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差三分

第77章 【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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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喻很久没见过他的家人了,上一次见面天还很热,那天他鲁莽的下车,是夏衍拉着他带他躲避追逐的粉丝。

那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夏衍会和夏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自己带着对比赛的焦虑一年能克服他就继续热爱着电竞继续打下去,如果克服不了,他将一辈子都不再碰电竞。

他现在也没有多大,但他始终觉得年少轻狂的不是他而是揽星河。

也许揽星河是他,但他永远都不是揽星河。

时喻这次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父母会一同出现在基地、他的面前。

双池在瞟见时喻的父亲后一下子就跟变成了个结巴一样,舌头都捋不直的说,“这这这,这是小喻父母??”

苏文凯看了眼他,也多去看了几眼,他感觉有点眼熟。

这次复赛秋水留在基地没有去,见人回来,连忙让位。

职场精英的气场他确实有些把握不住。

听见声音,父母双双抬头,目光似乎游走在他与夏衍之间,时喻低头看了眼自己缠满绷带的手,心想藏不住索性没藏,直直走去了他父母面前。

真不是双池多想,他总觉得时喻和他的家人之间缺少了一种叫温情的东西,他们之前的氛围很拘谨,明明父母的神色透露出的是关心,但却不知该从哪方面开口询问,明明是流淌着血液的家人,却宛如熟悉的陌生。

“我叫刘吕去了你们学校,老师说你退学了。”时父先开了口,他盯着时喻一头银发,蹙了下眉:“头发什么时候染的?”

“早退了,开学没几天就退了,早染了,高考结束后的事情。”时喻点着头坐下,一句接着一句的回着,随后他抬头,“怎么忽然有时间了?”

“小喻,你被欺负了干嘛不跟妈妈说?”时母看着时喻包扎的左手,眼眶隐隐发红,“退学没关系啊,打游戏没关系,你要跟妈妈说。”

时喻没说话,今天有点冷,他可能是穿少了,现在手脚冰凉。

“小喻,妈妈看见热搜了,妈妈这才发现你有好多事情都是妈妈不知道的,你来打了游戏,当了职业选手,妈妈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们对你缺少陪伴,所以你才误把关照当成了喜欢……”时母说着,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合照,她拿出来给时喻,“妈妈这才发现,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那张照片,是很早以前拍的,那时候时喻还在打IdentityV,这是时喻和兔子他们一块打到总决赛前举着通知拍的。

太久了,久到时喻那天和夏衍一件一件的聊都没有想起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你丢在了家里,这时候你看着还很小,妈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刚问了,你的解约费不高,爸帮你出。”时喻的父亲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解约。”时喻目光从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抬起了头,看像了他的父亲,他和他父亲长得很像,冷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神情几乎一摸一样。

“你不解约你现在带着受伤的手在这里干什么?你知道你的事情闹得多大么?你知道那天小刘来我面前给我放出了你和那男的视频我什么感觉么?”时父说话声很严厉,字字句句都带着职场的气场,让人觉得压迫,忽然,他向前倾,声音开始发颤:“是爸不好,但爸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有这些毛病。”

时母感觉到话的严重,转头拉了一把时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转头看时喻,“我们暂时有点接受不了……你先跟妈回家好吗?妈带你去治疗,把手先治好了……”

“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没有去管,而是让事情在网络上发酵,你们想让我自己看清事情的严重性,就因为我喜欢了位男生让你丢脸了。”时喻一字一句的说着,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去看他父母的表情,感情牌他被砸的七零八落,不知该从何捡起。

或许是说对了,时父没有说话,目光也落在了那张摆在桌子上的照片。

“你们能把事情压的住,你们也能把事情掀的开,你们想向我证明只有站的高才有权力,想让我自己看清,我确实看清了,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时喻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都如刀般划向了他自己的心脏,他什么都清楚,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更可悲,“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你想让我看清,用的不该是那些手段。”

多可笑啊,一位父亲想了解自己的儿子,要做的是喊助理去查,而不是打电话关心的去问。

“我不觉得我喜欢谁是什么毛病,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对我好,我发烧了是他照顾我,我被骂了是他站在我前面,妈,就几个月前我们见面的那天,你还记得我去迟了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去迟了吗?因为我被人追了,也是他带我躲了起来。”其实真的要说,他能把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说出来,不知不觉他和夏衍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他很好,我也很喜欢,但不是你们所说误把关照当喜欢。”

“可是他还是没保护好你啊,你手……”时母一下子没控制理智,脱口而出。

“你有没有想过,这把刀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时喻他回头的比谁都早,见时喻回头,那人就把刀口转像了他,是夏衍想为他挡刀,只不过他不想让夏衍受伤,如果他没有用手挡住,现在的夏衍指不定会怎么样,“你们不了解他,你们游走在资本,你们就把所有人都想着那么坏,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他,但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们到现在都觉得是因为他对我好,所以我才跟他在一起的,你们自责觉得是你们对我的爱少了,我觉得就算你们对我爱再多一点,我认识了他后,我依旧还是会喜欢上他。”时喻讲不出那种感觉,他们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汹涌的爱意,除去了声音外貌的外部条件干扰,他们依旧会喜欢上对方,这是一种灵魂的碰撞,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爱意。

过了好一会,交谈室里犹如死了般寂静。

“这不是你最开始喜欢的游戏吧?”时母想了很久,问出了这句话。

对于感情,她将责任全部推到了为人父母的身上,她们不是称职的父母,年轻的她觉得,只要给孩子钱,就是爱。后来她每每回到别墅,她就会发现,空**的房子有多寂寞的空虚,房子越换越大,那种感觉越强烈,一栋房子几乎没有活人的生气,不鲜活,让人想要逃跑。

她错过太多了。

她没参加过孩子的家长会,对于时喻的记忆甚至最清晰的是时喻刚出生那会,之后就是无限的片段。

她只觉得自己儿子很懂事,考了一本大学,各方面都很优秀,以后能接待他们的公司和位置,但现在这一切开始瓦解,那天他约时喻出来,想见见他,想给他点点喜欢吃的菜,她几乎脱口而出的是儿童套餐,可是直到见面她才恍惚发现,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当得知时喻喜欢男生的时候,他们对这位叫夏衍的感觉并不好,多年游走在勾心斗角之中,他们的思想早已被入侵,把人往坏处想。

其实时喻并没有说错,当得知这一系列消息,时父并没有选择去压热搜,他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酵,想看着自己儿子看清局势,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想让他对自己的鲁莽和冲动感到难过,可现实是,时喻甚至都没发条消息跟他们说,让他们帮个忙,什么都没有。

“不是。”时喻摇头,“我很早就不打了。”

“我再说一遍,解约,先跟我们回家。”时父呼吸有些急,但他风度依然在,不能在外面跟自己儿子大吵大闹丢了人,他说的话很重,但不是吼起来的大声,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时喻看着他,目光很冷很冷。

见时喻的表情,回复也能猜到,顿时时父声音提高了半个度:“你手还要不要了?!”

“小喻,妈妈来前查过你的病例……”时母红着眼,伤到了多少多深她现在比谁都清楚。

“……”

时喻半张的嘴,缓缓闭上,这次伤的怎么样他也私下去问过了,他不是什么划伤那么简单,一把刀几乎捅穿手腕,不管恢复的怎么样,他以后的电竞生涯几乎报废了。

他还呆在RT就是舍不得。

没想到一年后,终究不是他克服不了比赛的焦虑,而是他能不能在继续比赛的问题了。

“回家可以……我不分手。”时喻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这一句话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分不分手不是你说的算。”时父冷哼了下,“视频没有拍到你的正脸,到时候找个相近……”

哐当——

时喻猛的起身,无意撞倒一旁的花瓶,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十分幼稚的思路直接开了口:“那我不治疗了。”

“废就废吧。”

“就算好了没有他,我也会继续把我手弄废。”

他以前确实是热爱电竞,但在后面,在比赛的热血和**中,他更想胜利中有他,结束后有他,欢呼时能紧紧拉住他的手。

花瓶碎裂的声音过于刺耳,尽管隔音效果再好,也没能抵挡住。

唐楚匆匆推开了门,怕里面出现什么意外,随即跟着一块进来的是夏衍。

他看着时喻泛红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他觉得是因为他。

时母状态收拾的特别好,见夏衍进来,目光就直接对着夏衍开始打量着他。

夏衍坦**的接受着打量,他低声询问着时喻有没有被划到,时喻摇了摇头。

“我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吗?”时母开了口,她看着夏衍,微笑着。

“好。”夏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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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风挺大的,这地方不是夏衍选的,而是时母选的。

她转头看夏衍,问道:“你抽烟吗?”

夏衍被问的愣了一秒,随即点头:“抽。”

“好,带了吗?借我一根。”时母说罢,接过烟熟练的点了起来,见夏衍有些惊讶,她笑着解释道:“很少抽,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来一根。”

夏衍点点头,没说其他的。

“我不是位合格的母亲。”烟草味散落开来,风带过,火星亮了亮,时母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因为家里不算有钱,很多东西都买不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没有这种烦恼。”

“还记得刚有小喻的时候,那种惊喜感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开心。”时母说着,低头含了口烟,她现在莫名的有股令人难受的颓废感,她的皮肤状态很好,尽管已经40多岁了,皱纹却没有多少,“以前啊,觉得愧疚不能陪小喻的时候,我和他爸做的只有向小喻那打钱。”

“其实在那天小喻去找我私人设计师制作你脖子上的这款项链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了。”时母目光停顿在夏衍脖子上月光石项链上几秒,最后直视着夏衍,情绪并不深:“你一年签约费是多少?”

夏衍坦白的报了个数字。

闻言,时母没什么表情,抖了抖烟灰,“这一条项链,是你工资的翻倍。”

“我的私人设计师起步价就高,她很有名,你可以搜搜。”时母没有去看夏衍,报了个名字后继续道:“我查过你的背景,我知道很不礼貌,但是我想说,你可能给不了小喻想要的。”

“小喻对钱向来没有什么概念。”时母说完,目光放的长远,寸寸俯视着每一片风景,指间的烟头白雾拉的很长,脖颈上的项链风格和夏衍脖颈上的月光石风格很像,但却高了数倍的样子。

“你比他大,比他经历的多,我想你很聪明,很多事情比他看得清楚。”时母不紧不慢的说着,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唇齿之间,人一旦停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在脑子里排序的炸开锅,“其实说这个我感觉我很不是人,因为从小喻小时候我们就对不起他,无论是家长会还是什么典礼,我们从来都是安排助理去参加的……我希望你能明白为人父母的心酸,等他长大点也会明白,他更会渴望家庭,而不是这样,被人议论、被人探讨、被人鄙夷。”

“我相信网上的言论你看见的不比我少,你能解决吗?你能保护的好他吗?你确定你能坚持的下去吗?”

“如果他的手治疗不好的话,你们将不在同一岗位上了。到那时候,你们还能在一起吗?没有了一块的话题,没有一样的圈子,现在在一起多少都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我的儿子我还能不明白不了解吗?他当时特别喜欢一款游戏,但是现在他来的地方,不是当时那款游戏的职业位置。”

烟已经快燃烧到烟蒂了,几乎被风席卷了许多,时母低头,按灭了烟。

“那我先将他带走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夏衍忽然开口,打断了时母的话语。

时母醋眉,“还聊什么?”

“您刚刚只是在告知我,但并没有给我什么商量的余地。”不得不承认时母的言语很有道理,很多次都成功的抨击到了夏衍,夏衍眸色很深,语调似乎带着丝尊敬,“您错了,您并不了解他。”

时母的眼里闪出几分意外,她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夏衍。

可能是刚刚并没有在意,她第一次感觉到一位跟她儿子一样大的男生气场能这么足,这么冷。

“他刚来签约的时候患上了焦虑症您知道吗?”其实对于时喻那未定的情绪,或许焦虑是最好的解释,那时候时喻恐惧比赛,因为黑子铺天盖地的辱骂甚至有些厌食,谁都不愿再去回忆,但现在这个口子要撕开治疗了。

面对时母开始慌忙的神色,夏衍舌尖抵着牙齿,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冷了许多,“每场比赛他都会手抖,还会因为过激言论吃不下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了一些很不友好的话,他那么做,是为了让别人讨厌他。”

“我了解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一边希望别人厌恨反感他,一边迫切渴求得到别人的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好的对待。”

“我觉得我们能走到一起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都缺爱,我们在互相填充治愈着对方。”宛如俩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互相用针线帮对方缝补着伤口,灌满崭新的棉花。

“……”时母避而不语,她只是想去打击夏衍的自信心,说到底,时喻究竟什么样,她什么都不了解。

几乎就在小喻上幼儿园哪会,她也便去了工作。

之后的记忆开始片段化。

她回家的次数少,大多次回家都是深夜,很晚,那时候时喻早睡了。

她能看见桌子上堆积起来的高分试卷,与一些奖状之内的,她都是匆匆几眼,鼓励的话都是靠钱转发过去的。

直到后来,她得知了自己儿子逃课的消息,她终于抽空的见了一次时喻,那时候时喻已经有175了,球鞋鞋垫有些厚,和176的她来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几乎和自己一样高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儿子想去打电竞,喜欢打游戏。

但他爸不算完全同意,片面的看法就是游戏这条路以后没有太大出息。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时喻打的很好,甚至是非常好。

记不清是在高一还是高二了,那时候的时喻就像变了个样,所有的关于游戏和朋友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时喻也不再出门,每天都是上学、放学、回家,桌上也再没有一些试卷成绩了。

习题做的越来越高,一放假就是锁门,然后昏天黑地的在房间。

四月十三号是时喻的生日,往年她们都是直接给时喻打钱,那年难得有了一次时间,她给儿子订了个蛋糕,她选的是热门款的黑巧什么的,那天晚上,她看见时喻顶着红疹子的胳膊在寻找着什么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巧克力过敏。

她询问着小喻巧克力过敏怎么还吃,时喻只是咽下过敏药胡乱说着:忘了。

但她忘了,那蛋糕是她定的,然而以前也不是没有时喻吃巧克力过敏去医院的事情。

“他一直很喜欢那款游戏,之前的设备都保留着好好的。”夏衍鼻尖被风吹的冰凉,“他的焦虑症也是因为那款游戏来的,他以前战队队友打了假赛,如果那场比赛没有打假赛的话,那么几年前他就是职业选手了。”

“我很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他,如果那天我再注意点,他的手就不会受伤。”那场面这几晚都在夏衍梦里播放,他手上的血迹怎么都冲洗不掉,一抬头,就是那把刀锋反光的刺眼。

“就算他以后打不了电竞了,如果可以,我替他拿奖。”

“或许在您的眼里我们的感情很小儿科,是经历不起什么磨难的。”

“我只想说,如果没有他在,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被人关心、被人照顾、被人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什么滋味……没有如果,现在有他在,我才像活了一样。”

“金钱永远代替不了陪伴,我觉得在他眼里,钱永远都是冰冷的,他确实对钱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他对什么都胜过于钱。”

“因为再多的钱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基地的楼层不算高,在这俯视的角度不能像她平时站在顶楼时环顾的范围广泛,甚至没有看蝼蚁的感觉,在漆黑的天空下橘黄的灯光刺眼恍惚,繁华落尽,她太久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气息了,游混于职场争锋相对每一根弦都是紧绷的状态。

太久了,久到她对于感情的理解是陌生的,在得知自己儿子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她把对方想的很坏,同时只觉得是自己儿子太渴求这种照顾似得关爱。

“他不跟你分手,甚至用不治疗来威胁我们。”这或许才是她单独跟夏衍聊聊的真实目的,她不知道怎么去哄自己的儿子,只能通过他的软肋,去威胁……这种行动不够成立,她没有办法了。“他的手伤的非常重,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就此停下。”

天台上的风没有刚才的猛烈,夏衍声音微微沙哑,带着凉意:“我想你们应该好好跟他说。”

时母睁大了眼睛,缓缓,她躁动不安心开始被舒缓。

这才是她们之间的矛盾,时间久了,她对于自己的儿子不善于表达,就像时父,是爱他的,但却……

他们的状态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时喻才一岁多,发烧生病一点小毛病都让他们手忙脚乱,现在也是,他们出发点心思都是好的,表达出来的,永远是最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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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刚开文的时候就想过这一段了,几个月把当时的剧情忘的干干净净,昨晚通宵码完,二合一,断着难受。恨啊,忘剧情可恶!对啦,你们差不多国庆结束都开学了吧【歪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