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周書禾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她屏息凝神,慢慢撩開脖子上沾著的一縷“真龍發須”,明白這次鬧醒她的正是皇帝的頭發,它撓得人發癢。
她其實很有幾分起床氣,從小就愛對叫她起床的人擺臭臉,無論是父母、兄姐、弟妹、侍從,還是她後來的丈夫,都受過她劈頭蓋臉的一頓脾氣。
但此時吵醒她的畢竟是九五之尊,人在屋簷下,當忍則忍。
皇帝如今四十有三,且不論此人人品如何低劣,外表卻是保養得不錯,一國之君養尊處優,身材沒有走形,麵上皺紋不多,頭發也尚且還算茂密。
其實她並不覺得和這樣一個人睡在一起是件多麽不甘願的事,倘若她會不願,那麽早在前世流亡的時候就已經抹了脖子一了百了了,而不是活著與祁遇重逢,以至於重來一次後,還能獲得走到另一條道路上去的勇氣。
這世界上有許多男子,對自己分明不喜愛的人也可以甜言蜜語,圖她們年輕貌美的有之,圖她們家世尊貴的有之,可不管所圖為何,從來沒有誰以此為恥、痛苦難過,沒道理換做女子就要日夜垂淚,乃至於用一根繩子了結一生。
既然她不因爭寵媚上感到羞恥,那麽此刻的輾轉難眠,便隻能是因為旁的緣由了。
周書禾靜靜地躺在龍**,不知道是今夜的第幾次,她告誡自己不要推出門去,不要到那個沒有暖爐也沒有錦緞被子的地方,不要渴望一個不堪被提及的人,妄想和他一起守著冬夜凜冽的風。
為了保證天底下最尊貴之人不受夢魘驚擾,在皇帝寢床的腳邊,常備有一盞徹夜不熄的燈。
雖然隻是朦朧的一片灰黃,卻也能映照四周,令人不至被困於昏暗。
周書禾睡在外側,探出半個腦袋就能看到那盞長明燈,輾轉幾次實在睡不著,她幹脆把手從被窩裏伸出來,對著那盞燈,比出一隻小兔子形狀的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