面捞进怀里,像摆弄玩偶一样,呼噜着小狗身上的茸毛,“喻岭,我也不知道你的症结在哪里。”

在喻岭过去的每个阶段都找不到方向,只能像没头苍蝇般乱撞。

“我看到了你画的那本,”梁树迟疑了一下,“手册。”

喻岭没有否认,“嗯,我也有过那种念头,但只是想想而已。”

梁树紧张地屏住呼吸:“现在呢?”

“现在想活下去的。”喻岭说。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不想活的念头?梁树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问一问,但只是沉默。

他这人嘴很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不擅长安慰和开解人。非要做不擅长的事,反而会把自己整自闭。

有很多像这样可以走近喻岭的瞬间,梁树都停下了脚步。

付出的努力毫无意义,像落入海里的小石子,溅不起一点浪花,最沮丧的事莫过于此。

这么沉默的梁树反倒让喻岭觉得不适应。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手背痒痒的,梁树低头,看到小狗动作很轻地用爪子在蹭他的手。

“没有,我不知道该问什么,”梁树是个很容易知难而退的人,“问了用处也不大。”

“我给你讲我大学的时候,要听吗?”

“不要,不想听。”梁树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

他好奇关于喻岭的一切,但当过往离他越近,他反而越胆怯。

他越发觉得所经历的那些事都是虚幻的梦,他只是在做梦。

像很多穿越小说那样,主角回到过去,经历了悲欢离合,还邂逅了爱情,最后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

回到和昔日恋人初见的时候,再经历一遍过去,再重新爱上他。这类俗套的剧情梁树看过许多,以至于审美疲劳,提不起什么兴趣。

“那我从高三开始讲,讲到大学毕业好了,只要我能想起来的,都讲给你听。”

于是喻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梁树怀里,从他一潭死水的高中讲到丰富多彩的大学。读不讨厌的专业,靠前的绩点排名,结识了几个朋友,心态算得上积极。大三去国外做交换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以为有足够的能力把握自己的人生。

然而命运对每个人都不公平,在不可预测的命运面前,人只有被捉弄的份。

归国后的毕业季,因为母亲生病,喻岭错过了最心仪公司的校招复试,他退而求其次,去了另一家公司,工作一年多,替决策失误的上司背了黑锅,他厌倦那里的勾心斗角与复杂的人际关系,提出了离职。彼时,母亲检查出乳腺癌,喻岭放下手头的所有事务,全程陪在她身边。母亲做了几次手术,癌细胞扩散,最终还是没有撑过去。喻岭消沉了一段时间,去了一家施工单位,从此开始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喻岭音色凉凉的,叙述的时候不带什么感情,但意外地很催眠,梁树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梁树忘记开灯,房间里依然只亮着那盏小鸭子夜灯。

窗外,虽然有大片的乌云遮盖,但还是有一缕月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进窗子,为黯淡的夜添了一分光亮。

等他醒来时,发现周遭已经变得陌生。

梁树躺在一张小**,勉强伸展开腿脚。以这张床的宽度,翻个身都怕滚下去。

不像任何大学宿舍或者教师公寓的床。

梁树看了看四周的墙壁,又抬头望了一眼屋顶,再一次陷入崩溃。

谁能告诉他,宿管为什么会住在活动板房里?

这次的身份如果不是宿管的话,保洁保安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到底是哪所学校啊,梁树忍不住怀疑,喻岭的大学好歹也算是名校吧,条件竟然艰苦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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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过渡一下,猜猜梁树降落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