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毅手裏是一張雪白平整的紙, 摸起來非常光滑,四邊裁剪工整,薄, 卻不透。紙上的字也不像是毛筆寫出來的,墨水收斂在筆畫之中,一點都沒有暈開。
就像這封信透露出的意思,斬釘截鐵,絲毫沒有緩和的可能。
“哼, 口氣倒是不小, ‘藥隨便用’,如此神藥, 他們手裏又能有多少。還不是誇口把人騙過去,到時候再讓傷員們自生自滅。”
邢毅摸了摸手裏的白紙, 想撕,又在中途停了下來, 把紙張反扣在桌子上, 眼不見心不煩。
戰爭是殘酷的, 文人常在詩句文章裏寫旌旗獵獵戰鼓雷鳴,聽起來浩浩****豪氣幹雲, 邢毅在戰場上,看見的從來不是詩情畫意, 而是血肉橫飛的淒慘,是兒郎們拚死一搏的壯烈,是戰爭後抱著自己的殘肢哀嚎的無力。
打輸了萬事皆休,打贏了後方大肆慶祝, 他們這些參與了戰爭的人還要再過第二個鬼門關。
邢毅遠遠看著傷兵營的方向, 不用走近, 他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裏麵是怎樣的絕望和悲痛。
天底下的傷兵營都是一樣的。
傷兵營裏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夫,和數也數不清的傷兵。
治肯定是治不過來的,大多數人的傷勢也無人能醫治得好。輕傷不用管,自己抓把土扯塊布包紮一下,能自己痊愈的都不願意來傷兵營。把剩下的重傷員集中在一起,不過是怕他們的哀嚎影響到其他士兵的鬥誌,找個地方讓他們慢慢死去而已。
邢毅帶人快速趕回長武縣,重傷員撐不住奔波,現在傷兵營裏的都是原本傷得不算重的人,傷口感染,大夫束手無策,躺在地上等死。
一場戰爭下來,死在戰場上的人往往不是最多的,傷兵營才是將士們最大的埋骨之地。
邢毅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結果。
直到清水縣的人突然出現,給了他一絲希望。