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树刚和喻岭在一起时,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但现在,他可以通过喻岭的微表情来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比如,喻岭不开心的时候,虽然语气和表情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却会无意识地抿一下唇,这是不愿意继续交流的表现。
“我洗完澡啦。”梁树打开书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喻岭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画漫画。
巨大的电脑显示屏上,是梁树没看过的陌生画面。
背景是偏压抑的深蓝色调,人物的周围有奇形怪状的鱼类,似乎是在海底。
“新漫画吗?”梁树问。
“嗯。”
“叫什么名字呀?”
“海底火山。”
“是什么样的故事啊?”
“还在想。”
画漫画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只有在脑子里构思剧情的时候最有意思,其他时候都只能坐在书桌前,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反复修改分镜布局和线条,重复同样的步骤。
梁树没再说话,从角落里搬来他的专属座椅默默坐到了喻岭旁边。
他今天并不想安安分分地看喻岭画画。
带着热度的手伸进喻岭的衣领,轻轻抚摸他的脖颈,能感受到皮肤下的血管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像有力的心跳。
梁树靠了过去,唇贴在喻岭耳边,呼吸不自觉加重了些。
“做吗?”他轻声问。
喻岭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不做。”
“干吗啊?”梁树歪着头,顺势倒在喻岭身上,很受打击的样子。
然而放在喻岭脖子上的手却没有挪开,反而一路往前游弋,他撇了撇嘴:“又在生气吗?”
“没有。”
“你又这样!”梁树手指微微收紧,气得想掐他,“再说你没生气!”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梁树抬手挡住屏幕,迫使喻岭只能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想总是自己猜来猜去的,我们就不能好好沟通一下吗?长嘴是用来交流的。”
“你不是知道为什么吗?”喻岭无奈地停了手里的动作,“就是你想的那样。”
喻岭是个比较难沟通的人,并非是平时交流有阻碍,主要是,他压根就不想跟你交流。
梁树认为,两人的主要矛盾就在于缺乏沟通,只要喻岭稍微积极一点点,问题就很好解决。而现在,他能亲口承认自己生气,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我也和你说过了呀,”梁树也放缓了语气,慢慢向喻岭道明缘由,“我之前因为出柜和家里人闹得很僵,高中都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了。”
“他们都更喜欢我弟弟,我高中的时候想当飞行员,他们都觉得我异想天开,但我通过了招飞复选,离梦想只差一步,最后也因为出柜没能继续……”
他说着说着陷入了沉默。
“所以,就因为出柜,你没有念完高中,也没有走完招飞程序。”喻岭语气淡漠地复述他刚才的话。
“嗯,现在想想那时候是挺冲动的。”
忍忍不行吗?熬过招飞不行吗?熬过毕业不行吗?梁树偶尔会问自己。
初来这座城市,处处不顺时,也曾无数次后悔过当初的冲动,但遇到喻岭之后,就很少再刻意去想这件事了,他现在觉得,这也许就是命运吧,他注定只是个做梦的人。
但命运让他遇见了喻岭,漫长无聊的一生也就没有那么糟了。
“的确冲动,”喻岭顿了一下,“但并不全是你的错,那个时候的你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话听起来像别扭的安慰,但还不如不安慰的好。
“确实,”梁树怅然片刻,笑着摇头,“反正我学习不好,念不念书都那样,而且招飞标准那么严格,可能我在定选的时候会被刷下来,和现在的生活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你不知道,在那个家里有多窒息。”梁树继续讲。
他那时候真的生出过杀了梁来金,他们之间必须得死一个才能解脱的想法。
他早就走出了过去的泥沼,但那种陷入泥沼般的窒息感却还是如影随形。
“他们刚来的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次架,你知道我妈对我说什么吗?她说,我的脾气真是随了我爸。”
“我当时听到真的很崩溃,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结果在我妈眼里……我竟然和他没什么两样。”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以前总觉得很不自由,在家里的每一天都像在坐牢,现在呢,虽然也会遇到不开心的事,但还是觉得,长大真好,我一点也不想回到过去了。”
喻岭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吻了吻他的鼻尖。
“你很好,现在的你,没有变成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他接着说,“你永远是你自己。”
“那你会觉得我脾气差吗?”梁树双手抱着喻岭的腰,抬头问他。
“不会啊,”喻岭又吻上他有点湿润的眼睫,“我觉得你脾气比我好。”
梁树的耳朵贴在喻岭胸口,听着他起伏的心跳声,此刻两人的呼吸频率几近一致。
喻岭半是安慰半是敷衍的话对他来说很有作用,让他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许多。
喻岭的神色也不复刚才的冷淡,没赶自己出去,还破天荒地让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
看来本次谈心相当成功。
“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如果有让你不开心的地方,你要记得说哦。”
“嗯。”喻岭的心思已经不在谈心上了。
“坐上面。”他抱着梁树起身,扫开桌面上的东西,让他坐在上面,“压得我腿都麻了。”
“……”梁树双手改为勾着他的脖子,无语道:“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认真听?”
他清楚地知道,他说的话,喻岭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在认真听,或许在喻岭看来,那些话都是琐碎又无聊的。
以前每次讲给他听的时候,即使得到的是敷衍的回应,但梁树的内心仍是满足的。
但现在却不满足于此。
梁树发现,他想要的比以前多了。
他想多了解喻岭一点。
想知道喻岭在想什么。
想喻岭也对他毫无保留。
明知这是在强求。
“你总是这样,我不说的时候你生气,”梁树的声音渐渐有了涩意,“说了呢,你又嫌我话多。”
“我什么时候嫌你话多了?”喻岭奇怪。
他明明没说过。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每次你一不耐烦就开始敷衍我。”
“好,我尽量不敷衍你。”喻岭低垂着眉眼,俯身断断续续地吻着眼前聒噪不停的人。
更像是在说,我尽量好好敷衍你。
梁树被他亲得脸热,忍不住心里的躁意,却又有点抗拒:“你怎么又这样……”
然而消失的话音被淹没在温热的吻里。
梁树被喻岭牢牢地按住膝盖。
背后是电脑屏幕,他不敢往后仰,双手紧紧地圈着喻岭的腰,一点也不敢松。
腰腹用力,腿也夹得很紧。
身下的书桌是大理石材质,又凉又硬,再做下去胯骨快要散架。
“我明天……轮早班,要站一天呢。”
“不是你想做吗?”喻岭低喘着停了下来,声音有点哑,“那不做了。”
“我没说不做啊!!!”梁树崩溃地控诉,“哪有你这样做一半停下来的!”
“哦,那你自己动吧。”
“……”
梁树求饶了好多遍,地点才被从书房换到卧室。
“虽然每天上班很累,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最好。”
梁树抓住片刻喘息的时间。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也会这么想吗?
这种甜到发腻的话梁树总是张口就来,但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
他唯恐喻岭感受不到,所以无时无刻不在表达。
“你怎么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喻岭的视线定格在梁树潮红一片的脸上,将他快要滚落到眼睛里的汗轻轻拭掉。
“现在最好,”他说,“以后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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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写点但条件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