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梁树网购了许多毛绒绒的小狗衣服,每天和铃铃乐此不疲地玩起了换装游戏。
他发现铃铃的抑郁症有所好转,渐渐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活力满满、整天围着他裤脚打转的小土狗。
他还发现,喻岭抽烟的频率明显变多了。
喻岭烟瘾并不大,以前在家里几乎不抽烟,可最近只要他在家,书房或阳台总是烟雾缭绕。梁树猜测他或许是前段时间被漫画的事搞得压力太大了,需要靠尼古丁来排解坏情绪。
梁树觉得出去旅游散散心或许也是个排解负面情绪的好办法。
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旅行过。
等开了春,可以做一下旅游攻略,不管是去热门旅游景点或者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和喻岭一起应该都会玩得很开心。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憧憬。
下了晚班,梁树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家,看到书房的门没关,里面亮着灯,袅袅的呛人烟雾从里面飘散出来。
梁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喻岭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高领毛衣,正伏案画画,沉默而专注地沉浸在画中的世界。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微微弓着的背脊,他的侧脸在电脑屏幕与月光的映照下一片冷白。
喻岭抬眼,瞥见在门口呆愣着的人,随手把烟摁灭在茶色的烟灰缸里,那里面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梁树静静地看了片刻,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喻岭朝他招了招手,微微弯起眼睛:“傻站着干什么?”
梁树走到喻岭跟前,把手搭在他肩上,“喻岭,等天暖和一点,你想出去旅游吗?”
他扑上去搂住喻岭的脖子,低声威胁:“不许说不想!”
目光迥然,隐含着期待。
“可以啊,”喻岭抬头,随意地应道:“你想去哪?”
“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梁树一连说出好几个旅游城市的名字,“还没有想好呢,”
“你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喻岭忽然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窗外视野开阔,能看到近处光秃秃的草坪与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梁树以为喻岭不会回答或是说“随便、都行”的时候,他嘴里吐出了一个地名。
一座相当有名的海滨城市,气候宜人,风景如画,每到旅游旺季,都会吸引无数外地人前来观光游玩。
“我爸在那座城市工作过,听说很美,我一直想去那里看看。”
梁树有些惊讶。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听喻岭提起他的家里人。喻岭过年时从来没有回过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来往的亲戚。
直觉告诉他,喻岭和家里人的关系应该也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怕让喻岭想起不好的回忆,一直没敢问。
梁树一直觉得,作为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喻岭有能力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况且,喻岭绝对算得上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是会让家人骄傲的存在,应该也不会像他那样,被家人瞧不起,关系闹得那么僵。
梁树当年赌气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来这里,而是去了一座南方城市,在那里待了两个月,起了一身湿疹,适应不了那里潮湿阴冷的气候,才来到了这座城市。
而喻岭来到这里,是由于工作调动,选择定居在这里,应该也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好啊!那我们就去那里吧!”梁树举双手同意,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叔叔现在在哪工作啊?退休了吗?”
喻岭顿了几秒,说:“回老家了。”
“你、你和家里人是不是,”梁树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关系也不太好啊?”
“还可以。”
喻岭目光落到远处,似在回想,“我爸对我事事要求很严,他工作很忙,我们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见到了也总是吵架。小时候我妈对我也挺严的,初中之后就好了很多。”
“他们都很爱你啊。”
“嗯。”喻岭并未否认。
那你怎么从来不回家呢?
可能是跟父母出了柜,像他这样闹得不可开交,关系至今没有缓和。
“你这么优秀,他们应该会很骄傲吧。”
喻岭笑了笑,“没有,是你对我的滤镜太厚了。”
那天晚上,梁树给喻岭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作为交换,半强迫半威胁地非要喻岭也讲一讲。
于是喻岭就给他讲了自己小时候上英语课画画被请家长的事。
他听得直乐,原来喻岭并不是那种从小就很乖很规矩的标准好学生。
梁树问:“你是不是从小就学画画?”
“没有,我妈特别讨厌我画画。”
在英语课上画画,不讨厌才怪呢。梁树抑制不住笑道:“你不会从小就画这种画风的画吧?”
“对啊,那时候美术老师经常骂我,说别人都在画房子画太阳画向日葵,你画的那一团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梁树又是一通笑,他觉得,好像离喻岭又近了一点。
笑完接着得意道:“我是我们小学的扛把子,如果我们那时候就认识,我可以收你当小弟罩着你。”
喻岭凉凉道:“我上小学的时候,你好像还没出生。”
梁树沉默几秒,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对哦……”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那我回到你小时候收你当小弟!”
喻岭把他的脑袋按在枕头里,“睡你的觉,你在梦里收我当小弟吧。”
此后的很多天,梁树都处在和喻岭一起去旅游的期待之中。
他一有空就在网上搜旅游攻略,自驾路线、观景酒店、打卡胜地、当地特色小吃……他对即将要去的那座城市的了解甚至比对这里还要多。
喻岭虽然没对此表露出太多期待,但也很捧场地把梁树发给他的那些旅游短视频看完并发表了诚恳的评价:不错、可以、好看、一起去。
那天梁树轮休,在家里补觉,做了一个去海边的梦。
那是梁树第一次见到海,即使是在梦里,那片海给他留下的记忆也很清晰,仿佛真的到过那里一样。
奇怪的是,梦里的他始终是一个人,没有和喻岭一起。
他一个人去西洋建筑群打卡,顺着石阶走进满山青黛里,站在山顶观景台,入目是漫山遍野的红瓦绿荫与水天相连的蓝白色长线。
一个人走向那条通往大海的栈桥上,看逐渐沉落到海里的橙色日落,整片天幕都被染成了对比明烈的橙红色。
从梦里醒来,梁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床对面衣柜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喻岭上班时穿的那件灰蓝色西装外套正好好地挂在里面。
喻岭回来了?
窗帘紧拉着,看不清外面的天色。梁树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原来都快晚上七点了。
喻岭应该还没吃饭吧,这会儿应该在书房改稿。他早期画的一些恐怖漫画最近也被平台下架整改了,大部分漫画由于主线剧情实在难以变动,索性就不改了,只有极少部分勉强可以改改。
梁树睡饱了跳下床,去书房找喻岭。
走出卧室,他听见阳台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
是喻岭在打电话。
梁树悄悄挪了过去,想等喻岭打完电话跳到他背后,吓他一个措手不及。
喻岭应该是在处理工作,说的都是一些梁树听不懂的公司方面的事情。
梁树默默听了一会儿,被喻岭语气中淡淡的讽刺和厌恶给惊到了。
“独立运营盈亏自负,听不懂什么意思?你少瞎掺和我们分公司的事,手伸得够长啊。”
这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他在和谁打电话?
“上次是海外事业部,这次是总部,我不去,就让柏总给我施压,都是你的主意吧柏乐安?你本事挺大啊。”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喻岭的语气更冷,说话也愈发不客气。
“你是不是有病?别搞我了行吗?您多牛逼啊,一个电话就能决定我的去留,我怕了还不行?”
……
“你别说那两个字,我嫌恶心。我他妈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男人。”
……
“不然呢?你不就是想成心恶心我?这话我六年前就说过,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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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乐安还有人记得吗?在第29章出现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同样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